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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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整個京都城都睡了,唯有吳家燈火通明、氣氛嚴肅。

書房內,吳閣老焦急地來回踱步,直到聽到房門輕響才猛地回身,看清是誰後急忙迎了上去:「內相。」

「閣老。」百裡溪微微俯身。

吳閣老沒心情寒暄,關上房門後扭頭便要下跪,百裡溪虛扶一把,手指冰涼不似活人:「閣老這是要做什麼?」

「老夫慚愧,有一事想借東廠之力。」吳閣老忙道。

百裡溪麵色如常:「不知是何事。」

「老夫……老夫……唉!」吳閣老長嘆一聲,請他坐下後忍著火氣開口,「老夫府中遭賊一事,想來內相已經聽說了。」

百裡溪勾唇,不急不緩地端起手邊杯盞:「閣老今日大動乾戈,咱家想不知道也難,不過咱家要提醒閣老一句,遭竊固然心急,可也不該失了分寸,若是叫聖上知曉,隻怕會怪罪於您。」

「老夫何嘗不知,隻是、隻是家中丟的並非什麼傳家寶,而是活生生的人!」吳閣老難以啟齒,忍了半天總算說了出來。

百裡溪端茶的手一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哦?」

「吳家出了奸佞,將老夫那不爭氣的孫女帶走了,眼下人已經丟了一天一夜,老夫怎能不著急,可又怕會壞了芳兒名聲,隻好出此下策,借找物之名找人。」吳閣老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

百裡溪唇角浮起不明顯的弧度:「女子名聲大過天,也是難為吳閣老了。」

「內相,老夫就不兜圈子了,今日請你來,便是想請您出手相助,芳兒一介女流定然走不遠,十有八九還在京都,東廠眼線遍布天下,想來找個弱女子和侍衛應該不難,」吳閣老說著,對百裡溪重重一拜,「還望內相切莫推遲。」

百裡溪看他一眼,垂著眼眸慢慢品茶。

吳家深受聖恩,連待客用的茶葉都是宮裡賞的大紅袍,味道輕澀回甘,是世間難得的珍品。

吳閣老見他遲遲不言語,後背汗都要下來了,正要再說什麼時,百裡溪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隻怕咱家不能幫吳閣老這個忙了。」

「內相……」

「吳小姐不日前剛與齊大人定下婚約,這才幾日便跟奴才私奔了,傳出去不止吳家,連齊家也會跟著臉上沒光,齊家臉上無光,便是貴妃娘娘和二殿下一起丟臉,咱家若是今日幫了你,將來東窗事發,少不得落個欺瞞之罪。」百裡溪說著,將隻嘗了一口的茶杯放在桌上。

夜深人靜,書房寂靜一片,茶杯扣在桌上時,發出清脆一聲響。

吳閣老忙道:「老夫已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將此事泄露……」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閣老,你若真不顧忌齊家,如今又怎會背著他們來尋咱家幫忙?」百裡溪淡聲打斷,起身往外走去,「今日就當咱家沒來過,閣老好自為之。」

「內相!」吳閣老上前一步。

百裡溪頭也不回,快走到門口時,身後再次傳來吳閣老的聲音:「老夫願傾盡家財,但求內相出手!」

百裡溪停下腳步,垂眸看著眼前的門栓:「吳家雖不算百年世家,但也家財無數,閣老當真舍得?」

「老夫別無選擇。」吳閣老咬牙道。正如百裡溪所言,齊家一旦知道,吳家隻怕要掉一層皮,能破財消災,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惜百裡溪似乎不這樣想——

「財帛動人心,咱家也是個俗人,自然會心動,隻可惜……」他靜了片刻,吊足了身後人的胃口才緩緩道,「這點東西,還不足以讓咱家冒這樣大的險。」

說罷,他抬手開了門栓,打算就這樣離去。

「內相,究竟要如何您才肯幫我!」吳閣老脫口而出。

百裡溪手指停在門栓上,許久輕輕勾起唇角:「閣老在朝為官四十年,對朝中形勢了若指掌,不知咱家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得閣老指點一二。」

「你這話是何意?」吳閣老皺眉。

百裡溪回頭,淡漠的眼眸流光閃動,近乎妖邪:「聖上年邁,卻遲遲不肯立儲,咱家實在不安,聖心不可揣測,咱家便心如何。」

吳閣老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內相手握司禮監和東廠,如今就連錦衣衛都有你的人,難道不比老夫清楚?」

「到底不同,畢竟您唯一的女兒,早就做了榮國公府的大夫人,用不了多久,您的孫女也會成為齊家孫媳,還有誰能比您更懂朝中局勢?」百裡溪說著,突然輕笑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中庸之道,咱家還是要多向閣老學習。」

吳閣老眉頭緊皺,遲遲不言。

百裡溪耐心極佳,安靜等著他做決定。

許久,吳閣老長嘆一聲:「若內相需要,老夫自然在所不辭。」

百裡溪早已料到他會如此,麵上十分平靜:「還有一事。」

「還有?」吳閣老頓時不悅。

百裡溪勾唇:「閣老放心,不過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這樣的話,該是老夫說才作數,內相也算飽讀詩書,這點道理不會不懂吧?」吳閣老嘲諷。

百裡溪唇角噙笑:「閣老教訓得是。」嘴上這般說,卻沒有要改的意思。

吳閣老與他僵持許久,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你要如何?」

「聽說十年前的科舉舞弊案發生時,吳閣老正負責整理奏折一事,但凡經手奏折必然抄寫留檔,這麼多年一直存放在吳家私庫,咱家也想瞧瞧,當初彈劾百裡鬆的都是何人。」百裡溪說完,窗外突然起了風,風聲淒厲呼嘯,宛若冤魂在嚎叫。

吳閣老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半晌回過神後怔怔開口:「當年上奏的那些人,不是這兩年早就被你殺光了,你因何又提起這些?」

「難免會有漏網之魚,」百裡溪抬眸,眼底竟然隱有笑意,「一想到那些人踩著百裡家的屍骨上位,如今卻與咱家笙磬同音,咱家這夜裡實在是睡不著,隻能請閣老幫忙了。」

「我不會給你的!」吳閣老想也不想道,「你休想利用老夫造殺孽,再說有些人也是你惹不起的,我勸內相還是好自為之。」

「閣老,您以為自己還有回頭路嗎?」百裡溪慢條斯理,被拒絕了也不見動怒。

吳閣老愣住,對上他的視線後突然後悔。

東廠也好,司禮監也好,都是群醃臢貨,他不該請百裡溪幫忙的,平白將把柄遞了出去。

夜越來越深,窗外的風聲從大到小,漸漸消失不見,書房裡隻剩下燭台嗶剝的聲音。

吳閣老仿佛老了十歲,終於無奈開口:「前提是老夫得先見到孫女,至於帶她離開的人……就別帶回來了。」

「五日之內,咱家會將吳小姐送回府中。」百裡溪說罷,便轉身離去。

他借著月色走在小路上,快走到後門時,遠遠看見了一道蒼老的身影。

百裡溪一臉平靜地走了過去:「老夫人。」

吳老夫人微微頷首:「辛苦掌印走一遭了。」

「應該的。」百裡溪客氣。

與吳閣老不同,吳老夫人眼圈泛紅,鬢發也有些亂,顯然孫女私奔的事對她打擊更大。她欲言又止,片刻後輕嘆一聲:「芳兒膽子小,掌印若是見著她了,還請小心些,莫要嚇著她。」

「這是自然。」百裡溪麵色和善,與在書房時全然不同。

吳老夫人沉默片刻,又道,「她雖膽小,性子卻烈,掌印若是想將她安然無恙地帶回,最好還是別動她身邊人。」

百裡溪聽到她和吳閣老全然不同的說辭,不由得眉頭一挑。

吳老夫人嘆氣:「還請掌印看在我的麵子上,留他一條命,將他趕出京去吧。」

百裡溪唇角浮起一點弧度:「那便聽老夫人的。」

月至中空,眼看著就要西斜,雖然已是春日,夜間卻十分寒涼,百裡溪別過老夫人,便徑直出了吳府,一直在外頭等候的劉福三立刻上前,為他披上厚厚的披風。

「什麼時候了?」百裡溪淡淡問。

劉福三忙道:「剛過了子時。」

百裡溪腳下一停。

劉福三見狀識趣後退:「若無旁的事,奴才就先回宮了。」

他跟了百裡溪多年,自然知道自從三年前開始,每個初一十五百裡溪都會不知去向,一走就是一夜。他不知原因,也不會追問,隻會在這種時候識相離開。

果然,百裡溪沒有多言,獨自一人消失在夜色深處。劉福三活動活動冰涼的手腳,駕著馬車朝宮裡去了。

折騰大半夜,等百裡溪走進熄了燈燭的寢房時,再有兩個時辰便要天亮了。

他安靜無聲地走到床邊,俯身去碰小姑娘眼上的白紗,隻是指尖還未碰到,腦海倏然響起她先前在吳家假山後那句抱怨——

「你的手很涼……」

百裡溪猛地停下,靜了許久後還是收回了手,輕理錦袍在床邊坐下。

夜色蔓延,寢房中寂靜無聲,他隻是坐著,安靜聽著她均勻的呼吸,仿佛屋內的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可惜時間不會停滯,黑夜也總會黎明驅逐,當天邊泛起魚肚白,輕薄的窗子也透進微光,坐了一晚的他總算起身。

要離開時,再看她一眼,依然睡得很熟。

百裡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是誰都看不到的溫柔。

突然,他看到她脖頸下似乎壓著一抹潤澤。百裡溪停頓一瞬,伸出手指將東西勾出來。

是塊玉佩,還是塊對他而言很熟悉的玉佩,隻是刻痕裡那點髒汙沒了,變得和從前一樣乾淨。

他的玉佩,怎會落到她手中?百裡溪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大概,果然,一回頭便在妝匣附近找到了收據。

一萬七千兩白銀,恐怕要用上她全部身家,她也是真舍得。這麼貴的男子佩玉,總不會是送給傅通的,她又不認識別的男人,是給誰的不言而喻,百裡溪握著手中的玉反復看,揚起的唇角始終沒有放下。

越來越多的光亮透過窗子將寢房照亮,傅知寧沐浴在大好的陽光中,雖然還未睡夠,但還是不情不願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屋內隻有她一個人,玉佩也在枕邊好好放著。

……所以他昨晚沒來?傅知寧嘆了聲氣,心想她就是想快刀斬個亂麻,怎麼就這麼難。

根據以往的經驗,百裡溪若哪個初一十五沒來,之後三日內肯定還是會來的,所以她隻需繼續等著就好。

提心吊膽的時間又增加了,傅知寧都替自己累得慌,起床洗漱更衣之後,將蓮兒叫來為她梳發髻,聽說她早上去趕集了,便問一句外頭的情況。

「盜賊?」蓮兒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但街上已經沒人搜查了,不過嘛……好像城門那兒還在排查,許多來城裡賣菜的百姓都沒趕上早集,這會兒還在外頭做生意呢。」

城門還在排查,那便是還沒找到。傅知寧略微鬆了口氣,梳完發髻便去用膳了。

當天晚上,百裡溪依然沒有來。

傅知寧連續等了兩天,逐漸開始焦灼,仿佛頭頂懸了一把早晚會掉下來的刀,一開始還有過能晚一會兒是一會兒的逃避想法,可時間久了就不行了,連夢裡都會驚醒。

轉眼又是一晚,傅知寧空等一夜,終於忍不住去找傅通打探消息了。

「近來國泰民安,我有什麼好忙的。」傅通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有點奇怪。

傅知寧眨了眨眼睛:「那……聖上忙嗎?」

「你問這個做什麼?」傅通皺眉。

傅知寧咳了一聲:「我就是有點好奇宮裡的事。」

「宮裡的事有什麼可好奇的,難不成你想通了,又想嫁去皇室?」傅通知道聖上答應會給她賜婚的事,聞言當即上心了。

傅知寧隻是想旁敲側擊一下百裡溪最近忙不忙,結果被傅通反將一軍,趕緊表示沒有。

傅通頓時失望,嗬斥的話張口就來:「你今年就二十一了,看京城貴女有哪個二十一了還沒成親生子的!與其整天瞎操心,不如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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