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1 / 2)
有那麼一秒還是兩秒,話到了喉嚨口。可惜沖破那一層障礙需要太大的勇氣,她沒有。
她緊緊閉著眼睛,默默將話咽了回去。
昭棠就這麼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歲宜,用逃的速度和懦弱。
她曾以為自己是一個凱旋的戰士,可是一道小小的傷口就將她打回原形,她猛然間意識到,這麼多年過去,她依舊不是她想要成為的那個凱旋的戰士,可以威風凜凜地麵對昔日的敵人。她還是那個懦弱的逃兵,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她甚至都還沒有踏上戰場就先逃跑了。
從歲宜到望城,高鐵隻用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昭棠到吳翰予實驗室的時候也就剛剛上班沒多久,還有人沒進入狀態和同學閒聊著。
吳翰予也沒想到她來得這麼快,好在之前趙希聲已經計劃過來,他替趙希聲申請好了單身公寓,結果趙希聲受傷來不了,倒是剛好給昭棠住了。
他問昭棠:「要不今天就回你住的地方安頓下?」
昭棠笑了笑:「不用,這就開始吧。」
吳翰予這才注意到她臉上受傷了,多問了一句:「你這臉怎麼回事啊?」
昭棠離開路景越就沒戴口罩了,聞言不是很在意地說了一句:「沒事,就是被小孩撓了一下。」
「嘖,」吳翰予看傷口不深,也沒放在心上,隻是隨口玩笑,「那這小孩心還挺黑,這麼漂亮的姐姐也舍得撓。」
他將昭棠帶到位子上,給昭棠安排工作。
甲骨文大數據平台第一期建設主要是基礎數據的收集和整理,之前已經做了好幾年,現在進入二期建設,對基礎數據進行補充,利用人工智能輔助科研。
吳翰予讓昭棠幫著他做甲骨文自動綴合係統的建設。
甲骨綴合有點類似於拚圖,最初是王國維先生發現的,他用兩片殘缺的甲骨綴合,拚接出更為完整的卜辭,從而開創了甲骨綴合的先河。
至今甲骨綴合都是甲骨文研究的一個重要手段和方向,通過把甲骨碎片拚接,將多塊甲骨變為完整或者相對完整的卜辭,不僅有效幫助甲骨文釋讀,本身也是更為完整和珍貴的史料,屬於研究中國古代史的第一手資料。譬如上世紀初,疑古派縱橫史學之時,許多人質疑商王朝是否真的存在,就是王國維先生從綴合的甲骨中考釋出商代的「先公先王」,從而證實商王朝確實存在過,佐證了《史記·殷本紀》的可信。
但是甲骨綴合不是那麼容易的,甲骨碎片被埋在地下幾千年,不管是地下活動沖擊還是挖掘磨損都讓甲骨殘缺嚴重。以前的學者們通過視覺和經驗進行綴合,效率和成果難免低下。時至今日,隨著人工智能的引入,甲骨自動綴合已經十分常見,但準確率普遍不是很高。
吳翰予教授的甲骨自動綴合係統基於新的計算機視覺算法,根據之前發表的論文數據,如果順利做成,那麼其自動綴合的準確率將可以達到90以上,更樂觀的成果是,將來更能基於全球甲骨拓片數據集實現自動甲骨綴合。[注1]
實驗室的時間過得快,昭棠投入工作,不去想其他的,幾乎都沒什麼感覺,一整天就過去了。
因為她第一天過來,結束後,吳翰予想提議實驗室聚餐,昭棠覺得實在有些累,婉拒了。吳翰予笑著說:「那行,那就等過兩天你安頓好。」
他喊了兩個學生帶昭棠去單身公寓,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女生帶路,男生拿行李。
單身公寓就在學校內,隻是望大校園大,三個人就這麼在校園裡走著,從吳翰予的實驗室到公寓也走了二十多分鍾。
公寓裡竟然能看到籃球場。
昭棠站在窗前,看著夏天的籃球場上,男生們穿著薄薄的t恤,揮汗如雨奔跑,思緒又忍不住飄到路景越身上。
他在這裡的那一年裡,是不是也常常在這裡打籃球?
間隙裡會不會一邊擦著汗水,一邊拿起手機查看,可曾因為看到她的消息而勾唇一笑?
在這一刻,昭棠原本不知如何安放的一顆心,仿佛一瞬間有了著落。
兩名同學邀她一起去食堂吃飯,昭棠借口自己先收拾東西,婉拒了。
等人離開後,她也沒動行李箱。
她掏出手機,屏幕寂靜,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她點進他的頭像,兩人最後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她早上對他說:【我到了。】
他說:【好。】
再無多餘。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有點貪心了。
明明要逃跑的人是她,現在卻又奢望他能多和她說點話。
一直到晚上睡覺之前,昭棠都沒有等到路景越和她說話。
以前兩人沒見麵都會視頻,昭棠早上甚至還擔心過,怕他要視頻怎麼辦,總不能和他視頻也戴著口罩吧,後來硬著頭皮想,到時候再說吧。
現在他不找她了,她本該鬆一口氣,心口卻悶得厲害。那些窒悶的情緒牢牢堵在月匈口上方,又像是全沖到了眼睛裡似的,鼻間酸酸的。
她主動給他發了條消息:【你睡了嗎?】
過了大約一分鍾。
路景越:【嗯。】
昭棠閉了閉眼,好一會兒後,輕輕打字:【晚安。】
路景越:【晚安。】
昭棠將手機放在床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現在除了快點讓傷口掉痂,趕緊回去,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麼想著,她又重新拿回手機,在搜索框裡輸入:【怎麼讓傷口趕緊掉痂?】
這個問題很普遍,之前實在有太多人問過了。
答案不外乎都讓不要用手去碰,讓它自然結痂,不要去撕。
看到其中一條,昭棠目光停了停:【和新陳代謝有關,你看夏天比冬天好得快,小孩比老人好得快,就是因為夏天和小孩新陳代謝快。】
加快新陳代謝?
昭棠收起手機,躺在床上想了一下,決定明天早點起床,沿著校園跑一圈。
對,她從不運動到運動,新陳代謝肯定飛速增長。
嗯,就這樣!
心情總算振奮了一點兒,這晚,昭棠滿懷希望地睡去。
但令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一覺醒來,她又病了。
症狀和上次驚人的相似,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酸軟的感覺仿佛從骨頭裡冒出,一陣陣地疼。嗓子眼兒發乾,往外竄著火似的,呼吸也很艱難。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昨晚睡前所有的希望仿佛頃刻間破滅。
之後的幾天,昭棠病得很難看。
那是名副其實的難看。
所有感冒的症狀一起上來,頭疼腦熱、嗓子疼、流鼻涕,她整個人被折騰得憔悴不堪。膚色慘白,眼睛和鼻子卻通紅,如果被畫成q版,那她現在可以說就是個標準的小醜。
再加上說話時因為嗓子疼聲音沙啞,因為鼻子堵甕聲甕氣,再配上她之前那條傷疤……總之就四個字——慘不忍睹。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請假,每天堅持準時去實驗室,上班下班,工作一件不落下。
吳翰予都看不下去了,幾次勸她:「要不你還是躺兩天吧,等病好了再來?這是個大工程,還得好幾年呢,真的不差這幾天。」
昭棠就頂著一張憔悴不堪的臉向吳翰予保證:「我這不是病毒性感冒,不會傳染給別人的。」
吳翰予:「……」
他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昭棠就像是和自己強上了似的,越病她脾氣越倔,不肯屈服。
感冒就感冒,發燒就吃退燒藥,嗓子疼就吃抗生素。一句話,隻要不死,她就絕不因為生病停下原來的腳步。
當然病情比她更倔強就是了——你不向我屈服,那我就讓你一直好不了!
結果就是,上次感冒在路景越的精心照顧和陪伴下,她三天就好了,這次快一個星期了她還是老樣子。
也不能說是老樣子,畢竟已經完全看不出她從前那直擊人心的美貌了。
以至於沈惜時受邀來望大做演講,在校園裡和她迎麵走過時,都差點沒能認出她來。
「昭棠?」最後快錯身而過了,他才驚疑不定地喊了一聲。
昭棠低頭走在路上,心裡正想著要不還是屈服一下,明天去掛個水吧,畢竟路景越生日快到了,她總這麼醜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聽見有人喊她,抬起頭來,就見到迎麵走來的玉樹臨風的沈醫生,被幾名同事簇擁在中間。
沈惜時直接將她帶去了醫院。
點滴管插上,昭棠坐在椅子裡,回憶著剛才和沈惜時遇見的場景,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剛才有醜到你們嗎?」
沈惜時在她身邊坐下,看了她一眼:「沒有,你還是很美。」
昭棠回想了一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覺得沈惜時這話應該就是客套,但她不是很在意,隻咕噥了一句:「醜到了我也沒辦法,隻能說聲抱歉,再麻煩你們稍微克服一下。」
之前醫生問情況的時候,沈惜時一直陪在她身邊,知道她已經病了四天,除了簡單吃了些感冒藥以外,一直沒來過醫院。
但他如今連她的醫生都不是了,似乎再沒有立場說什麼,他便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陪伴在她身邊。
昭棠讓他先回去,他沒說什麼,沉默了幾秒,忽然道:「我後天下午回歲宜。」
昭棠不理解他忽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困惑地看著他。
沈惜時看著她的臉,傷口已經順利結痂,過幾天應該就能掉了。隻是她現在這憔悴的模樣,真的還不如臉上這道傷順眼。
「後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吧,就算是報答我現在陪你坐在這裡。」沈惜時。
昭棠愣了下,想說你不用陪我我也應該請你吃飯,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隻是點了下頭。
第二天,昭棠又去醫院打了一次點滴。她不知道是這連續兩天輸液的效果,還是沈惜時身為醫生自帶的某種神秘氣場比較具有治愈功能,第三天她就好了起來。
症狀消失,她的精神恢復不少,雖然氣色還有些慘淡,但眼睛和鼻子不紅了,她不再像個q版小醜,美貌也恢復了不少。
上午和吳翰予說了一聲,中午提前離開。
她和沈惜時就約在望大附近的一家本地菜館,不算有名,到飯點了人也不多。裝潢倒是古樸雅致,兩人坐在二樓臨窗的位子。
昭棠隨口問沈惜時:「相親怎麼樣?」
沈惜時怔了下,反應過來:「沒成。」
昭棠還想說什麼,沈惜時忽然道:「再回一趟臨絳吧,見一下顧醫生,如果你已經沒有了她的聯係方式,我可以幫你約。」
昭棠捏著筷子的手指一僵。
沈惜時:「你的病沒有好,不應該諱疾忌醫。」
昭棠睫毛顫了顫,抬眼,似乎想反駁,嗓子乾巴巴的,卻無法說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