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場名為殘暴的歡愉(2 / 2)
少女淺藍色的眼眸中看不到悲傷與憤怒。
隻有壓抑在深海之下的平靜。
她隱約能夠猜到自己家鄉的命運,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遭遇的竟然是這樣的命運。
這些死去的男人,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隻是屈辱地被這樣一根木樁從頭到尾地刺穿,永遠地立在這裡,靜靜地冰凍,靜靜地腐朽,靜靜地歷經風吹雨打,飛鳥啄食。
「這是帝國對付反抗者的手段,沒有人敢將這些屍體從木樁下取下,他們將在這佇立數十乃至數百年,直到這根木樁也腐朽為止,這些屍體都將永遠地震懾那些帝國的反抗者,讓他們明白反抗帝國的代價與所迎接而來的命運。」
蘇子葉寂寥平靜的聲音在柳如的耳邊響起。
柳如咬了咬牙:「我能安葬我爹嗎?」
「可以,但沒有必要。」蘇子葉靜靜回復道。
「你可以繼續向前,將這座村莊完全記在腦海之中,隻有記住這裡,你才能夠知道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最大意義之一,就是不要讓這種愚蠢而殘酷的事情再重復無數次。」
柳如站在原地,最終伸出手,取下了戴在父親頭頂的那頂草帽。
她將草帽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然後少女繼續向前走去。
前麵是乏善可陳的千篇一律。
一樣的木樁,一樣的屍體,一樣的草帽,一樣的悲傷。
直到柳如來到了村莊的盡頭。
她終於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她看到了一個跪著的士兵。
這個跪著的士兵穿著柳如所熟悉的深灰色的盔甲,他跪在村外的田野上,在那已經生發的嫩綠色的麥苗之中,就好像一具死去的雕塑。
柳如望著那個士兵,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
在那個跪下的士兵身後,她看到了更多的士兵。
他們整齊地跪在那裡,就好像一個印在麥田裡的三角。
柳如不由露出了有些鄙夷的笑容。
如果下跪便能夠原諒所有的錯,那麼我願意一跪再跪。
但是隨即,柳如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她已經來到了第一個士兵的麵前。
他身下的泥土已經被鮮血所浸透。
有兩根木樁刺穿了他的小腿,將他牢牢地以跪拜的姿勢釘死原地,但是真正致命的傷勢來自於第三根木樁,這根木樁精準地從他的腦後插下,沿著脊骨一路刺穿,最終將士兵上身筆直地釘在這裡。
柳如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
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她一具一具地檢查,那個動手的人手法精準而野蠻,所有的士兵都被釘死在這片原野上,以跪拜的姿勢麵向他們所屠戮的村莊。
「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柳如喃喃說道。
這一瞬間她內心非常復雜。
既有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有被人奪去生命意義的疲憊與失落。
她剛剛暗自在心中立下了一個目標,但是隨即這個目標便被那個人用自己都沒有想過的完美方式給完成了。
「這場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局。」蘇子葉的聲音靜靜響起,他在樹木的陰影走向柳如。
「如果我給你時間來完成這場復仇,那麼五年之後你便可以回到這裡,來完成我現在所做的一切。」
「但是這沒有意義,仇恨的種子會在你的心中生根發芽,慢慢握住你的心髒,隻有復仇的一生一文不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真正的報仇應該從早到晚。」
「我替你完成了這場復仇,既是悲憫,也是掠奪。」
「我說過這會是一場告別。」
「真正的告別是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告別,所以我不想讓你帶著仇恨離開。」
「這裡的一切都已經了結,你的生命以今日為界限,今後將完全屬於你自己。」
蘇子葉已經來到了柳如的麵前。
這個黑發的少年臉上沒有任何的笑容。
他隻是麵對麵望著柳如。
柳如看著對方:「要我也向你跪下嗎?」
「如果你認為合適的話。」蘇子葉淡淡說道。
柳如沒有下跪,她隻是向前。
她與蘇子葉擦肩而過,而在擦肩的那一瞬間,她伸手抓住了蘇子葉的手,然後拉著他繼續向前。
「你不是要去葉夜學院嗎?」柳如靜靜說道。
戴著草帽的少女看著前方。
「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