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道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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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衛都知道,馮皇後是個吃齋禮佛、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大善人,也正因如此,才使得她與同樣信佛的德陽長公主親近,從而順利將寧檀扶上太子之位。

「太子還在承德殿外跪著?」她問。

「是。陛下親手打了太子十鞭,又罰他跪於殿外,可見是真的動怒了。」

太監崔暗依舊一襲赭衣玉帶,抬手替皇後攏著燭火防風,瞥著她的神色道:「陛下氣得舊疾復發,剛吃了藥躺下,言辭之間多有提及其他的幾位早夭的皇子,似有追思惋惜之意。」

皇後就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點燃最後一盞燭台:「本宮聽聞,太子在德陽長公主的壽宴上做出荒唐之事,亦有你的參與。」

崔暗神色一變,立刻撩袍跪在地磚上:「臣一時糊塗,見太子殿下對虞二姑娘念念不忘、朝思夜想,便想順著太子的心意,為她引薦虞二姑娘,誰知底下認錯了人……」

「又是虞二姑娘。」

皇後重重放下火引,忽而道,「我記得,虞大將軍是你的老熟人?」

崔暗一愣,隨即很快明白了皇後的深意:「是,臣明白了。」

「還有,皇上既對檀兒流露失望,便在東宮侍妾中挑一個溫順可人的,停了她的避子藥。」

皇後跪在坐墊團蒲之上,朝著悲憫眾生的佛像合十,「本宮膝下,也該有個小皇孫了。」

正說著,忽聞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原是送茶水的小宮婢不小心聽見了此番對話,著急退下回避,卻不小心絆倒,打翻了茶盞。

「娘娘饒命!」小宮婢嚇得臉色發白,伏地不起。

一隻小蟲飛進了燈罩,怎麼也闖不出去。

眼見著就要被燒死,皇後卻伸手打開燈罩,放走了那隻可憐的蟲子。

她像是沒有看見地磚上蔓延的茶水,朝崔暗淡淡道:「去清理乾淨。」

崔暗頷首起身,走到小宮婢身邊。

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倒地的悶響後,殿內恢復了平靜。

馮皇後合十誦經,臉上呈現出憐憫的平和。

……

暮色初臨,虞府掛上了燈籠。

虞靈犀吃過藥歇息了許久,身體才徹底緩了過來。

思緒清晰,她開始梳理今日事情的始終。

趙須為何要綁走她?

太子和趙玉茗這兩個完全不相乾的人,怎會以那麼可笑的方式勾搭在一塊兒?若趙玉茗想攀高枝入東宮,便不該選取苟-合的方式,太傻了。

想起自己在馬車上醒來時,臂上挽著趙玉茗的紫綢披帛,再結合太子為何會偷偷出現在長公主府,一個猜想漸漸浮出水麵。

有沒有可能是趙玉茗將她扮成自己的模樣,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公主府,交給趙須處置,卻反被太子錯認?

太荒唐了,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釋。

心思一沉,她讓人去請爹娘和兄姊,繼而定心朝大廳行去。

燈影搖晃,虞靈犀坐在案幾後,將自己如何被迷暈送出府、如何被趙須帶到拂雲觀,欲損她名聲之事一一道來。

她隻隱瞞了自己中藥的那部分。

否則爹娘憂憤心疼不說,寧殷如何恰時出現在那兒,也不好交代。

盡管如此,一向沉穩的父親還是氣得拍桌而起,堅硬的紅木桌子,竟是生生裂開一條縫。

虞辛夷最是護短沖動,立即拿刀道:「我去宰了這個小人!」

「阿姐,別。」虞靈犀忙起身攔住她。

虞辛夷氣得英眉倒豎:「歲歲,你難道還要為這種渣滓求情?」

「既然是渣滓,宰了豈非便宜他?」

虞煥臣鐵青著臉開口,「待我將他綁過來,當著趙家人的麵將他剝皮抽筋。」

「不是的。不是我想放過趙須,而是……」

虞靈犀放輕了聲音,「而是恐怕,你們已經找不到他了。」

寧殷將她救出來後,並沒有看到趙須的身影。若非他畏罪潛逃,便隻有一個可能:

趙須這個人,大約不在陽世了。

虞靈犀道:「趙家不足為懼,真正難辦的,是東宮太子。」

聞言,虞將軍攥緊了鐵拳。

若真如女兒所說,太子因婚事不成見色起意,想要玷汙他的女兒,陰差陽錯才錯認了趙玉茗……

這樣的未來天子,真的值得他去效忠嗎?

值得再將大女兒推入火坑嗎?

「我們立下赫赫戰功,灑血疆場,而儲君卻在想著如何吞我的權、欺辱我的妹妹,真是天下莫大的諷刺!」

虞辛夷握著刀鞘的手發顫,譏嘲道,「這樣的太子,值得我們守護嗎!」

「辛夷!」虞將軍一聲沉喝,「慎言。」

虞辛夷反向前一步:「父親!」

現在說這些有何用?

他虞淵頂天立地,忠肝義膽,注定做不了反賊。何況當今聖上,並不曾虧待虞家。

虞將軍兩鬢微霜,兩腮咬動,半晌疲乏道:「諸位皇子早夭,三皇子癡傻,七皇子生死不明。如今的大衛,隻剩下東宮那一位了……」

父親沉重的喟嘆落在耳裡,虞靈犀眼睫輕顫。

她知道這是個契機,可以順理成章地提醒父兄,為虞家的後路埋一條引線。

她抬起水靈乾淨的眼眸,輕聲道:「阿爹可曾想過,若是七皇子還活著呢?」

點到為止,卻在寂靜的廳中激起千層浪。

夜已深了。

虞靈犀從廳中出來,回房的路上見著廊下站著一個人。

沒有太多遲疑,她屏退侍婢,獨自朝那點寧殷走去。

寧殷像是預料到她會來找自己,麵上一點波瀾也無,依舊負手看著夜空。

今夜天氣不好,星月無光,天上黑漆漆一片,也不知他饒有興致地在看什麼。

虞靈犀注意到他衣裳上的一片暗色,不由道:「你去哪兒了,袖口怎麼是濕的?」

「去撈魚。」

寧殷薄唇一勾,帶著意味深長的冷意,「撈出來,碾碎骨頭。」

虞靈犀才不信他真的去捉魚了。

正想著,寧殷忽的開口:「人是我殺的。」

虞靈犀側首,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趙須。

怕嗎?

不。甚至還有一絲痛快。

虞靈犀與他並肩站著,平靜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那是他的報應。」

寧殷總算不看天了,乜過眼盯著虞靈犀,盯了許久。

「小姐這回又不罵自己引狼入室了?」

寧殷似是笑了聲,漫不經心道,「我本來還在猜,今夜小姐會抽自己幾鞭呢?」

薛岑墜湖的那夜爭執,他還要記恨多久啊?

虞靈犀無奈,惱了他一眼:「我就是這樣是非善惡不分之人?心術不正的惡人,能和毫無過錯的薛岑比麼?」

「哦,是,沒人能和小姐的薛二郎比。」

也不知道哪句話刺到了寧殷,他非但不開心,反而笑得越發冷冽涼薄。

這個人卸下偽裝後,真是一點奉承也沒了。

「我今夜來,並非想和你說這個。」虞靈犀隻好轉換話題。

「小姐想說什麼。」寧殷眼也不抬。

春末夏初的夜風穿廊而過,樹影扶疏。

虞靈犀發頂落著毛茸茸的暖光,美目澄澈,看著身側高大強悍的少年。

片刻,微笑道,「我想向你道謝。」

寧殷眼尾一挑,墨色的眼睛望了過來,像是不可測的深潭。

虞靈犀便當著他的麵後退半步,抬掌攏袖,躬身屈膝,大大方方地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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