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顫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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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是被冷醒的。

入宮後發現小太監帶領的方向不對,她便起了疑心,強自鎮定道:「王爺交代的玉佩落在馬車中了,我去取來。」

她轉身,還未走出兩步,便聞一股異香襲來。

映入眼簾的最後一幕,是那小太監陰暗的臉。

睜開眼,入目先是一間不大的鬥室,壁上油燈昏暗。她躺在角落裡,靠著一堵石牆,絲絲縷縷的冷氣從牆下的縫隙中漏出,涼入骨髓。

虞靈犀手腳被粗繩縛住,挪動身形,費力地蹬開角落裡堆積的稻草和毛氈,露出了裡頭四四方方堆積的冰塊。

若沒猜錯,她是被關在了某間冰窖裡。

皇城的冰窖。

是那太監和圓臉宮女將她綁來的?他們是誰的人?

寧殷知道靜王府的宮婢中,混入了一個細作嗎?

思緒雜沉,趁著密窖中無人看管,虞靈犀側首,抬起被縛住的雙手在髻上扌莫了扌莫,隻扌莫到了那支冰冷的白玉螺紋簪子。

因入宮守靈,她未帶多餘的釵飾,連割破繩索的利器都沒有。

正思索間,頭頂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

虞靈犀警惕,忙將手中的玉簪藏在角落的冰塊間。

與此同時,笨重的青石板被人挪開,冷光傾瀉,一名身披鬥篷看不見臉的男子在內侍的攙扶下,緩慢地邁下石階。

男子似乎有些弱症,身量瘦而纖細,若不是偶爾蹦出的嘶啞咳嗽,虞靈犀幾乎以為鬥篷下罩著的是個女人。

他站在虞靈犀麵前,兜帽的陰影下隻露出些許尖尖的下頜,手指習慣性地摳著一塊木頭。

片刻,低啞遲鈍的聲音傳來:「無奈之舉,冒犯靜王妃了。」

他的語氣有些虛弱,明明是成年人的嗓音,卻學著孩童的說話方式,一板一眼。

「閣下何人?想要做什麼?」

虞靈犀的記憶裡,並無這號人物。

隱在鬥篷中的男人道:「寧殷隻手遮天,想請他入甕並非易事。所以,在下隻能出此下策,借靜王妃一件信物使使。」

說著,男人瞥見虞靈犀藏在冰塊上的玉簪,簪身被凍得凝了一層冰霜,更襯得那絲絲裊裊的紅暈格外冷艷。

虞靈犀心下一動,故作怯弱道:「這簪子是王爺親手為我做的,不知可否用來贖我一命?」

男人似是在考量她這番話的真實性。

身後那名圓臉的宮婢小心翼翼向前,說了句什麼,男人這才略一側首,示意內侍將簪子拾起。

「拿去給寧殷,告訴他,王妃在我手裡。」

他從袖中扌莫出一紙密箋,壓低聲音吩咐,「若不想新婚變新喪,便讓他按照我說的做,一人前來。」

內侍下去安排了,男人卻沒有走。

他在小窖唯一的一張案幾後坐下,拿出一把小銼刀,專心致誌地削刻起木頭來。

尖銳的木屑紮破了他的手指,指尖血肉模糊,他卻恍若不察。

冰窖裡很冷,背後的石牆幾乎像是冰冷的刀刃,刺入虞靈犀單薄的脊背。

她蜷了蜷身子,在一片死寂中觀摩著削木頭的男人,半晌,試探喚了聲:「三皇子殿下。」

男人削木頭的動作明顯一頓。

他緊繃的瘦弱身形漸漸鬆懈下來,長舒一口濁氣,抬手摘下了寬大的兜帽。

他轉過一張陰柔女氣的臉來,漆黑沒有光彩的眼睛看了虞靈犀許久,方問:「王妃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如今天下,敢直呼寧殷名號的人並不多。」

虞靈犀視線下移,目光在男人纖瘦月要間懸掛的玉佩上微微駐留。

她活了兩輩子,竟然不知三皇子並非真傻。

也對,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帝王家,不學會藏拙遮掩鋒芒,恐怕早和其他幾位皇子那般英年早夭了。

虞靈犀眼睫掛霜,呼出一團白氣道:「我們可以談談。」

「王妃想談什麼?本王為何裝傻,還是何時在寧殷身邊安插了人手?」

三皇子手下動作不停,將木頭細細削出人形來,「那名宮婢,不是本王的人。」

「什麼?」虞靈犀有些懷疑三皇子此言真假。

那名圓臉的宮女如果不是在為三皇子做事,那為何要背叛寧殷,助紂為虐?

「要怪就怪寧殷太狂妄。」

似是看透了虞靈犀的疑慮,三皇子道,「他把控朝野,卻遲遲沒有登基的打算,手下之人難免會有幾個動搖的。對於某些人而言,攝政王權勢再大也隻是臣,與其做臣子的臣,不如做帝王的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虞靈犀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所以三皇子殿下便挾持我,讓寧殷利用手中權勢推舉你登基?」

虞靈犀微微一笑,鎮定道,「用一個女人換江山,傻子都知道是虧本的買賣,他不會來的。」

「但王妃別忘了,瘋子和傻子做事,是不講究對等的。」

三皇子挫了一會兒木頭人,方慢慢遲鈍道,「拿不到皇位也沒什麼,反正我也活不長久了。」

虞靈犀哆嗦著打量那張陰柔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此言的虛實。

三皇子轉過頭,視線和她對上。

那空洞漆黑的眼睛,讓虞靈犀背脊一麻。

好在他很快調過頭去,背對著虞靈犀,反手撥開了後腦勺披散的頭發。

油燈晦暗,照亮了他發絲間隱約可現的,一點冰冷的銀光。

光線實在太暗了,虞靈犀看了許久,才發現他後腦上的那點銀光是一根針——一根幾乎齊根沒入穴位中的銀針。

「這是……」

她看得渾身發麻,猜測是誰將這根針凶狠地插入了他的腦袋中。

「這針,是我讓人插的。」

三皇子平靜地放下手,發絲合攏,遮住了那點森寒的銀光。

「三殿下為何要如此?」

虞靈犀咬著凍得哆嗦的唇,竭力通過說話來保持清醒。

三皇子嘴角動了動。

虞靈犀猜想他想笑,但不知是裝傻多年的後遺症,還是那根銀針的緣故,他連這麼細微的表情也做得十分奇怪。

「前兩日寧殷說,若一輩子都是傻子,才能活得長久。」

他的聲音慢慢的,「可裝傻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寧願作為一個皇子清醒地死,也不想作為一個傻子混沌地活。」

所以他倒行逆施,不惜以銀針入腦,也要抵抗寧殷施加在他穴位上的禁錮,換取短暫的清明。

「我有必須要完成的事。」

說到這,三皇子的聲音輕柔了幾分,「王妃不必害怕,我隻要寧殷一人的性命。」

「為何?」

虞靈犀絞緊了手指,「就因為皇位唾手可及,而寧殷擋了你的路嗎?」

三皇子沉默了很久,方很輕地說:「因為少巍死在了他手下,那是我唯一的至交好友。」

少巍,是薛嵩的字。

所以前世薛嵩之所以費盡周折,給她下毒來暗殺寧殷,其實是為了……三皇子?

所有一切串聯起來,虞靈犀恍惚間有些明白,薛嵩為何對三皇子死心塌地了。

他是所有蟄伏奪權的人中,唯一一個願意與下屬交心的人。

前世今生,兜兜轉轉,竟然還是這兩人撐到了最後。

「刻好了。」

三皇子顯出幾分孩童似的靦腆,將木頭人擱在虞靈犀腳邊,「送給你。」

那木頭人雲鬢花顏,竟與虞靈犀的模樣一般無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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