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1 / 2)
第62章
事關皇家,司禮監的辦事速度總是快的,不出三日便為巫蠱之事定了案。與此同時,眾多朝臣突然彈劾趙良鴻掌管漕運時克扣農商、還與榮國公府結黨營私貪汙受賄,一樁樁一件件鬧得沸沸揚揚,趙良鴻的口碑徹底跌入地心,連帶著他從前所有經歷,都被重新懷疑一遍。
「他這樣偽善的人,想來徐家小姐也沒有誣陷他,隻是咱們都被他騙了,才會覺得他可憐。」
「不錯,連給親爹紮小人兒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也是,如今就看聖上該如何處置了。」
紫禁城中,禦書房內。
趙益黑著臉砸碎手中杯盞,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這些事他們從前怎麼不說,如今看大殿下出事了才來落井下石了,是打算逼朕處死自己的兒子嗎?!」
巫蠱之事定案時,他確實對趙良鴻起過殺心,可一看到他消瘦得仿佛大病一場的模樣,便忍不住心軟。更何況他這一輩子就四個兒子,老三前幾年沒了,老二如今病怏怏的,老四更不堪重用,眼看著就剩下這一個好手好腳的,他如何舍得真痛下殺手。
「聖上息怒,」百裡溪垂著眼眸,「此事似乎是大殿下府中自己傳出的,仆役們瞧見龍袍與稻草人,便知有大禍臨頭,那些沒有賣身的奴才當時便逃了大半,等抓回他們時,此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
趙益呼吸急促,半天說不出話來。
百裡溪上前一步,眸色平靜地緩緩開口:「聖上,大殿下一直關在宗人府也不是辦法,可是要放回府邸?」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等著瞧朕如何處置他,朕若放他回去,日後在朝臣百姓麵前還有何威儀?」趙益臉色鐵青,許久之後眼底閃過一絲晦暗,「更何況朕雖愛子心切,可也沒昏了頭,他對朕有了殺心,朕豈能放虎歸山。」
百裡溪靜了片刻,為趙益斟一杯茶。趙益看他一眼,嘆了聲氣接過去。
是放了冰塊的花果茶,清涼中帶著一絲甘甜,去了心頭大半的火氣。趙益喝了半杯之後冷靜不少,突然感慨一句:「朕的幾個兒子,若像你一樣有能力該多好。」
「聖上說笑了,皇子們都是人中龍鳳,奴才豈配與他們相比。」百裡溪緩緩開口。
趙益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問:「百裡溪,當年百裡家一案,你當真不怨恨朕?」
「百裡家犯的是滔天大罪,聖上能留奴才一命,給奴才如今的富貴與權勢,奴才隻有感激,不敢怨恨。」百裡溪麵色平靜。
趙益笑了一聲:「朕就知道你識大體懂大義,當年才獨獨留下你。」言語間全然忘了,當年是為了羞辱百裡鬆,才會留下他唯一的兒子進宮為奴。
「多謝聖上當年不殺之恩,奴才定會為聖上鞠躬盡瘁在所不辭。」百裡溪謝恩。
趙益心情好了許多,又與他聊了幾句趙良鴻,百裡溪安靜聽著,隻是不經意間提了一句:「其實大殿下本性純良,如今做出這種事,或許隻是受了旁人影響,聖上曉之以情,他定會迷途知返。」
世上沒有哪個父母願意直接承認自己的孩子惡毒,百裡溪說的這句話極為體恤,趙益瞬間便想到了彈劾的奏折中,有一半是關於榮
國公府的。
他眯起眼睛冷笑一聲:「榮國公府的確上梁不正下梁歪,朕從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料想他們非但不感恩,反倒教壞大皇子。」
百裡溪聞言,便沒有再說話。
當天下午,趙益便發作了榮國公府,不僅褫奪榮國公封號,還奪了底下一眾小輩的官職,流放的流放,進大牢的進大牢,短短一日時間,榮國公府便從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一,變成了過街的老鼠。
然而民間議論聲不減,依然在猜大皇子會受什麼樣的懲罰,前朝官員更是一直追問,雪花一般的奏折不斷飛入宮中,百裡溪一概不理,盡數送去了趙益的桌案。
趙益已經幾年沒有碰這些東西,心底煩躁不已,還險些病一場,終於為了平民怨做出了決斷。
大皇子趙良鴻剝奪一切職位貶為庶人幽居府中,皇後教子不嚴閉門禮佛祈福,二人皆無旨不得出。罰得不輕不重,看似有回旋的餘地,可惜榮國公府已倒,二人幽居之後,前朝所剩不多的勢力,也會被有心人一點一點鏟除。
趙良鴻徹底失了爭奪儲位的可能。
「還是不夠,聖上恐怕要再做幾件事。」百裡溪指點。
趙益微微一愣,聽完後蹙起眉頭:「朕金口玉言,豈能如此反復。」
「唯有如此,聖上才是賢明的君主,否則即便重罰大殿下,也會叫外人覺著聖上偏袒親子。」百裡溪循循善誘。
趙益被說服了,許久之後長嘆一聲。
一個時辰後,兩道聖旨一前一後出了宮門,分別朝著傅、徐兩家去了。
傅通聽說後,趕緊帶著傅知文和剛回京不久的周蕙娘跪下接旨。
「朕感念傅知文一片赤子之心,特收回終身不得入仕之令,但傅知文朝堂之上大不敬,重罪可免仍要受罰,此次科考成績取消,若想入仕三年後再考即可,欽此。」
「謝主隆恩。」
送走宣旨的公公,一家人總算有了笑模樣。
這幾日氣得差點去徐家大鬧的周蕙娘,拿過聖旨反復看了幾遍,心裡總算舒服了些,隻是嘴上還在抱怨:「重新科考還得再等三年,乾脆不考了,家裡給安排個職位便是。」
「胡鬧,我一個六品官,能給他安排什麼好職位,倒不如他先考上,說不定就得了哪位大人的青眼收作門生,比跟著我強多了。」傅通想也不想地拒絕。
周蕙娘提到此事就忍不住抱怨:「是是是,他這次要不是為了給你親家出頭,已經比你強多了,哪用得上再等三年!」
這件事傅通沒理,頓時垮了肩膀,傅知文連忙上前打圓場:「娘,三年而已,其實也不久,再說我用一次成績,得了徐家舅舅和舅母的另眼相看,也算是值了。」
「這算什麼值?」周蕙娘當即虎了臉。
「日後,我也是有外家庇護的人了,你覺得不值?」傅知文試探。
周蕙娘愣了愣,倒是第一次想到這一點。她出身不算太好,沒有外家扶持兒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和最深的愧疚,沒想到如今倒是解決了。
傅通見狀趕緊道:「幸好沒叫你上門去鬧,否則知文才是白白耽誤三年。」
周蕙娘無言以對,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偌大的庭院裡隻剩下父子倆。
「爹,還是你深明大義。」傅知文當即誇贊。
傅通冷笑一聲:「你倒是機靈,知道你娘最在意什麼,但那些話騙騙她也就罷了,少來糊弄老子。」
說完,直接板著臉離開。
傅知文見他怒氣沖沖地走時,也不忘拿緊了手中聖旨,不由得輕笑一聲。
另一邊,徐家也接了旨,徐如意發了許久的呆,才不解地看向傅知寧:「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聖上親自為你辟謠,誇你是烈女子,還賞賜珍寶無數做你將來的嫁妝,便是要告訴世人,將來誰若再胡說八道,便是與聖上作對、與皇家作對。」馮書倒不在乎什麼珍寶,隻是如今苦盡甘來,少不得有些感慨。
徐正抿了抿唇,道:「眼下也是最好的結果了。」皇帝是不可能道歉的,尤其是對一個守城將軍的女兒,如此補償已是難得。
徐如意還是不懂,於是繼續看著傅知寧。
傅知寧提醒:「想想我,當初不也天煞孤星的惡名纏身?聖上一句有福之人,便沒人再說什麼了。」
徐如意恍然:「原來如此。」
傅知寧笑笑,握住了她的手:「如意,這一回是真的都過去了。」
「所以這世上還是有公義在的,謝謝你知寧,你為我做了太多。」徐如意說著看向她的月要,不由得回憶起那日一家人心急火燎地等在宮門口,卻看到她步履蹣跚出來的畫麵。
傅知寧嗔怪地看她一眼:「一家人還說兩家話?」
徐如意破涕為笑。
兩道聖旨一下,這件事也就徹底塵埃落定了。雖說無人再敢嚼徐如意的舌根,但徐家夫婦還是不想將她留在這個傷心地,於是提前整裝,帶上祖父一同離開。
他們回安州那日,傅知寧一路將幾人送到城門外,猶自依依不舍。
「回去吧,到了之後給你寫信。」馮書溫柔道。
傅知寧眼巴巴地看著她:「一定要寫信啊。」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像個孩童。
馮書忍不住笑了:「行,肯定寫。」
「我也會給你寫信的,我還會給你寄很多好東西,」徐如意也拉住她的袖子,「聖上給了好多錢,我現在可以隨便花。」
「我屋裡那些金銀財寶你也可以隨便用。」傅知寧叮囑。
徐如意瞪眼:「那怎麼行,那可是……」
話說到一半,意識到家裡長輩都在,倏然閉了嘴。
徐正冷笑一聲:「現在才知道隱瞞是不是太晚了?那一屋子的金銀財寶,我與你娘是瞎了才不會發現嗎?」
「你們都知道了?」徐如意驚訝。
徐正不理她,直接看向傅知寧:「都是百裡溪送的吧?」
「劉淮送他的,他沒地方放,就都給我了。」傅知寧早就猜到他們會發現,為免他們擔心,今日才特意提出。
徐正眯了眯眼睛:「那些東西可是劉淮貪了大半輩子才弄來的,個個都是好東西,他倒也是舍得,竟然都送給你了。」
「掌印大人有錢,不在乎這個。」傅知寧一本正經。
徐正蹙了蹙眉,正要再說什麼,馮書突然道:「知寧是有分寸的。」
徐正聞言,便
沒有再說話了。
傅知寧笑著越過他們,與外祖又說了幾句話。外祖看著她這張與女兒愈發像的臉,渾濁的眼眸裡泛起淚光:「我們走後,便沒人給你撐月要了,若傅通欺負你,切勿忍氣吞聲,直接來安州找我們就是。」
「沒人欺負我,外祖你才要好好保重身子,等著我去看您。」傅知寧溫聲道。
外祖連連答應,又說了幾句話後,徐家一行上了馬車。
馮書是最後一個,一隻腳已經踩上了腳凳,又臨時收了回來。
「舅母?」傅知寧試探。
馮書緩聲道:「如意的這道聖旨,是掌印求來的吧?」
傅知寧微微一愣,片刻之後試探:「為何這麼問?」
「少裝傻,聖上是什麼性子,見過幾麵的人都知道,那樣一個好麵子的人,又怎會變相認錯,定是有人從背後說話才會如此。」馮書笑道。
傅知寧乾笑一聲:「或許吧。」她早就猜到了,隻是這幾天一直沒空去同他求證,沒想到反而是馮書先與她說。
馮書定定看著她,許久之後突然道:「掌印年輕英俊,又大權在握,若非是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