第71章 第七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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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城按捺住劇烈的心跳,緩緩走進了房間。

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輕輕觸扌莫著房間裡的一切,精致的山水刺繡屏風、掛著雪白紗幔的雕花拔步床,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可是和以前那些幻境一樣,他的手從那些東西上麵直接穿過去了,絲毫無法碰觸。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自己為什麼會在乾坤晷裡看見這個地方?自己啟動乾坤晷,是想看到哥哥,難道說……

顧雪城隻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聽「吱呀——」一聲輕響,臥房門開了。

顧雪城回過頭,而後整個人如遭雷噬,完全呆住了。

周悅費力地架著一個人,走進了臥房。

顧雪城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看著他從自己麵前走過去,腦海裡一片空白,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那纖長的睫毛,烏黑的眼珠,秀雅溫和的麵容,因為費力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輕輕抿著的嘴唇……

顧雪城看著那人,隻覺得腦子裡「嗡嗡嗡」直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了許久許久,才顫聲道:「哥哥?」

周悅根本沒有理會他,或者說,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隻輕手輕腳地把架著的男人放在大床上,而後又轉身走到八仙桌前,倒了一杯溫水。

顧雪城完全無法思考,隻能下意識緊緊跟著周悅,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仿佛一隻咬傷過主人的忠誠凶獸,怯生生地跟著主人。

他近乎貪婪地盯著那張秀雅的臉龐,看著對方把水杯湊到淡色唇邊,看著對方小巧的喉結微微滑動,看著對方用熱毛巾細細擦手,看著對方脫下外裳掛起來……

這一切都是那麼真實,那麼細致,還有那些無比熟悉的小動作,比如喝完水會舔一舔嘴唇,比如擦手的的時候會挽起一小截袖子……

漸漸地,迷惘震驚慢慢褪去,瘋狂的喜悅如同潮水一般,轟然湧上了顧雪城的月匈口!這不是做夢,不是幻覺,這真的是哥哥!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顧雪城不由自主地喘著氣,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周悅,仿佛盯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生怕對方忽然消失了,不敢移開眼珠哪怕一瞬。

他看著那些無比熟悉的小動作,漸漸地,眼睛有些模糊了,喉嚨也陣陣發哽,他想摟住周悅大哭一場,他想發狠一般親口勿對方,告訴對方自己滿腔的悔意,滾燙的愛意,可是他知道,他根本碰不到對方。

顧雪城死死捏緊了拳頭,竭盡全力控製住自己幾乎失控的情緒,努力分析著眼下的情形。

周悅還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各種小細節、各種小動作都和過去一模一樣,應該不是輪回轉世,而是離開自己之後,小狐狸又重新換了人身。

難怪,難怪自己和白晨雨都搜不到殘魂,因為周悅的三魂七魄並沒有變成孤魂野鬼,而是重新換了人身,生活在某個自己不知道的小地方。

對了,這個地方是哪裡?他又是靠什麼生活的?他過得好嗎?有沒有被人欺負?

顧雪城還沒想明白,周悅又倒了一杯溫水,而後走到那張雕花大床前,輕手輕腳地把床上那個男人扶了起來,溫柔地把水杯湊到了對方嘴邊。

顧雪城這才注意到那個男人,他看著周悅溫柔的動作,不由得微微一愣,心裡暗暗警惕起來。

那個男人模樣還不錯,但比起自己還是遜色不少,似乎也沒有自己高挑矯健,更不用提修為了……唔,此人根本配不上哥哥,哥哥也看不上這樣的人。

顧雪城分析一番,終於稍稍安了心,可就在這個時候,那男人忽然嘟噥了幾句什麼,而後猛地握住周悅手腕,忽然狠狠一扯,把周悅扯進了懷裡!

而後男人一個翻身,直接把周悅壓在了身下,一邊狠狠口勿著對方臉頰耳畔,一邊胡亂扯著對方衣領!

顧雪城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湧上了大腦,月匈口更是殺意翻湧,陡然低吼道:「你做什麼?!放開他!!」

他一邊怒吼,一邊撲了上去,試圖把男人從周悅身上拽開,但是手臂再次穿了過去,根本抓不住男人。

顧雪城接連試了好幾次都不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胡亂親口勿周悅,整個人氣得直發抖,幾乎目眥欲裂,這男人在欺負周悅!他要殺了此人!他要把此人挫骨揚灰!他要誅了此人九族!

他死死咬著牙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緩緩凝聚靈氣,試圖變成實體,可就在這個時候,周悅輕輕抵住了男人月匈膛,溫聲說:「你喝醉了。」

他抵住對方月匈膛的動作很溫和,話裡也沒有絲毫斥責的意思,仿佛僅僅在責怪對方,不應該喝那麼多。

男人含含糊糊說了幾句什麼,周悅驚愕地挑了挑眉,而後不僅不生氣,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表情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但並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

男人看著周悅發笑,有些不滿道:「你笑什麼?!」

周悅又忍笑說了幾句什麼,男人又氣又急地瞪著他,而後忽然泄了氣,直挺挺地倒在周悅身邊,嘴裡嘀咕著什麼,周悅聽了之後,笑得更厲害了。

顧雪城怔然望著眼前的一切,望著周悅笑成一團的模樣,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自己好久沒有看到他這樣笑了……

哥哥和那男人相處的時候,十分隨意放鬆,絲毫沒有修士矜持的模樣,還有那龍鳳雕花的拔步床,錦被上麵的鴛鴦戲水圖案……難道說,難道說……

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或許,哥哥已經有了別人……

顧雪城不由自主地搖著頭,根本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也不願意相信心底那個可怕的猜測,十全金丹的靈氣不受控製地劇烈波動著,乾坤晷再也支持不住了,幻境片片潰散。

顧雪城跌坐在寢殿的白玉地麵上,腦子裡亂成一團,月匈口陣陣劇痛,狂喜和狂怒同時狠狠撕扯著他的靈魂,仿佛要把他整個人活活撕成兩半,撕成碎片。

周悅還活著的事實,讓他狂喜得幾乎落淚,終於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可是……可是周悅已經有了別人的可能,又讓他一顆心如墮冰窟,根本不敢置信。

他在地板上呆坐了許久,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撲到了白玉大床上。

寬闊的白玉大床上麵,赫然躺著一具清瘦的身體,這具身體穿著一襲素青衫子,秀雅的臉龐瑩白如玉,長長的睫毛密密低垂著,仿佛睡熟了一般,脖子上還戴著一枚潔白的鸞鳳玉佩,和周悅過去那枚玉佩一模一樣。

這具身體看起來幾乎像個活人,可是寬大衣袖下麵露出的纖長手指,卻是一些細碎潔白的梨花花瓣堆成的,還沒有化為真正的手指。

顧雪城垂眸望著那具身體,隻覺得心如刀絞。

這三年以來,他做了很多哥哥不會贊同的事情,辜負了哥哥的多年教誨。

他逼迫天下所有門派進獻各種召魂法寶;他用元神強行開啟了三個最危險的上古秘境,屠了裡麵那些哀哀求饒的上古凶獸,拿走了它們的鱗片、骨頭、苦膽、獠牙。

而後,他用周悅化成的那堆梨花花瓣,重新細細堆成了一具身體,給這具身體穿上周悅最喜歡的素青衫子,又戴上一枚重新打磨的鸞鳳玉佩。

他用那些上古凶獸身上的天材地寶,幻化成了這具身體的靈脈骨骼,又日日夜夜用十全金丹的精血養著,漸漸地,這具身體終於慢慢成型,變成了周悅的模樣,隻是沒有魂魄,不會睜眼,不會動彈,也不會對自己笑。

然後,他又強迫天下所有門派,在九州大陸建起了數百個巨大的十方搜魂陣,試圖從漫天漫地的孤魂野鬼中,找到屬於周悅的殘魂,再慢慢把那些殘魂拚起來,送進這具身體,復活他的哥哥。

這三年以來,他種種倒行逆施,漸漸從受人尊敬的淩雪仙尊,變成了人人畏懼的冷血帝君,但是看著那具身體漸漸成型,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可是他並沒有想過,或者說他從來不敢去想——周悅或許已經不喜歡他了。

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敢想,不願想,不去想,他連那封遺……那封信都不敢再看一遍。

與君長訣,勿復相見。

那一張又輕又薄的信箋,不過寥寥數言,但他再也沒有看過第二遍,他不敢看。

他拚命地奪法寶、進秘境、殺凶獸、塑靈身、搜殘魂,讓自己沒有一絲絲空餘功夫,去思考這個他根本不敢觸碰的問題。

他告訴自己,他有十全金丹,他是九州帝君,他有的是漫長歲月,如果一年找不到殘魂,那就十年,如果十年找不到殘魂,那就百年,哪怕千秋萬載他也耗得起,總有一天,他會把周悅的殘魂全部找到,一片一片拚起來,然後溫柔地喚醒對方。

可是……如果周悅已經不喜歡他了呢?如果周悅喜歡上別人了呢?甚至已經和別人……

不不不,不可能的,絕不會有這種事情!

顧雪城月匈口猛地一沉,根本不敢細想這種可能,也不敢細想幻境裡周悅對那個男人展現的笑容,他幾乎有些慌張地拿出乾坤晷,努力調出從前那些時光,試圖安撫自己。

乾坤晷動,日月變幻。

靈犀山小廚房裡,周悅端著一盤金黃的糯米餅,笑道:「小城,嘗嘗這個。」

昏暗的燭光微微搖晃,兩人趴在床頭,一起翻看一本泛黃的劍譜,周悅溫聲道:「《落雪十七式》第十六劍,重在一個』幻』字,指出劍必須變幻無常,才能讓對方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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