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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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春日,可清晨天不亮時也是冷的,傅知寧平靜地跪在冰涼的石板地上,垂著眼眸捧著可以為百裡家翻案的證據。

正值上朝的時間,雖然趙益虛弱,已經不能再上早朝,但每日裡這個時辰還是會召群臣覲見。人快死了,反而像燒到盡頭的蠟燭一般,死死地扒著燭台,扒著手中這點權勢威嚴。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官員們陸陸續續往宮裡走,經過傅知寧身邊時都十分驚訝,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些。傅通經過時,也正與好友聊政事,聽見前方小聲的議論後下意識抬頭,便看到了讓他差點背過氣去的一幕。

他再顧不上當爹的那點矜持,黑著臉沖到傅知寧麵前:「你這是在做什麼?!」

傅知寧毫不意外會遇見他,因此麵色平靜:「傅大人。」

「傅什麼大人!我問你在乾什麼!」傅通簡直暴跳如雷。

傅知寧:「為夫家伸冤。」

「伸個屁的怨,趕緊給我滾回家去!」傅通煩躁不已,也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了,嚷嚷著叫小廝趕緊過來。

傅知寧這才蹙起眉頭:「我不走。」

「你不走也得走!」

傅通簡直要氣死了,等小廝來之後,便要和他一左一右,將人強行帶走。傅知寧沒想到他會直接動手,當即掙紮著嗬斥小廝:「連聖上都不敢阻礙伸冤,你竟敢強行打斷,莫非是想誅九族嗎?!」

小廝聞言頓時猶豫放開,傅知寧得了喘息的機會,連忙看向傅通:「傅大人,你我早已斷絕關係,今日我所作所為都與傅家無關,不會連累傅家,你沒必要乾涉我!」

傅通愣了愣,唇色有些發白:「你覺得……我現在管你,隻是因為怕連累傅家?」

傅知寧不忍地別開臉,卻沒有否認他的話。

「你……你很好……」宮門前人來人往,傅通感覺自己仿佛一個笑話,卻頭一次沒了發火的力氣,「傅知寧,你真是好樣的。」

傅知寧抿了抿唇,抱著證據繼續跪著。

傅通死死盯著她,終於甩袖離去。

他走之後,傅知寧默默鬆一口氣,繼續在宮門前跪著。趙懷謙瞧見後什麼都沒說,隻是垂著眼眸進了宮城。

不知不覺,天光已經大亮。寢殿之中,趙益呼吸濁重,勉強堅持到最後。

臨退朝時,他隨口問了句:「今日可還有別的事?」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無聲交換著眼神。

趙益敏銳地眯起眼睛:「怎麼了?」

「回父皇的話,百裡溪之妻傅知寧,如今正在宮門前跪著,求您平反當年百裡家一案。」趙懷謙主動開口。

趙益聽完,陷入久久的沉默,站在最後的傅通心都提起來了。正當他忍不住出來下跪求情時,趙益冷笑一聲:「不自量力,真以為如此便能逼迫朕了?就讓她跪著,朕倒要看看她能跪多久。」

趙懷謙不語,顯然已經料到這個結果了。

朝會結束,群臣由宮門魚貫而出,與百裡溪相熟的官員們,紛紛上前來勸,傅知寧噙著笑一一謝過,卻始終不肯起來,眾人見狀也隻能嘆息而去。

傅通跟在最後,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黑著臉嚇唬:「你這下子,算是徹底惹怒了聖上,虧你自詡聰明,難道不知他最是吃軟不吃硬?趕緊跟我回去,此事暫時作罷,想平反咱們再想辦法。」

他自認已經算是服軟了。

傅知寧抿了抿唇,抬頭看向他。

傅通不悅:「還不肯走?」

「爹,我不會有事的,你先回去吧。」傅知寧溫聲勸道。

傅通已經不知有多久沒聽到她喚自己爹了,愣了愣後眼圈瞬間紅了。父女倆在宮門口僵持許久,最終以傅通板著臉離開為結束。

朝會之後,宮門前便清淨了,傅知寧悄悄揉揉墊了軟包的腿,舒展一下繼續跪。她在宮門口跪著,蓮兒在家也沒得閒,一上午的時間,將整個京都城的說書先生都分批請來了,一進門便先發十兩銀子,再吩咐他們要做的事。

結束這一切,她又將傅知寧留下的證據謄抄版,在城內各個公榜上張貼。京都城一向流言傳得最快,這兩件事做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傅知寧跪宮門的事了,一時間議論紛紛——

「這傅家小姐倒是個有情有義的,竟然能為了一個太監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怕將來同他一起身首異處。」

「她與百裡溪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要處處為他考慮,否則將來有何立足之地?」

「不過話說回來,當年的科考舞弊一案中,百裡家真的冤枉嗎?」

「那邊告示欄裡貼的證據你沒看嗎?有理有據的,應該不是假話,這百裡家也是夠倒黴的,我聽我父親說,那百裡鬆可是有名的清官,最後卻落了一個貪汙受賄的汙名,難怪百裡溪時隔這麼多年,也要為他伸冤。」

市井之上熱鬧不已,朝堂之中也沒閒著,不少人去了四皇子府,探聽了趙懷謙的意思,確定他並未放棄百裡溪後,雪花一樣的奏折便飄進皇宮。

趙益一共四位皇子,幾年前三皇子病逝後便隻剩下三人,朝中大部分官員雖看似沒有站隊,卻是間接非間接地,都選了趙良鴻或趙良毅的陣營,基本無視了趙懷謙這個選項。

如今大浪淘沙,他反而成了留在最後的那一個,如今能抓緊時間討好,便要不惜一切代價,省得他將來登基後拿自己開刀。所以一時間,反而是那些與百裡溪相交淡淡、幾乎沒有幫過趙懷謙的官員,在這次求聖上平反冤案的浪潮裡跳得最高。

這一切傅知寧早有預料,卻仿佛一個事外人,除了跪著別的什麼都沒做。

轉眼一整日過去,蓮兒來送了兩次飯,她也趁機歇了兩次腳,等到夜幕降臨,她便直接叫蓮兒抱了一床褥子來,準備直接在宮門口睡了。

「幕天席地的如何能睡,不如先回府吧,明日再來跪。」蓮兒都快心疼死了。

傅知寧笑笑:「不行,眼下正是關鍵時候,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我若是走了,這股勁兒也就泄了。」若非為了身子考慮,她甚至不打算睡的。

「那去馬車上睡?」蓮兒退而求其次。

傅知寧但笑不語。

蓮兒無奈,隻能將褥子鋪好。傅知寧輕呼一口氣,直接躺下了。

「舒服啊……」她感慨一句。

蓮兒嘆了聲氣,輕輕為她揉著膝蓋,傅知寧吃痛地輕哼一聲,隨即很快便睡了過去。雖然這一日隻是跪著,可對於一個小孕婦而言,也確實有些吃不消,因此這會兒睡得又香又沉。

同一時間的內獄中,百裡溪的牢房內還點著燈,垂著眼眸看外頭官員遞來的書信,一直到天亮才一一寫了回信,吩咐要如何配合傅知寧。

轉眼傅知寧便在宮門口跪了三天了,這三天裡,除了膝蓋從越來越疼,到後來的越來越麻木,幾乎沒有別的變化。

傅通每日裡上朝時都能看見她,偶爾也會看到她跪在地上,匆匆吃下兩塊糕點墊肚子的狼狽相。昔日好好養在家裡的嬌貴女兒,如今卻是這般模樣,他每次看見心都揪成一團,偏偏怎麼勸她都不聽,父女倆總是不歡而散。

朝堂上求翻案的奏折愈發多了,民間傳言也愈演愈烈,已經到了連三歲稚童都知道百裡家冤枉的地步。

這幾日周蕙娘一直待在家裡,盡可能的不聽不問,可依然能從越來越沉默寡言的傅通身上,猜出如今的傅知寧不好過。

……那不是她的孩子,她沒必要想太多。周蕙娘不住告誡自己,忍住了向傅通打聽情況的沖動。

轉眼又是一日,傅通要去上朝時,小廝突然跑了過來:「老爺,廚房做了蝦仁火腿,最是軟爛好吃,您要用一些再走嗎?」

「蝦仁火腿?」傅通停下腳步,頓了頓後忙道,「用食盒裝一些來,再加兩個饅頭。」

「是。」小廝應了一聲,急匆匆去裝了食盒。

傅通拎著食盒,嘆了聲氣轉身離開。小廝將人送出府,便扭頭去了主寢門口:「夫人,老爺將蝦仁火腿裝盒帶走了。」

屋裡靜了靜,道:「隨他去吧。」

「是。」小廝應了一聲,便沒有再多問了。

接下來每一日,傅家總有新鮮吃食,都是些鹹香味美好消化的,極為適合不愛動的人。傅通從一天拿一盒,到一日三餐都送,也不過隔了一天的時間而已。

又一次收到傅家食盒,傅知寧很是無奈:「爹,別給我送了,眼下多事之秋,最好別與我扯上關係。」

「真不想讓我送,那你別吃啊!」傅通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將上一頓吃得空空如也的食盒拿走了。

傅知寧扌莫扌莫鼻子很是冤枉:「誰讓你們做這麼好吃的……」

傅通聽見了,橫了她一眼轉身離開,走出一段後,恰好遇到了趙懷謙。

「四殿下。」

「傅大人,」趙懷謙笑笑,看了眼他手中食盒,「又給知寧送飯?」

傅通尷尬一笑,擦肩而過時突然開口,「四殿下,能聊聊嗎?」

趙懷謙停下腳步。

傅通走後,傅知寧繼續跪在原地。她已經在宮門前待了六七日了,身子和精神已經繃到了極致,也不知還能再撐幾天。最難熬的是她整日待在這裡,既不知趙益的想法,也不知外頭百姓的看法,雖有蓮兒為她打探消息,可也隻是皮毛罷了。

轉眼又是一日,難得的大日頭。

從早上起,傅知寧便預料到今天不會好過。果然,太陽一升起,她便有種昏昏沉沉的無力感。

明明春天還未過去,太陽卻像夏日一般炎熱,她穿得又厚,很快便出了一層汗。

「小姐,不如先去馬車裡換身衣裳吧。」蓮兒小聲道。

傅知寧微微搖頭:「不行,要換也得到晚上沒人時才能換。」跪宮門本就是苦肉計,若不顯得苦一些,如何能占理?

蓮兒見勸不動,便隻能依著她,陪她一起在烈日下跪著。

日頭越升越高,宮門莊嚴清淨如初,始終不見有人來,這座高大的城樓,仿佛沒有半點人情味可言。傅知寧已經跪了多日,雖然麵上不說,可心底卻有一根弦繃到了極致,此刻看著同多日前毫無變化的宮門,突然生出一分厭棄。

「蓮兒。」她開口。

「奴婢在。」蓮兒忙道。

傅知寧靜靜看著宮門:「你說,我做這一切,會不會隻是無用功?」

「怎麼會,肯定有用的,如今百姓們都知道,百裡家是冤枉的呢。」蓮兒安慰。

傅知寧慘然一笑:「可我覺得確實毫無用處,裡頭那位,他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沒錯,不會反省,不會愧疚,他就……沒有心。」

「小姐!」蓮兒急忙扶住她,「慎言!」

傅知寧扯了一下唇角:「我連說也不能說了嗎?」

「小姐,你臉色很差,不如我們去歇歇吧。」蓮兒紅著眼圈勸道。

傅知寧目露堅定:「我不能走,我必須留在這裡。」

說話間,身後響起車輪碾壓石板的聲響,蓮兒下意識回頭,看清來人是誰後眼淚瞬間掉了:「夫人……」

傅知寧眼眸微動,靜了靜後扭頭,便對上了周蕙娘的雙眸。

周蕙娘不想來的,可今日一早,便感覺到天氣不同尋常,又熱又悶的,若是一直跪在石板地上,隻怕命都要跪沒了。

她不想來的,可還是忍不住來了,此刻看到傅知寧,愣了愣後連嘴唇都在顫抖:「你怎麼……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她想過,傅知寧如今境況可能不太好,可真當看到她消瘦蒼白的模樣時,心口還是一揪一揪地疼。

「夫人。」傅知寧勉強揚起微笑。

周蕙娘匆匆別開臉,胡亂擦一把眼睛後走到她麵前,彎月要撫上她的臉:「怎麼、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沒事,夫人。」

周蕙娘眼淚還是掉了下來:「知寧,知寧你跟我回去吧,我們回傅家,以後你還是傅家的女兒,你不想成親,我跟老爺便養著你,養一輩子,再也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說話間,傅通已經騎著馬飛奔而來,他聽說周蕙娘坐了馬車來宮門時,還以為她要來找傅知寧麻煩,於是急匆匆趕來,卻不料聽到這樣一番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周蕙娘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傅知寧:「你爹也來了,他真的很擔心你,你跪了幾日,他便幾日沒休息了,你跟我們回去吧……」

「我不能回去,我要留下,看這世間究竟是皇權大,還是道義大。」傅知寧曬得頭暈眼花,整個人已經到了極致。

周蕙娘嚇得麵如土色,趕緊捂住她的嘴:「別胡說!」

傅知寧渾身泛軟,直接倚在了她懷裡。周蕙娘愣了愣,將人抱得更緊:「知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先回去,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我不能走……」傅知寧呼吸有些急促,卻還是同樣的一句話。

周蕙娘見她油鹽不進,著急地看向傅通:「你說句話啊!」

傅通沉著臉靜了許久,最終跪在了傅知寧身邊。

周蕙娘愣了愣,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後眼睛猛然睜大:「老爺……」

「我已經同四殿下聊過了,不論發生何種情況,他都會護住知文和你,」傅通開口時,仿佛老了十歲,「將來等他登基,知文也不必再重新科考,便能以狀元之身安排職位,他很是看重知文,將來知文必然前途無量,你這個做母親的,日子也會比現在好過。」

傅知寧捏了捏鼻梁,勉強跪直了:「爹,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跟夫人回去吧。」

「我回去什麼?」傅通眼角也紅了,「在你眼裡,我就這麼自私自利,能心安理得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承受這一切嗎?」

「爹……」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若還當有我這個爹,就閉嘴。」傅通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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