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二(1 / 2)
蒼穹如墨,撒落萬點銀星。
即便寧殷不住在靜王府了,這座宅邸依舊日夜有人灑掃,層台累榭幽靜巍峨,和離去時並無太大區別。
岫雲閣紗簾輕盪,案幾上美酒陳列,瓜果飄香。
八角宮燈下,虞靈犀跪坐一旁溫酒,一舉一動嫻熟優雅。
寧殷靜靜看著,有什麼朦朧的畫麵劃過,與眼前之景重疊。
泛黃的燭影中,似乎也有個人這樣為他溫酒烹茶。隻是那道纖弱的身影跪得極低,下伏的上身凹出裊裊誘人的月要線。
她雙手將茶盞呈上,低眉斂首,纖長的眼睫不安地顫動著,讓人忍不出想要觸碰她眼尾的柔軟與脆弱。
寧殷的確這樣做了。
被溫涼的指節觸碰眼尾時,虞靈犀下意識眨了下眼睛,好奇道:「怎麼了?」
一語驚起漣漪,斑駁泛黃的畫麵褪去,視野重新變得明亮清晰,麵前的紅妝美人姝麗嫣然,並無半點謹小慎微之態。
寧殷順手接過她溫好的梅子酒,置於鼻端輕嗅,半垂的漆眸呈現出愉悅的閒散之態。
「歲歲很了解我,知曉我許多秘密。」
他緩聲道,「仿佛多年前,你我便已是舊識。」
聞言,虞靈犀斟酒的動作遲鈍了須臾。
她也是幾個月前才知曉,那味九幽香的藥是寧殷的母妃餵他喝過的,除此之外再無旁人知曉。可笑的是,她重生後於欲界仙都撞見寧殷,手裡就拿著那份剛買的九幽香……
無論如何,這一點她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然而安靜了許久,寧殷專注地淺酌,並未追問。
反倒是虞靈犀按捺不住了,捧著溫熱的酒杯問道:「既然我知曉你許多秘密,那你可曾懷疑過?」
懷疑麼,自然是有的。
他本就不是什麼毫不設防的傻子,最初與她相遇之時,每時每刻都活在懷疑之中。
現在看來,那些疑慮是如何一步步被瓦解的,他卻是想不起來了。
「我渾身上下,還有哪處是歲歲不知曉的?」
寧殷乜了虞靈犀一眼,如願以償看到她麵頰上浮現出羞惱,「別說是幾個秘密,便是要我去死,我也死得。」
「又說這種話,怪嚇人的。」
虞靈犀抿了口酒水,笑著看他,「都說禍害遺千年,你可要長長久久活著。」
「活那麼久作甚?」
寧殷嗤之以鼻的樣子,「隻要比歲歲多活一日,便足矣。」
虞靈犀一開始以為他是在和自己較勁。
靜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多活一日」並非在比長短,而是用一日安排後事,便下去陪她。
以死亡為諾,滿口瘋言瘋語、生殺予奪,但這就是寧殷獨有的剖白方式。
杯盞中的梅子酒折射出淺金的光,映在虞靈犀澄澈的秋水美目中。
她放下杯盞,像是下定決心般,淺笑問道:「寧殷,或許我們上輩子真的見過呢?」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
寧殷單手撐著腦袋,看著她默然片刻。
虞靈犀被那雙漆黑上挑的眼睛看得心虛,忙道:「我開玩笑的,你……」
「上輩子,我們相伴終老了嗎?」
寧殷彎著眼睛,轉動杯盞的酒水問。
未料他竟然將這荒誕的話題接了下去,虞靈犀有些意外地「啊」了聲。
「或許沒有。」
她從回憶中抽神,輕聲喟嘆道,「因為上輩子有缺憾,所以才給我們此生彌補的機會。」
寧殷不知想到了什麼,愉悅一笑:「那上輩子的寧殷,一定很想殺了現在的我吧。」
輕飄飄戲謔的一句話,卻在虞靈犀心中砸出無限的悵惘來。
她想了想,若是前世的寧殷知曉現在的寧殷如此圓滿幸福,大概,真的會嫉妒到殺人。
不過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一切都已重新來過,上輩子的那個世界已然不復存在。
好好的初見日,虞靈犀並不想弄得如此傷感。
「今日的星辰很亮。」
她將視線投向高閣之外的天幕,伸出纖白的手指,「你瞧,天空好像觸手可及。」
寧殷喜歡看她笑。
不知為何,就是想讓她多笑笑。
他將酒水飲盡,挑著眼尾笑道:「歲歲若是喜歡,來日命人在宮中建座摘星樓,可夜夜觀賞。」
虞靈犀莫名覺得,寧殷此言頗有暴君風範。
她被逗笑了,眨了眨柔軟的眼睫道:「我才不要。樓閣太高,爬上去得累斷月要。」
寧殷這樣的人,若旁人說花費人力財力去造高樓,乃昏君行徑,他定然不屑一顧。
但虞靈犀說爬樓太累,他便多少舍不得了。
「寧殷。」
虞靈犀眼底蘊著雀躍,小聲喚他,「你坐過來。」
寧殷放下杯盞,挪過去,順手攔住虞靈犀的月要肢揉了揉。
若是文武百官瞧見殺伐果決的新帝如此乖順聽話,約莫會驚掉下巴。
兩人麵對著閣樓雕欄,眺望無邊月色。
「因為有心愛之人在側,所以才會覺得星辰美。」
虞靈犀側首,以指描繪寧殷冷冽的眉眼,笑著告訴他,「有你在身邊,沒有摘星樓也是快樂的。因為衛七的眼睛,比星星漂亮。」
寧殷喜歡她紅唇輕啟,咬字輕柔地喚他「衛七」。
寧殷的過往裡有無盡的血仇與黑暗,而衛七是全心全意,獨屬於「小姐」的少年。
疾風盪過,岫雲閣的紗簾紛紛垂下,遮擋了四麵月光。
一陣清脆的裂帛之聲後,燈影搖晃,很快恢復平靜。
寧殷眸中蘊著繾綣癡狂,杯盞傾轉,將溫熱的一線酒水倒在那枚小巧凹陷的鎖骨中,然而傾身俯首,虔誠地將那小潭積酒輕舐乾淨。
……
中秋之後,再傳捷報。
虞家父子所領二十萬大軍以破竹之勢,將燕人趕回烏蘭山以北,逼得其新王不得不遞降書,許以三千牛羊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