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夫姓白,駐仙山白行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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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槐關外的守軍大營裡,提了柄無鞘長刀來來回回在營中四處巡視的臧成德,臉色不太好看,附近沒有戰事,他那柄長刀的刀鋒上卻有乾涸成紫黑色的血跡,身後帶著二十名目光冷冽的親衛,無一例外,個個手裡提著的兵刃都不棲鞘室,他們走到哪裡,哪裡的喧囂人聲就會迅速寂靜下來。

臧成德最近一段時日很煩躁。

人在一處地方聚得多了就難免會有不一樣的聲音傳出來,放眼四海,民間是這樣,朝堂是這樣,士子清流更是以各抒己見、言路暢開為榮,臧成德本以為他一手調教多年的青槐關守軍可以免俗,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麾下那些妄想著積攢軍功更進一步的校尉。

其實臧成德能夠理解。

對大周一十四州遼闊疆域而言,小小一座青槐關,實在滿足不了麾下將士想要名留青史的期冀,守將才是一個正四品的雜號懷威將軍,在這裡呆一輩子,祖墳上冒了燒山一樣的青煙,也不過是混個正六品的校尉,至於正五品的青槐關都尉,是得經兵部衙門首肯才能授予的官銜,盡管營中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這位作為副將的宣武都尉,是臧成德出銀子替他打點來的,可這種好事絕對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郭奉平帶兵路過青槐關時,曾跟舊日部將臧成德長談過一次,這樁子事情讓營中幾位校尉乃至官銜更低一等的副尉都動了心思,可惜不管怎麼勸,臧將軍似乎都打定了主意按兵不動,沒有絲毫要帶兵去溱川城爭一份剿滅亂軍功勞的意思。

既然勸不動,幾位校尉就在各自部下心腹的苦勸下,開始琢磨著去溱川城投靠郭大將軍,聽說郭奉平從青州、濟州、燕州調來的兵卒不大聽指揮,於是就自以為是的覺得,郭大將軍當下正缺校尉一類的中低層軍官,那可是近三十萬大軍啊,前程似錦。

然後,臧成德就發現自己以前了若指掌的大營中開始有了種種不安分的苗頭,先後含淚斬了兩個跟隨他多年的校尉,沒想到不僅沒有起到以儆效尤的效果,反而讓這種苗頭以燎原之勢席卷了整座大營,想著趁夜出營前去溱川的人前赴後繼,到今日已經殺了三十多個,其中多是有官職在身的,職務最低的也是能統領五十人的小旗官。

這個原因其實說透了很簡單。

臧成德當眾斬了那兩位校尉之後,大營中有些聰明人就意識到,這位懷威將軍看來是不打算跟兵威正盛的郭大將軍坐一條船了,憑這個消息,不用跟謀逆作亂的北境邊軍打生打死就能夠去溱川換一頂官帽子,前有車後有轍,臧家先不仁,就休怪我等賣主求榮了。

說郭奉平兵威正盛,是因為前陣子柳同昌以雷霆之勢拿下武威城之後,先帝那位自視甚高的二皇子李敬威率數萬騎兵,兩度截殺那八萬連夜趕往武威的邊軍悍卒,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險些打光了校尉墳那號稱六萬之眾精銳騎兵的家底,然後就被突然出現的郭奉平一方人馬拾了個便宜,據說最終平安走到武威城的邊軍,隻剩三萬餘。

柳同昌氣急敗壞,揚言要先殺李敬威,再回頭去奪溱川,可至今都不見動靜。

詭異的是,郭奉平勝了這一場並未派人回京報捷,反而有意封鎖消息,給臧成德寫來一封信,言辭懇切裡透著一股冰冷的威脅意味,不許青槐關放行任何一人,但臧成德陽奉陰違,青槐關大門根本不禁修士往來。

臧成德已經顧不上太多,把藏在山坳裡的那三千兵馬調出來,讓那些早在兵部花名冊上勾去姓名的老卒紮營在青槐關守軍大營西側百丈處,橫斷了那些蠢貨想要投奔溱川的道路,饒是如此,營中每夜都會有人想試一試,他殺的人越多,這種勢頭就好像越強烈。

這讓懷威將軍在煩躁之餘,逐漸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這還沒到危急關頭,自己潛心練就出來的五千甲士就迫不及待想要另覓高枝,實在讓他很有不能說出口的挫敗感,日夜不肯卸甲,連睡覺都在枕邊橫一柄刀心裡才踏實。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兵者,凶器也;古人說的果然有道理啊。

所幸今天有個從雲州傳回來的消息值得高興,攜帶小半個家產南下的臧平攸不負期望,在百花山莊所在的那條山穀外麵找到了個合適地方,已經跟玉龍衛一位姓錢的副統領見過麵,正拿銀子去麗水城聘請工匠修建一處宅院,進展算得上順利。

夜裡睡不好,白天就難免有困意侵襲,臧成德在大營裡轉了一圈,剛想回大帳裡打個盹兒養精蓄銳,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是個姓唐的小旗官,此人祖籍就在青槐關頗具規模的小城鎮上,父母健在,這樣的人絕不會犯傻冒著殺頭的風險去投奔溱川,所以被懷威將軍重用,負責與關內城中傳遞消息。

小旗官快步走到近處,單膝跪地拱手稟報道:「稟將軍,營外有人求見,自稱姓蔣名固維,看著像個讀書人,說與將軍是舊相識。」

臧成德頓時皺了皺眉。

為求地位穩固,他每年都要三番兩次去京都城走動打點,文華閣大學士府是絕對不肯漏下的,隻是每次都見不到那位「紫衣榆木」,迎來送往的多數時候都是蔣家大公子,所以蔣固維自稱是他的舊相識並非信口開河,隻是彼此之間交情不深,臧成德想不明白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怎麼會在這時候到青槐關來,難不成是想來見識見識軍中氣派,寫三五首邊塞詩回京搏個好名聲?

以前臧平攸就揶揄過幾次,京都城或是江南那些所謂的才子都是些沒膽子的貨色,要寫邊塞詩得去雍州北境那道二十三裡長的城牆或者西北大漠裡走一走,青槐關算哪門子邊塞?想來是不敢去北境惹謝逸塵心煩,又畏懼涼州境內橫行的馬賊,才故意把青槐關說是憑吊前朝古事的好去處。

臧成德思忖片刻,問道:「就他一人?」

姓唐的小旗官麵帶慚愧,回道:「隻有一駕馬車,車廂裡還有什麼人,標下不清楚。」

按理說這種富貴門閥的子嗣出行都得有個前呼後擁的排場,一來是炫耀顯赫家世,二來也是出於安全考慮,臧成德記得那位蔣大公子是個沒修為傍身的文弱書生模樣,他不可能有這種孤身進出青槐關的膽量才對,可想而知,車廂裡一定有高手修士隨行。

思忖片刻,臧成德猜測蔣固維來寫邊塞詩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如今暫代次輔之職的文華閣大學士有話要說,不禁覺得心頭苦澀,先是郭奉平,再是年輕鎮國公爺,現在又是蔣之沖,好像原本一直無人問津的青槐關,突然在別人眼裡成了搶手的香餑餑。

「請他來本將大帳說話。」

小旗官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很怕將軍會追究他打探不明的過失,實在不是不想問清楚車廂裡還有什麼人啊,是那位姓蔣的公子態度尤為強勢,根本不肯回答他的問題,隻說耽誤了將軍的大事,他一個區區小旗官擔不起。

那駕沒有車夫的馬車很快就駛進了青槐關守軍大營。

車廂裡,蔣固維微微挑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有些詫異,他覺得大營裡該是日夜操練不休的號子聲才對,可這裡分明沒有任何士卒訓練的動靜,取而代之的是一路聽不真切的竊竊私語,好像營中所有人都在密謀著些什麼,尤其是不少人看向馬車的探詢目光,既灼熱又冰冷,讓他有些坐立不安的不寒而栗。

像是個被馬賊劫掠回寨的黃花閨女,群狼環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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