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子丸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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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終歇,縈於山間的霧氣愈濃。

茅屋雖歸屬於杏花村,但離主村落較遠,是以臨近黃昏,很難聽聞村民往來熙攘,隻聽得溪水淙淙,山鳥啾鳴。

泥棚茅屋雖小,卻是五髒俱全。

主廳為藥堂,兩側有湢室、庖房、烹藥間,亦有供人居住的明間和兩個次間。

頗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隱逸風骨。

孫也帶著兩個藥童歸來後,自是被阮安好一通訓斥,現下小藥童們在自己的屋間抄書。

而更擅外科刀法的孫也則接替了阮安,為昏睡過去的霍平梟接著縫補傷口。

明間的支摘窗開著,青石板地上雨痕未褪,孫也順勢瞟了眼地上不遠處,那條被鬆解開來的蹀躞帶。

待定睛一瞧,孫也「謔」了一聲,直呼好家夥。

這月要帶可真華麗,連帶扣都是金玉所製!

孫也咂扌莫了番這條蹀躞帶的市價,若是拿到當鋪換成銀兩,足可以買下三個茅屋。

不過這位軍爺受的是臂傷,怎麼月要帶還被阮安給扽下來了?

孫也又忽地想起,他適才回來時,阮安好像換了身衣物。

她今晨下山去清泉鎮,穿的是件牙色的素布襦裙。

恁地回來後,就換了身紺藍色的褙子?

孫也忖不出緣由,也沒再往深處想。

不管了。

他得趕緊將這軍爺的傷口縫補好,好讓阮安少罰他抄幾遍醫書。

另廂,阮安隻身來到庖房,纖手緊緊地攥著那條皺皺巴巴的牙色襦裙,小臉煞白。

攤開一看,這襦裙定是不能要了。

那多褶的裙擺遍及著星點血跡和液漬,月要間以上的收身衫襖則被男人像撕紙一樣輕易扯碎。

霍平梟單手的氣力也大得驚人。

阮安將那襦裙扔進了燒得足旺的柴火堆裡,又將自己研製的避子藥丸混著清水飲下,身下黏膩不適的感覺並未消弭,思緒仍處於混亂狀態。

她大致理了下失去意識前的事——

一個時辰前,霍平梟將唯一的灌藥器失手打碎。

阮安很怕僅剩的麻沸湯折損,因為用特質的器具來餵他,他也會將藥汁咳出去,尋常的湯匙更是無用。

那時雨還下著,孫也和藥童又都回不來。

情急之下,阮安想起,她此前曾用過孫神醫傳授的法子解救過自縊的婦人。

方法是,先用竹管吹其耳,再用雙手熨其兩脅,如不得解,便會用嘴給病患奪氣。

救人要緊,阮安顧不得男女大妨,也準備嘴對嘴餵霍平梟飲下麻沸湯。

她將麻沸湯吞含入口後,又突覺,霍平梟的神情不甚對勁,是以又為他診了番脈。

男人竟然中了烈性的春/藥。

先前他曾嘗試過用內力壓製,可她一開始就餵他飲下的參湯卻催化了藥力。

行差踏錯,阮安萬萬沒料及,她竟將口中吞含的麻沸湯誤飲進腹。

那麻沸湯裡的曼陀羅,會因各人的體質,起到催/情或致幻的效用。

這之後的事,阮安也記不大清了。

唯一能夠確定的事,卻讓她的心髒驟然跌沉——

她應當是失身了。

***

長安城,太興宮。

皇帝站於承天門闕台,身後是嚴整齊湊的華宇宮殿,他則俯瞰著夜晚的皇城。

朱雀門內,天街寬闊,若白日觀之,依稀可見兩側槐楊和禦溝。

三省六部、鴻臚寺、太廟,乃至東宮朝堂等中央官署皆位於此。

再往遠眺,便是百姓居住的善和坊和興道坊。

月華如綢,春風拂檻。

皇帝神情凝重,大太監的尖細的聲音從他耳側驀然傳來——

「丞相霍閬到!」

話落,皇帝循聲轉身,宮人推著霍閬的輪椅,朝他的方向而來。

霍閬的腿腳不大方便,故而外朝修建了許多漢白玉坡道,以方便他出行。

他也是舉朝官員中,唯一不用在皇帝麵前下跪的臣子。

霍閬的手虛搭著輪椅的楠木扶手,夜色濃黯,他深邃的雙眼旁布及著歲月餘留的紋路,看人時,眼神頗帶狼顧虎視的陰忪。

「臣腿腳不便,望陛下見諒。」

皇帝態度和藹,擺手道:「仲洵在嘉州遭人暗算,下落不明,朕已派百名北衙高手前往嘉州,丞相也當放寬心緒。」

仲洵是霍閬長子霍平梟的表字。

霍閬淡淡回道:「犬子年輕氣盛,做事難免有疏,讓陛下掛心了。」

立侍一側的大太監手持拂塵,悄悄地眨了眨眼。

皇上都急成什麼樣了,霍閬倒是一點都不急。這元妻留下的唯一子嗣死生不明,他為何還這麼淡定?

霍平梟失蹤的消息被皇帝壓了下來,惟幾個重臣和他這近侍的宦官知曉。

卻說這霍家,乃三大柱國家族之首,享一門兩侯之榮光。

霍閬的父親為開國侯,他後來繼承家中爵位,並在前朝奪嫡之戰中,立扶當今聖上登臨大位。

皇帝登基後,拜霍閬為相。

霍閬典領百官,秉掌樞機,無所不統,可謂權傾朝野。

帝王對重臣的心思總是復雜的,皇帝對霍閬忌憚歸忌憚,卻也深知,如霍閬不在,驪國將有巨變。

大太監自幼便侍奉皇帝,深知霍閬手段了得,身為人臣,卻頗善馴君。

當年他任憑皇帝自己行事,卻能一早料準,他會犯何種錯誤。

霍閬會故意縱之,而皇帝才能平庸,等他稍釀禍端時,霍閬又會及時幫他化解。

久而久之,皇帝便對霍閬產生了一種極為依賴的情緒,如遇事不決,必會問詢丞相意見。

都說虎父無犬子。

霍閬的兒子霍平梟,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是嫡長子,在將來自然能夠繼承霍閬的爵位。

可他在十九歲那年,卻自憑戰功,被皇帝賜邑封爵,未到加冠之齡,已是聲名赫赫的定北侯。

霍平梟極為善戰,頗受將領軍士擁戴,驕子少年英勇無畏,持旌旗任麾三軍,便能盪平九州,搖撼大驪山河。

這樣一個有兵權的郡侯,本該讓皇帝更加忌憚。

可驪國近年內憂外患,外有群國環伺,內有藩鎮割據。

皇帝離不了霍閬,更離不了如霍平梟這樣驍勇的將領。

是年驪國內外雖無戰火,然北境突厥虎視眈眈,劍南道嘉州一帶亦有匪患橫行。

霍平梟恰任劍南節度使,皇帝便命他在回京駐軍前,平息此地匪患。

不想,霍平梟突然失蹤,了無音訊。

幾日前,突厥騎兵頻擾關內,若被那些蠻人得知大驪戰神失蹤消息,難免會動犯境心思。

一旦過了朔方,突破寧、邠兩州,長安城岌岌可危,京畿道的那些兵力可支撐不了多久。

這幾日,皇帝沒睡過一夜好覺。

君臣又聊敘了數句,皇帝目送著宮人將霍閬的輪椅推走。

大太監勸道:「陛下,您也早些回寢宮休息吧。」

皇帝眉宇深鎖,未回話。

正此時,天邊忽有數萬盞孔明燈冉冉升起。

轉瞬間,長安夜空乍亮,猶如浩瀚星河,如夢似幻。

皇帝抬首,眼中劃過熠熠燈火,嗓音驟沉:「是誰將定北侯失蹤的消息泄出去了?」

大太監收回視線,忙恭聲回道:「奴才也不知,皇上若不喜這些燈火,大可派街使製止。」

「罷了,這消息本也瞞不了多久。」

皇帝身著朱紅袞服,振了振華貴寬袖,神情凝重地走向飛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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