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解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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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靈犀一直覺得,寧殷那樣目空一切的人,是沒有心的。

即便大奸大惡之人,心裡至少裝著自己。

可寧殷的心裡,連他自己都沒有。

但當寧殷拉著虞靈犀的手按在月匈口,問她「我這裡裝著多少人」時,虞靈犀竟答不上來。

她隻知道,至少那一刻俯身逼近,他黑冷如同囚籠的眸子裡,隻鎖著她一人。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回到廂房後,輾轉半宿沒睡著。

昏昏沉沉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夢裡一會兒是阿爹和兄長身陷囹圄,一會兒是寧殷黑沉沉逼近的眼睛。光怪陸離,幾乎要將她整個撕成兩部分。

醒來時天才微微亮,阿姐外出盯梢還未歸來。

虞靈犀睡不著了,披衣坐到天大亮,才見一名侍衛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遞給虞靈犀一封信。

信是虞辛夷草草寫就的。

她說半夜寅時,果然截到了從王侍郎府邸送出的飛鴿密信,已查到災糧的線索,正快馬加鞭趕去查探。

直至第三日入夜,虞辛夷的第二封家書才送到了府中。

虞靈犀拆信拆得太過心急,被鋒利的紙張割破了手指。

上頭隻有大快人心的幾句:【事畢,災糧已順利抵達洛州四縣;生擒東宮黨派內奸二人,不日押解歸京。】

虞靈犀看了幾遍,攥著信的手緩緩垂在膝上,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不,現在還不是徹底寬心的時候。

猶記前世,阿姐孤身一人北上查探父兄被害的真相,亦是在帶著證據返京的途中遭遇意外,連人帶馬墜落深淵,屍骨無存。

這輩子,絕對不能再步前世後塵。

思及此,虞靈犀開門喚來庭中當值的親衛:「青嵐,你去將京城通往洛州的地勢圖取來,再集合所有當值的侍衛,聽候調遣。」

安排完,她才察覺指間濕黏,略微疼痛。

垂首一看,原是食指被信紙割破一條血口,血珠凝結在冰雪般的指尖,而後墜落在地。

與此同時,京城以東五十裡地開外,通往洛州的唯一官道蜿蜒延伸至山林深處。

浮雲蔽月,密林是最好的掩護,適合埋伏暗殺。

墨藍的霧靄縈繞,官道盡頭緩緩走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仿佛夜遊觀景般悠閒,不急不慢。

刺客頭目眯了眯眼,抬手示意弓-弩手準備射殺。

然而等那條人影走到射程範圍內,他才發現不是押送證人的虞家人,而是一個看不清麵容的黑衣少年。

抬起的手頓在半空,刺客頭目的汗水順著鬢角滑下,沁入蒙麵的三角巾中。

那少年卻是站住不動了,霧靄氤氳的夜色中,他負手而立的身影呈現出一種詭譎的寧靜。

片刻,他轉過臉來,冰冷的眸子仿佛刺破黑暗的遮掩,準確對上刺客頭目的視線。

「留兩個活口,」

少年勾著優雅的笑意,「其餘殺光。」

刀刃的寒光乍現,驚起林中飛鳥。

鮮血濺在灌木叢中,在夜色中凝成深紫色,那群刺客死的時候,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叫喊。

隻剩刺客頭目還活著了,他將赤紅的眼睛投向道中的少年。

這哪裡是什麼夜遊的公子,分明是索命的閻王!

擒賊先擒王,刺客頭目提劍沖出密林,朝少年刺去——

這是他身為東宮死士的宿命,不到死的那一刻,絕不退縮屈服!

「呃!」

伴隨著臂骨折斷的脆響,刀劍墜地,刺客被扼住了喉嚨。

他瞪大眼睛,伸手去扳少年鐵鉗般的手臂,卻抓住了他腕上纏著的一圈杏白綢帶。

綢帶絲滑鬆落,被夜風一吹,飄飄盪盪朝空中飛去,被少年及時張嘴咬住,抿在齒間。

刺客看見的最後畫麵,便是少年抿著那根杏白的飄帶,墨發隨風微散,俊美如神祗,狠戾若修羅。

刺客頭目的屍首被扔在地上,身下很快暈開一大灘暗紫的稠血。

寧殷擦乾淨手上前,目光落在刺客碰了飄帶的那隻手上,淡淡擰起眉頭。

抬靴踏上那隻手,壓緊,使勁兒碾了碾。

直至骨骼碾碎血肉模糊,他才咬著飄帶的一端纏上左臂,打了個結。

「把還有氣兒的帶回去,處理乾淨。」他吩咐。

立即有下屬應聲跳出,將刺客屍首拖入密林深處。

浮雲散開,圓月倒映在一灘粘稠的淺窪中,被染成瑰麗的紫紅。

京城中一夜平靜。

第二日,虞靈犀派出去的侍衛順利接應到了虞辛夷。

抓到的盜糧證人連同截獲的密信一起送往大理寺,證據直指東宮太子,一時朝堂嘩然。

且不說那是救人性命的災糧,三萬石糧食足夠養活一支造反逼宮的軍隊,太子年紀輕輕便結黨營私,這對年邁多疑的皇帝來說無疑是觸了逆鱗。

太子被幽禁東宮,皇後披發跣足,在承德殿外跪了一下午。

朝中局麵如何,虞靈犀已經無暇顧及。

阿姐此番調查取證實在太過順利,若非運氣驚人,便隻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這個能力和心計的,虞靈犀隻能想到一人。

初夏,蟲鳴陣陣,虞靈犀隻穿著單薄的夏衫襦裙,可依舊覺得燥熱難當。

這種熱不像是暑氣的外熱,更像是從身體裡滋生的躁動不安,哪怕隻是坐著,臉頰亦是一陣一陣發燙。

前幾日兄長運送的災糧出事,她心弦緊繃,顧不上其他,如今鬆懈下來,才發覺身體有些異樣。

虞靈犀算了下日子,離第三次毒發,隻有最後兩日。

不由怔然,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像上次一樣順從嗎?

可是如此,寧殷算什麼呢?她在寧殷眼裡,又算什麼呢?

「小姐,您的臉怎麼了?」胡桃端了茶水進門,觀摩著她緋紅的臉色。

「無礙。」

虞靈犀拍拍臉頰醒神,起身道,「屋裡太悶,我去院中走走。」

夜風撲麵而來,總算稍減燥熱。

「小姐近來,似乎很喜歡後院的風景呢。」胡桃在一旁提燈引路,無意間道。

虞靈犀回神,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後院罩房中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藥性的緣故,她想起寧殷的次數明顯增多,甚至走向公私不分的地步,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虞靈犀抿唇轉身,正欲換條路走,卻聽身後罩房吱呀一聲門開。

寧殷就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掙紮似的,於門後抬首,喚了聲:「小姐。」

聽到他清冷低沉的聲音,虞靈犀的腳就像是生根了似的不聽使喚,頓在原地。

半晌,她認命地閉目輕嘆。

屏退侍婢,她轉身望向緩步下階的黑衣少年,輕聲道:「今夜月圓,衛七陪我走走。」

白玉蘭樹花期已過,疏影橫斜,將月光切割成無數斑駁的色塊。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長廊,朝花苑水榭行去。

「阿姐平安歸京,偷換災糧的證人和證據都已移交大理寺。」

虞靈犀率先開口打破安靜,濕潤瀲灩的眸子輕輕轉向身側落後一步的寧殷,「一路上都很順利,可見有貴人庇佑。」

寧殷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小姐不必拐彎抹角,我是為了自己。」

他要讓老混蛋和他兒子自相殘殺,若是虞辛夷死了,證據送不到皇帝麵前,這場局便沒意思了。

虞靈犀「噢」了聲,莞爾道:「不管為誰,目的是一樣的。」

她今夜說話與往日不同,嗓音又甜又軟,尾音鈎子似的撩人。

寧殷瞥著她緋紅的耳尖,明白了什麼,問:「難受?」

虞靈犀停住腳步,望著他黑沉幽暗的眸子,燥意夾雜著按捺不住的酸澀湧上,百感交集。

半晌,她垂眸點點頭:「有點兒。」

話音剛落,便覺腕上一緊,寧殷將她拉入假山的陰影,扣住了她的脈象。

微涼的指腹,像是清泉漱過般中和著她的燥熱。

虞靈犀竟生出貪戀,想要勾住他的指尖,索要更多。

她也確實這樣做了,觸碰到他筋絡凸起的手背,方驚醒般蜷起手指。

寧殷挑眉,望著她縮回去的指尖道:「既是難受,為何要忍著?」

想起什麼,他嗬笑一聲:「也對,衛七排在貓後麵,怕是連給小姐做器物的資格都不夠。」

虞靈犀輕蹙眉頭:「你是活生生的人,我從未拿你當器物看待。」

實在要說的話,大概是她每次想要做出越界的行徑時,總會憶起前不對等的侍弄,以及自己孤零零被封鎖在密室中的屍身。

因為明白做「器物」是什麼感覺,所以她才不願別人成為她的「器物」。

哪怕,那個人是她曾經怕過、怨過的寧殷。

巡邏的侍衛提著燈從遠處走過,月光照得石子路發白,水榭池邊盪開銀鱗般的碎光。

「今晚的月亮很美。」

虞靈犀抬首望著夜空,竭力不去想兩日後將要麵對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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