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看戲與演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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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人的謀劃,在旁人看來就是始料未及。

鎮國公府門外充當天子儀仗的兩百龍吟營甲士顯得有些多餘,等他們沖進來護駕的時候,營官蕭靜嵐已經持劍擋在麵不改色的元璽皇帝身前,而三位不請自來的蒙麵刺客,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陳家祠堂前這些人近乎相當於大周多半個朝堂,站成一個殺機明顯的三角形陣勢,其中一個頂角距離臉色鐵青的寧王殿下隻有不到兩丈距離,首當其沖。

在朝堂眼裡,江湖人始終是桀驁不馴的粗野性子,即便是太平盛世,每年想要潛入宮城刺殺天家貴胄的人也不在少數,隻是以往有司天監聲名煊赫的第一高手陳仲平以及貴為國師的空相神僧坐鎮京都,誰也不敢太過造次罷了。

同樣是十一品淩虛境修為的太醫令,卻不至於讓江湖太過忌憚,一來是楚鶴卿那柄竹劍蜻蜓歷來極少在人前顯露,聽慣了種種誇大其實傳聞的江湖,並不認為他真有能跟陳仲平一較高下的本事;二來是楚鶴卿當世三大神醫之一的名頭太盛,很多時候會讓人忘了他還是一位卓絕劍修。

如今空相神僧辭官歸寺,陳仲平遠在南疆十萬大山,於是就讓有心人有了可乘之機,上一次李敬廷敢兵行險著刺殺先帝景禎,也是因為如此,不過他沒想到弒君弒父的報應會來的這麼快,也沒想到刺客會這麼大膽子,竟然在司天監對他出手。

三個極有底氣的蒙麵人自然是有這麼做的倚仗,一位五境,兩位八品。

這樣的陣容,要比李敬廷蓄意刺殺先帝的那次手筆更大,一時之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楞了,不了解朝堂的裴錦繡倒是反應最為迅速,腳步輕盈好似舞蹈一般,抽劍就護在首輔楊公等一眾高官顯爵身前,眾人步步後退,好在司天監祠堂四周除了鬆柏之外沒有其他建築物,讓出三四丈距離站定。

身為保和殿大學士的楊之清當然有處變不驚的氣度,在被裴錦繡腳步壓著後退的過程中,他眯著眼睛瞥向元璽皇帝的側臉,李敬輝同樣眯著眼睛,楊公總覺得天子眼神中好像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淡淡笑意。

陳家三爺喊了聲「護駕」,立刻招手從祠堂深處喚來一柄佩劍,橫劍擋在蕭靜嵐身前,做元璽陛下的第一道防線,其實大可不必這般逢場作戲,天子被匆匆趕來的兩百龍吟營甲士團團護在中間,蕭靜嵐的青兕劍甚至都懶得完全出鞘,隻露出兩寸長短一截劍身,大有敵不動、我不動的高人氣派。

陳季淳一把將十二歲的陳乘風拽到身後,慢慢後退幾步,抬起頭,目光越過鬆柏樹冠看向那座觀星樓,見林秋堂背負雙手靜靜站在樓頂青瓦上,心裡頓覺踏實了幾分,畢竟是自家能夠信得過的一座靠山,有林掌門在,就不怕事情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

眼皮不斷跳動的寧王殿下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眾人,尤其饒有深意的在元璽皇帝身上微微停頓,然後就咧嘴笑了,他很快就猜到這三位沖他而來的刺客是受誰指使,天家無情啊,有些鬥爭隻能彼此之間相互心照不宣,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也絕對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

這無關安危,有關臉麵。

陳家三爺迅速轉頭環顧四周,看似是在觀察一眾重臣的處境,眼角餘光卻不著痕跡地在內廷首領太監吳廷聲臉上掠過,那該死的閹人微微冷笑,讓陳叔愚登即心下了然,這是元璽皇帝幕後主使的一場好戲。

照玉龍衛以前所收集的情報來看,李敬輝恐怕想不出這麼陰狠的一石數鳥之計,多半是吳廷聲搞出來的事情,陳叔愚暗自嘆了口氣,光從留下宦官不可乾政的遺訓,就足見大周太祖皇帝的英明遠見,朝堂上小人得誌的景象屢見不鮮,但一旦這個小人是個閹貨,可就要禍亂朝綱了,為患遠比前任首輔程公所平定的黨爭之亂更加嚴重。

大周啊,果然是氣數將盡了。

史書上說的清楚,前朝是先有內廷烏煙瘴氣,才有後來的諸侯起兵,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眼見元璽皇帝就要重蹈覆轍,並不是坐上龍椅就會忘記以史為鑒,而是總有自視甚高的帝王,認為自己與眾不同出類拔萃,能夠駕馭心思詭譎的宦官。

太監不能算是男人,怎麼說來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此時的李敬輝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否則不會公然降旨擢升吳廷聲、毛煥容兩個太監來做名義上淩駕於各州都督的節度使,也不會沒意識到身側堪稱智計百出的吳公公正推著他走向懸崖,盲人瞎馬莫過於此。

在元璽皇帝看來,吳廷聲這一番謀劃很是精妙。

在鎮國公府行刺寧王殿下,在得手與否之前,就能先試探試探如今江河日下的司天監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力量可用,吳廷聲認為盡管一萬玉龍衛全軍覆沒、二十四劍侍近乎死絕,可陳無雙在保和殿請旨北上雍州的時候表現得把握十足,司天監或許並不像看起來一樣外強中乾。

再者,今日殺不了寧王殿下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以看做是敲山震虎,讓李敬廷認識到這座京都城不是他該賴著不走的地方,讓在場這些不難猜到真相的重臣們對天家心懷敬畏,也讓剛剛過繼了子嗣的陳季淳明白天下還是姓李的說了算。

如果能殺了李敬廷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做官做的越久就越會揣著明白裝糊塗,誰也不敢明著說那三個刺客是陛下指派來的,反倒可以借此機會問罪司天監,責令陳家三爺搬出去,換陳季淳坐鎮這座鎮國公府,那未來想要扶植陳乘風這麼一個傀儡執掌觀星樓就變得更是名正言順。

這一切有個前提,那就是吳廷聲不信陳無雙還能活著回來。

陳家老公爺那樣的人物都死在北境,你陳無雙一個未及弱冠的混賬難道胯下多個卵蛋?何況,楚鶴卿已經領了陛下密旨出京,那可憐的鎮國公爺腹背受敵,三頭六臂也躲不過這一劫。

吳廷聲昨天在養心殿當著元璽皇帝的麵推演過幾次,今日情形跟他所設想的大抵相同,唯獨讓他稍微感到詫異的是,麵對這種處境,寧王殿下居然很快就穩住了心神,一抹冷笑讓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再那麼難看,好像劍光閃爍吞吐的那位不是五境高人,而隻是個攔路劫財的蟊賊。

倉促間想不出破局之策的陳家三爺悄然看向陳季淳,後者氣定神閒,微微搖頭。

鎮國公府有林秋堂和蕭靜嵐兩位淩虛境劍修在,即便那位龍吟營營官打定主意不出手,陳家也絕不會讓寧王殿下死在供奉歷代觀星樓主靈位的祠堂外麵,既然元璽皇帝大張旗鼓擺下戲台,安安穩穩先看一場戲就是了,四爺也想抻量抻量吳廷聲城府深淺。

李敬廷正是看清了這一步,才沒有擔憂自身安危,況且他也有隱藏起來的後手,笑著問向為首的那位五境高人,「閣下說要借本王項上人頭一用,不知是拿去做什麼用?」

用黑布蒙著大半張臉的劍修嘿聲冷笑,「如此說來,寧王殿下是願意借了?那說說也無妨,王爺奪了江州兵權,又軟禁了孫家大都督,我等江湖弟兄實在看不過去,想著用王爺的人頭當虎符,調江州駐兵去守南疆劍山,王爺肯借那就再好不過,在下先替雲州百姓謝過。」

陳季淳皺了皺眉,吳廷聲這一計委實陰毒,摟草打兔子,居然還有嫁禍江州孫家的意思在內。

李敬廷挑眉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前幾天本王剛在金水河畔說了某人蠢笨,這就急著證明自己是個聰明人了?唔,如果這法子真是他想出來的,本王以後倒要高看他一眼才行。」

那五境劍修裝作聽不懂,「王爺是自己動手,還是要在下幫襯一把?」

元璽皇帝的神情立刻有些不太好看,伸腿一腳將身側一名親軍侍衛踹翻,厲聲嗬斥道:「你們這群廢物,有蕭愛卿護著朕,還不去將那三人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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