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顧憑走進了餘青戎的院子。
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落, 裡麵搭著木架,種著歪歪扭扭的藤木。地上擺著幾個竹匾,裡麵晾著不知名的草藥。顧憑隨手抓了一點, 放在鼻尖一聞,清澀中帶著一點微微的苦香。
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撕成細絲狀的花瓣。
餘青戎:「想嘗嘗嗎?」
「那試試吧。」
餘青戎用熱水沖開一杯, 遞給他。
顧憑喝了一口。有點清冽,有點苦,說不上好喝不好喝。
但他也不是挑嘴的人,索性就這樣捧著杯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
餘青戎一直望著他, 挑了挑眉,將兩粒梅子拋進了他的杯子裡。
顧憑再喝一口,整個人就頓住了。
這兩粒梅子不加還好, 一加, 苦中又帶上了無法形容的酸,酸得他有一下舌尖都有點發麻。
他隻好無語地把杯子放下。
餘青戎笑了笑:「在想什麼呢?」
顧憑看了他一眼, 懶洋洋地在搖椅上躺下:「有時候啊,人明知道這花有開時, 就有落時, 但是真到了看花開敗的那一天, 難免還是會生出一絲感慨……你說,是不是還挺有意思的。」
餘青戎定定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道:「那花泡出的茶水,是提神的。你今晚估計睡不著了,想不想同我去山裡逛逛?」
去山裡?也行吧。
顧憑點了點頭。
餘青戎弄出來一輛馬車,他跨上馬, 駕車前行。
馬車行在林間。不知道是不是真是那花茶起了作用,此時已近子夜了,但顧憑卻感覺不到什麼困意。他掀開車簾,一路流螢飛散,倒像是馬蹄踏過,激起了一片片閃著光的辰沙。
真是美輪美奐。
馬停在了山林下。餘青戎取出一盞小燈,帶著顧憑走上山路。
走著走著,餘青戎緩緩道:「那年,你以為我戰死了……其實我從戰場上被抬下來的時候,真的是與死無異。當時是胡大哥撿到了我。」
顧憑想,原來他跟胡烈天是這麼相識的。
「他看我生機將絕,給我餵了一丸藥。那個藥丸,是南疆的一種奇蠱,也是一種奇毒。總之,它保下了我的性命,但那毒也紮進去了。」
顧憑怔住了。
他忽然就明白,餘青戎為什麼對那麼多種南疆草藥都如數家珍。
但是,就在他剛把餘青戎從縣衙大牢接出來的時候,他就找來醫師給餘青戎切過脈,那人對他說餘青戎的脈象平穩,也就是身體底子較旁人虛薄一點,其他沒有大礙。
他跟餘青戎說了醫師的診斷,餘青戎也就是笑笑的收下藥方,表示自己會遵照調理的。
餘青戎揚了揚唇角:「要不怎麼說是一種奇毒呢。不過這毒兩三個月也就發作一次,平日不發作的時候,我與正常人並無二致。所以,也不是你請的那個醫師無用,隻是他沒趕上對的時候。」
他說著,哈哈笑了兩聲。
顧憑:「你為什麼……」
「為什麼之前不跟你說?」餘青戎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這種事,說起來也是徒增煩惱。為什麼現在說了,那是因為……」
他的聲音忽然靜了下來,這樣的靜,讓他雖然好像正隨意地向前走著,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顧憑一眼,但是莫名的,就像是這句話他說得很認真:「顧憑,自從體內帶上這種毒之後,我有時候會想,活著的每一天,是不是都像是上天的恩賜。人這條命啊,其實真的沒有常人以為的那麼堅強,也很少會像世人期盼的那麼長久。所以,人活這一生,隻要不留遺憾就好了。」
兩人走到了山頂上。
顧憑低聲道:「你體內的毒蠱……」
「一時半會兒沒有大事。」餘青戎道,「我也算降住它了。我的身體現在和它基本維持著一個平衡。它殺不了我,頂多是每次發作時讓我難受一陣。蠱毒不是中原醫師所擅長的,你就別為我操心了。」
他找到一塊兒石頭,招呼顧憑坐下:「從這兒看日出可漂亮了。現在離卯時應該也沒有多久了,來等著吧。」
顧憑坐在他旁邊,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向遠處眺望。
漆黑的天幕上,漸漸現出了一道金光。那金光橫貫過去,就好像盤古的巨斧,從這混沌一片的漆黑裡分出了天地。那從黑色逐漸蛻變為墨藍的層雲,也開始現出點點金紅的光。
終於,在遙遠得不能更遙遠的,流金色的地平線上,一輪火紅的圓日升了起來。那麼小,卻那麼燦爛,直讓萬丈紅雲都氣吞如虎地迸射了出來!
真漂亮啊。
其實人來一世,能看到這樣的風景,已經不枉了。
顧憑看著那灑落的金光,許久,他忽然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其實四海之內,到處走走看看,也挺不錯的。」
餘青戎轉過頭望了他一眼,顧憑清淺一笑,那含笑的眉眼被晨光映著,宛如剔透。
他慢慢地嗯了一聲。
顧憑:「餘青戎,你能不能將龍風鎮周圍的輿圖,盡可能地細化出來?」
餘青戎點了點頭:「可以。」
顧憑道:「多謝。」
十日之後,陳晏率軍開拔。
他第一個到達的部寨是赫雲部。前往沉台的路上,赫雲是第一要地。
早已探到消息的赫雲部已經嚴陣以待。他們在南疆七部中的戰力是數一數二的,之間各部寨大比時,便是對上吞銀部,他們赫雲的兒郎也是能打成個不分勝負的。
但是,麵對曾經橫掃天下諸侯的冠甲軍,沒有任何人敢掉以輕心。
就在赫雲部的部主高度戒備,準備迎敵的時候,探馬忽然來報,說陳晏帶人從岔道出去,搶渡康江,直擊餘寧部——
他們竟然把赫雲部給繞過去了!
赫雲部的部主猛地站起來:「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縱使陳晏現在繞開了赫雲,但是他大軍的輜重若是想要往前運輸,還是隻有這一條道走。赫雲隨便派出一支隊伍,就能絕了他的糧道。但凡稍有經驗的將領,都知道不能這麼做。
陳晏怎麼敢這麼繞開他們,他這樣孤軍直入,就不怕到時候糧盡水絕,被困死在南疆境內?
午後,探馬再報,陳晏的冠甲軍已經攻破了餘寧部。
赫雲部的部主不知為何,心猛地一跳:「他往哪兒去了?」
探馬道:「滄和部。」
赫雲部的部主眉頭緊鎖,繞帳轉了兩圈,臉色忽然變了,厲聲吼道:「傳信給滄和部,讓他們不要出兵,就在部寨內固守,等著我們的援兵過去,無論如何不要與冠甲軍硬碰硬——他奶奶的,速速與我帶兵去滄和部!」
周圍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見到他這咆哮如雷的樣子,都怔了怔。
一個人試探著問道:「部主,怎麼這麼著急?」
然後,他在赫雲部部主的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神情,那是在震怒下麵強行按壓住的慌亂,驚恐,還有一絲渙散的懼意。
赫雲部的部主喃喃道:「他竟然——他這是想要直接打到沉台去!」
他的聲音有些啞:「他真是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