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 / 2）
001
聽見那個「您」字,看著晨夏臉上變得恭敬的神色，仲秋晨本就有些發白的臉色變得越發慘白。
「……我體內攜帶病毒，對嗎？」仲秋晨問出這一句話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雖然他早就已經猜到是這樣,也早就已經決定接受,但當一切真的擺在他麵前，他還是無法一笑而過。
晨夏靜靜看著仲秋晨的眼睛。
其實不用看仲秋晨的眼睛他都能感覺出來,仲秋晨在害怕，在抗拒。仲秋晨想要轉身逃走,這樣就可以不用麵對。
但那份害怕和抗拒之下，卻是滿滿的堅決。
「是。」晨夏聲音很輕。
仲秋晨嘴唇動了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被仲秋晨牽住手手都捏得變形的小孩側頭看向仲秋晨,他無法感覺到疼痛，但他從仲秋晨輕輕顫抖的手上感覺到了仲秋晨的不安。
小孩試圖做點什麼，但他不知道他能做什麼。
他隻能看著仲秋晨，然後跟著難過,「啊嗚……啊嗚……」
「我們之前就認識？」仲秋晨看著晨夏。
「是的。」
「你是……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仲秋晨腦海中浮現出他安全屋附近那獨臂喪屍的麵容,他始終覺得那獨臂喪屍和晨夏有幾分相似，眉眼、神態都有。
「很早以前，您在起源地的安全屋住下沒多久之後。」晨夏回憶起當初的事情,眼神變得溫柔。
嚴格來說並不是他找到了仲秋晨，而是仲秋晨找到了他。
最開始遇到仲秋晨時他還隻是初步覺醒，他還沒能徹底進化成為屍王。他距離屍王還有一段距離,但也已經差不遠。
有天,他在他覺醒的那片地區閒逛時看見了過來覓食的仲秋晨,看見仲秋晨的那瞬間他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知道仲秋晨對他來說是重要的特殊的。
那種感覺,對於尚且沒有完整理智思緒還非常單薄簡單的他來說,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感覺驅使著他忍不住地靠近和想要跟著仲秋晨。
他還記得那時候才一點點大的仲秋晨被突然冒出來的他追著跑的時候嚇壞了，仲秋晨試圖反擊，但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有反抗能力，他臉都嚇白了，最後還是躲到了安全屋裡才躲掉他。
他還記得他發現仲秋晨把自己關進屋子裡後，他還去撓過門，那時候的他還不明白仲秋晨和他是不同的，也不明白他的舉動嚇到了仲秋晨。
他想要親近仲秋晨，但仲秋晨躲著他，把自己關在硬邦邦沒有縫隙的大盒子裡不出來。
他在門外等了好久，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許久之後他才失望地離開。
他走之後沒多久，仲秋晨就從屋子裡出來了。
那時候的他不懂，隻顧上高興，但現在想想，被迫躲在屋子裡幾天的仲秋晨當時應該已經餓壞了，所以才在他離開之後立刻就出來覓食。
那時候的他真的什麼都不懂，他隻知道他看見仲秋晨他就高興，特別高興，所以他就立刻又去追仲秋晨。
他喜歡仲秋晨，他想要跟著仲秋晨。
他再一次把仲秋晨嚇得躲回了屋子裡。
不管他在門外撓門還是發出低吼，仲秋晨都始終不願意出來，除非他走掉他走遠。
發現仲秋晨不願意和他呆在一起，他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候他已經快要經歷第一次覺醒進化，大概也正是因為仲秋晨地刺激，在遇見仲秋晨不到一個月後，他就正式覺醒了。
進化成了屍王，他的腦子才真正開始思考。
他開始明白仲秋晨為什麼特殊，因為仲秋晨是他的王。
他開始明白仲秋晨為什麼要躲他為什麼會害怕他，因為仲秋晨和他還不一樣，仲秋晨還沒徹底覺醒，仲秋晨把自己當成了人。
他也發現自己之前嚇到了仲秋晨，都把仲秋晨嚇壞了。
所以那之後，他在仲秋晨的安全屋外建立了一片安全區，他驅逐殺掉了安全屋附近大部分無法分辨出仲秋晨的普通喪屍，隻留下已經初步覺醒或者願意聽話的。
怕其他喪屍嚇到仲秋晨，他甚至給他的安全區域裡的喪屍設定了規則，不允許喪屍擅自接觸仲秋晨，因為那會嚇壞仲秋晨！
想要接近仲秋晨就必須排隊，他們也不許直接靠近搭訕仲秋晨，隻能遠遠路過看看仲秋晨。
沒有喪屍可以例外，所有喪屍都必須遵守規則。
他興沖沖地製定完規則，然後等他反應過來要去排隊時，隊伍已經排得老長都快排到一年之後……
當時他直接就自閉了。
好在其他的喪屍都不太聰明，等他自閉完他給自己安了個監督管理的身份時，其他喪屍完全沒反應過來他鑽了空子。
想著以前的事，晨夏嘴角忍不住勾起。
那時候的他是真的不太聰明，而仲秋晨也不是一直呆在安全屋裡，為了活下去他更多的時間裡不得不滿城到處跑動，待在安全屋裡的時間反而更少。
特別是起初的那兩三年裡，尚才十五六歲的仲秋晨經常被安全區域外沒有意識的普通喪屍追地逃跑回安全屋，有時甚至會受傷。
每當這時他都會生氣，特別特別生氣，他會跑去找那些嚇到仲秋晨的普通喪屍算賬，緊接著就是各種雞飛狗跳。
這樣的雞飛狗跳持續了五年，那時候仲秋晨安全屋外的安全區已經擴大到一定程度，但依舊時不時就會有喪屍跑進來。
喪屍很容易就會被聲音刺激吸引，有時他們沿著一條路直走，隻要沒遇到阻礙，也會自己走進安全區。
晨夏回憶著以前的事情，靜靜看著麵前的仲秋晨，「您不見的時候，我真的嚇壞了。我滿城找您，但怎麼找都找不到，我嚇壞了，我隻能不停找，不停找……」
仲秋晨慘白的臉上有錯愕浮現，晨夏真的就是獨臂喪屍？
「你……」仲秋晨看著麵前完全就像個人類的晨夏。
在仲秋晨印象當中的那獨臂喪屍皮膚青白，一隻手斷掉，亂穿衣服，傻乎乎的。
晨夏雖然有時候也有些傻乎乎的，還愛亂穿衣服，但他皮膚正常，手也完好，一張臉甚至帥氣。
「嗯，我就是您安全屋外那隻獨臂喪屍。」晨夏輕聲道。
仲秋晨臉色連連變化，一連兩個猜測應驗，讓他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那你現在……」
「二次進化了。」晨夏道，「在起源地時我以為是騰蛇嚇到傷害了您，和他打了一架，輸了，我不甘心，就進化了。」
仲秋晨啞然。
那時候的騰蛇已經二次覺醒，而晨夏才進化一次，而且騰蛇是向著體能方麵進化的存在，晨夏是朝著智力方向進化的存在，晨夏會輸理所當然。
仲秋晨試著去想象還是獨臂喪屍的晨夏和二次進化的騰蛇打架的場景，但他根本無法想象，「是我們逃到老城區準備出城的時候？」
仲秋晨記得當時騰蛇和晨夏都發現了他們，但那時候他光顧著逃跑，根本沒想過騰蛇和晨夏會打起來。
他更加沒想過他們是因為他而打起來，晨夏還因此差點死掉。
「嗯。」晨夏點頭。
仲秋晨嘴唇翕動，好片刻後他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繼續問道：「你和騰蛇，你們……為什麼要跟著我？」
病毒，獨臂喪屍，這些他多少都已經有所察覺，但唯獨這一點他始終想不明白。
他之前曾經想過要殺掉騰蛇，他的箭甚至都對準了騰蛇的腦袋，騰蛇卻並未因此而憤怒，他一動不動，甚至哭了。
仲秋晨至今都記得那雙黃色的眼中氤氳著水氣的模樣，記得騰蛇傷心難過的模樣。
晨夏看著仲秋晨的眼睛，他看出仲秋晨的動搖和想要逃避，仲秋晨應該已經有所察覺，隻是不願意承認，但即使如此，仲秋晨眼底深處依舊有堅決在。
晨夏輕嘆一聲，如實道：「因為您是特殊的。」
如果可以，他想再給仲秋晨一些時間，但也許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仲秋晨身體不受控製地輕顫了下，他重復晨夏的話，「……特殊的？」
「因為您是我們的王。」
仲秋晨猛然抬眸，瞳孔瑟縮。
他臉上皆是錯愕，他想過很多可能性，他甚至覺得騰蛇和晨夏說不定是誤認為他也是同類，所以才纏著他。
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
而且……
仲秋晨想到另外一件事，本就已經慘白的臉上，頓時慘白的毫無血色。
騰蛇和晨夏他們是喪屍，如果他是他們的王，那豈不是說……
「這是一場進化。」晨夏沒再等仲秋晨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提問，要一次和仲秋晨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
既然已經開始，長痛不如短痛。
「這樣的進化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世上原本是沒有人的，經過進化，然後有了。這次的進化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是這次是在人的基礎上進行了二次進化——」
「病毒是從我身上傳播出去的？」仲秋晨打斷晨夏的話，他現在就個。
晨夏不語。
「告訴我！」仲秋晨低嗬。
他什麼都沒做過，不可能平白就變成王，除非所有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也隻有這樣，一切才解釋得通。
還有他失去記憶的那一年，他昏迷之前都還好好的，他醒來時整個世界就已是末日。
隻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豈不是說他父母和海茵真的都是他害死的？
仲秋晨腦海中都是他父母遇到襲擊時的畫麵，以及海茵躺在地上時眼中的淚水。
他父母本來是可以不用去起源地的，都是因為他才去的。海茵本來可以不用死的，是為了救他才又回去。
他之前不明白，現在卻已經想明白，之前那瘋子之所以要殺他可能都是因為那瘋子是和晨夏一樣二次進化的屍王，因為不服氣他這個莫名其妙就冒出來的王，所以才要殺他！
「算是。」晨夏不太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知道仲秋晨的父母和海茵是他心中的疙瘩，所以話音才落他就立刻繼續道，「但這並不是您的錯。」
「就像我說的，這是一場進化，早就已經注定，無法改變也無法終止。從您存在於世就已開始，無法阻止，隻在於什麼時候徹底爆發。」
話音落，察覺自己話裡的不妥，察覺到自己心口傳來的痛楚，晨夏立刻又語氣急促地解釋道：「一切不是因您而起，隻是一切已經到了這個節口，您也就因此而生。」
一切已經到了這個節口，所以有了仲秋晨。
但仲秋晨也並不是誰都可以替代的，他是特殊的，至少對於他和晨小晨、騰蛇和海茵來說，那個人就隻能是仲秋晨。
換成別人，他們或許也會因為本能而追隨，但仲秋晨，他們是真的由心喜歡和慶幸是他。
仲秋晨白著臉，沉默不語。
「唔……」被仲秋晨抓著手的小孩難過壞了，他凶巴巴地沖著晨夏呲牙，他不知道晨夏和仲秋晨在說什麼，但都是因為晨夏仲秋晨才開始難過這點他已經看出來。
聽見聲音，仲秋晨驚醒，側頭看去。
看見那小孩磕破了的臉，仲秋晨觸電般收回緊握他手的手，如果沒有他，小孩可能已經順利長大。
算算時間，小孩應該和他一樣大。
但是因為他，小孩的年紀永遠定格在了十三四歲。
仲秋晨看出晨夏在安慰他，甚至替他開脫，可無論晨夏說再多，病毒是因他而爆發這點都是事實。
002
「不是的！」
「您的存在並不是為了引發病毒，而是一種節製，是為了進化之後的世界，是為了建立新的秩序和世界。」
「進化早已經在進行，可能都已經持續百年，早已經深入所有人類的基因，隻是現在正好到了這個節口……」
晨夏還想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仲秋晨根本不會聽不會信。
晨夏心口的位置已經痛得他都快無法呼吸。那不是他在心痛，雖然他也確實在心痛，但更多的痛楚卻來自仲秋晨心裡。
天邊的魚肚白已經占據整個天空，隱約可見的陽光迅速清洗冰涼晨曦，籠罩著鎮子的薄薄霧氣快速消散，天已經徹底大亮。
莫安森他們肯定已經醒了，醒來發現他們兩個不在，莫安森他們肯定已經開始著急，說不定已經出來找他們。
「樂園那些人類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您……」晨夏道。
仲秋晨遲鈍地抬眸看去，眼眶殷紅。
「按照我和晨小晨的認知，病毒應該在極短時間裡就會徹底爆發，席卷全球，把所有人類動物全部感染，進行徹底地進化篩選。那之後三年內就會出現非常多我們這種特殊存在，十年內就會形成新的體係。」
「但不知道為什麼，六年前，病毒的爆發被抑製被延遲了，正是因為那次地抑製和延遲，所以才有了樂園。」
「甚至莫安森他們這一類直接從人類進化而來的第三類，應該也是特殊的，是原本『計劃』中沒有的。」
仲秋晨聽見莫安森的名字，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顏色，他泛著紅的眼睛有了些許光芒。
晨夏語氣更加柔和幾分，他看著仲秋晨的眸，「我和晨小晨之前討論過，我們猜測應該是六年之前病毒爆發時您受到刺激，您無意中調節抑製了病毒的爆發。您因此力量消耗過度而昏迷一年，我們這些特殊存在也因此跟著延緩了進化覺醒，而那些人類也得以活了下來，甚至因此有了直接進化成第三類的資格。」
按照原本的『計劃』，按照他和晨小晨的認知，原本是不具備第三類存在的，所有人類甚至所有動物全都會在病毒爆發下徹底被泯滅，全都會消失。
毀滅之後，是新生。
他們的新生基於人類動物，卻也已經徹底不同於人類動物，他們可能會有原身的部分記憶常識，但他們已經是全新的自己。
原計劃裡，隻有新生的存在，沒有人類。
「是因為您，那些人才能活下來，甚至有了直接進化成第三類的資格。」晨夏重復，如果這能讓仲秋晨心裡好受些，他可以一直重復。
仲秋晨慘白得毫無血色的嘴唇翕動。
晨夏沒有等仲秋晨詢問出口就回答道：「這是真的。」
「這不是我為了安慰您而在騙您，不信您可以去問晨小晨，這是我們兩個討論之後得出的一致結論。」
「您還記得安仁嗎？就是之前城裡要殺您的那個瘋子，他不是屍王，他是人類，是第三類。」
「他已經是二次進化的存在，他也感覺到我們這類特殊存在追隨您的本能，但因為他不是喪屍進化而來，沒有經過徹底的洗牌，還保存著人性，他野心勃勃不願臣服，所以才起了殺心。」
仲秋晨看著晨夏的眼睛，看著晨夏眼中的擔憂和真切，知道晨夏沒有撒謊，仲秋晨沉悶苦澀的心口總算有了空隙，得以讓他呼吸。
用力地呼吸著，感覺著心口的苦痛，仲秋晨抬手扌莫了扌莫自己的額頭，「樂園的人……」
「他們是因為您，所以才能繼續活著。」晨夏重復，如果仲秋晨想聽，他可以一直重復。
「他們甚至有了進化成第三類的資格，雖然現在他們裡麵覺醒的人還不多，但隻要您徹底覺醒，這一類存在也會跟著變多。」
這是一場進化，那些人類原本沒有進場的資格，但現在他們也占據一席之地。
仲秋晨吐出一口氣，這確實讓他心裡好受了些，那感覺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一塊浮木。
至於晨夏說地刺激，仲秋晨隱約知道是什麼。
他父母遇到襲擊時他被人推倒撞到頭昏迷過去之前，他腦海中都是抗拒，他希望他的父母沒有死，他希望他們還活著，他希望一切是假的，他想一切都不存在。
那希望太過強烈，以至於他刪除了他父母遇害的記憶，隻模糊的記得他們去起源地後遇到騷亂他因為撞到頭而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