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沉默的羔羊 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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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舊日的時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尖叫的羔羊。

三十五年前,布林被趕出,亦或是說,主動離開了家門。

他的爺爺曾經是切哈洛爾沃家族的財政官之一,因為沒有升華血脈而幸存,他在來到哈裡森港後終日飲醉,毆打妻子兒女,將兒子打的要求普德長老主持分家,沒幾年就抑鬱而終。

布林的父親也不是好人,他繼承了自己父親的一切缺陷,也是個動輒對妻子兒女打罵的惡人。

他不允許布林動家中的任何東西,無論是坐下,睡覺,吃飯,如廁還是出門,全部都要向他匯報,隻要布林忘記,隻要布林一不小心觸碰,他就出手毆打。

為了保護孩子,布林的母親也經常被毆打。

一次又一次,在母親哀痛的雙眸倒映中,眼角傷口留下的血中,布林第一次看見了自己涕淚齊流,軟弱不成樣子的醜態。

那時,布林第一次反抗了父親,他和母親被趕出家門,分給他的隻有一座破爛的庫房。

終究是一家人,普德長老讓他進了采藥隊。布林的確是有天賦的,他眼力極好,能找到許多其他人找不到的草藥,這或許是銀峰使者中,『銀戟隼』力量的遺留。

靠著搏命,貪婪,勇氣與能力,布林成為資深的草藥人,可以養活自己和母親,可以用自己的錢為母親送葬,有了即便是拒絕衰老父親懇求也不影響他人觀感的威望。

他與自己的舅舅對抗,那個蠢貨以為布林母親死了,布林自己又沒有妻兒,所以想要謀奪布林的財產。

不……或許不是謀奪。

那時的舅舅,其實隻是感慨布林工作太危險,問了一句如果布林死了,家產該怎麼辦。他說要不要布林去他那裡住,早點找個對眼的結婚生個孩子,亦或是留個遺囑,總之留個章程。

或許有貪婪,但也有善意。

但是布林的內心在尖嘯。

——不可能!他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誰都不能拿走!

——隻有我想要給,你們才能拿!我不願意給你們,你們若是拿了,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放過!

——親人?親人也不行!親人是什麼東西,他隻有母親,也隻認母親!

在破碎的碗盤碎片中,在傾倒的酒水中,在舅舅驚愕憤怒的雙眸倒映中,布林再一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和父親,和爺爺,近乎一般無二的猙獰麵容。

三十五年後。

銀峰商會南海總管事,布林·銀峰從自己的床上蘇醒。

柔和的陽光穿過窗戶,照在枕頭和被子上,被鍍上一層金色的茶杯中冒著氤氳熱氣,在床頭櫃上反射光芒。

自己的枕邊人已經起床,還為自己準備了自己最喜歡的飲品,布林笑了笑,起床,小口抿完熱茶。

「當家的,起床啦?」

在布林洗漱完畢,悉悉索索地穿好自己的衣物後,樓下的廚房中傳來了妻子高聲的問詢:「還記得今天要做什麼嘛?」

「記得記得。」布林咂嘴道:「索拉的家長會和學院的公開課,我會去的。」

「哼~」妻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埋怨:「家長會我會去,但下午要和隔壁賽楠家那位準備晚宴,咱們寶貝的公開課我去不了。」

「我不去,伱得去!這些年了,你一次都沒去過!」

「知道知道,唉,還不是賺錢養家……為了今天,我特意請了年假,真是不懂賺錢辛苦啊。」

布林嫌棄地說道,嘴角卻在笑。

他正在衣櫃處選取自己想要的外套,他本來不是那麼在乎外形的人,但哪怕是為了讓自己在女兒的同學和同學父母麵前有威嚴,看上去像是個人物,他也得好好選。

選好一套大衣,布林想了想,又選了一串煉金術師的月要帶,將自己最近這段時間考上的正式煉金術師徽章別了上去。

商會高層別人不問不知道,但煉金術師可不一樣。

做完這一切後,他想了想,確定該帶的都帶了後,然後才關上衣櫃,推門而出。

這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位於哈裡森港銀峰大道(舊碼頭大道),通透的落地窗直麵南方碧海,明媚的陽光將整個家都照的暖烘烘的,塵埃在光影中起伏,能看見牆壁上的掛畫,櫥櫃中的糖罐,衣架上的披風與毛子,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擺著線團和已經織好一半的披肩,那是妻子的手藝。

這家什麼都好,就是海邊有點潮。

說實話,有點潮過頭了,但因為他們一家修行的都是水係源質,故而就是要這麼潮。

自從三年前的再造新城規劃實施後,整個哈裡森港都換了一個麵貌,它原本隻是一個沿海的老舊要塞城市,各種城市規劃都是為了防備魔獸和土著,以及作為南海艦隊的臨時軍港。

而現在,整個城市都煥然一新,整潔的街道,平整寬闊的碼頭,層層疊疊,依托地勢建造的居住區與各類公共設施區域,無處不在的水晶塔與一座座高聳的煉金塔樓,簡直就像是跨越了數百年的發展,一步從中世紀踏入未來時代。

布林的家位於市中心外側靠西,這裡倒也沒什麼特殊的,無非就是隔壁一條街就是令人敬愛的帝國南嶺大公,伊恩·銀峰大公的故居而已。

唔,說是故居也不太對,因為銀峰大公還會偶爾回來住住,嚴格來說,算是老家亦或是『舊居行宮』。

直到今日,布林仍在後怕和慶幸自己當年對伊恩出手的事和搏命與伊恩一同和土著戰鬥的事,但這一切都過去了,在如今的銀峰大公國,他也算得上是高層,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曾經與伊恩並肩作戰,並且為伊恩提供了最艱難時的草藥。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布林沒有蠢到要憑借這份關係非要去當什麼真正的高層,他安安分分地在銀峰商會這個龐然大物中當個分部總管事,這對他而言是想象都不敢想的地位。

他已知足,故而關心現在。

「爸~」

當準備完全套行頭的布林走下樓梯,來到餐桌前時,一個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吃麵包的白發小女孩抬起頭,興奮地對他揮了揮手。

小索菲的想法當然是好的,對爸爸打招呼當然也是對的,但她忘記了麵包裡有黃油,而她的小手抓的不緊,登時點點黃油飛濺,濺了身後的牆壁一片。

「誒……」

看見這一幕,小索菲登時縮了腦袋,而聽見動靜從廚房出門的黑發婦人看了眼,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道:「吃飯沒個吃相,坐又沒個坐相,把書關上,好好吃早餐,等會自己把髒東西擦了!」

「當家的,你也說兩句啊!」

「是——」

索菲拉長了聲調,然後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背對著陽光的男人。

布林麵無表情地靠近,在女兒縮頭時他突然伸手,將桌上的黃油塊摳出一點,然後塗在小女孩的臉蛋上:「嘿!」

他揉搓自己女兒的臉蛋,壞笑道:「哈哈,我的小白麵包,也給你來點黃油!」

「我不是麵包!」尖叫了一聲,臉蛋有些肥肥的白之民小女孩氣鼓鼓揮手道:「我會瘦下來的!」

但氣鼓鼓的她看上去更像是麵包了。

「多大個人了還和小孩玩!」見狀,妻子長嘆一口氣,而布林哈哈一笑,伸手指向那些已經凝固的黃油,這些油脂便全部都從牆上脫落,丟進垃圾桶:「多大點事,索菲愛讀書,和我打招呼,多好的事兒啊。」

這些年的修行,他也不是一點升華之力都沒有普通人了。

做完這些後,布林走上前,又從桌上取了點黃油,塗在妻子嘴唇上,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口勿:「你也是我最愛的蜂蜜麵包……這些年辛苦你了,福蘭!」

「嗯……死鬼!」

在小索菲反應過來前,男女分開,福蘭麵色嫣紅地回了廚房:「帶索菲去洗臉!你也快點吃,煎蛋要涼了!」

「走了!」「走了媽媽!」「注意點啊。」

當收拾妥當的布林索菲父女兩人和福蘭告別,走出家門時,門外夏風微熏,金色的陽光穿透沿街種植的樹木葉片,投下斑駁的影。

直到隔壁的房子中傳來一聲怒吼。

「你這臭小子!」

那是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帶著滔天怒意:「居然又少寫作業!」

砰!

大門打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近乎於是落荒而逃地跑出家門,他看見索菲和索菲她爹後頓時來了精神:「伯伯好!」

「索菲,一起走……」

話還沒說完,一個皮膚略有點黑的白之民氣急敗壞地跑出來,他手裡還拎著皮帶,看見這一幕,小男孩直接哇哇哇地跑了:「爹,不要用皮帶啊!」

「唉唉唉。」

在咖啡色白之民想要追上去時,布林伸出手,擋在老熟人賽楠身前,勸道:「少寫點作業而已嘛,學院的那些作業,我們自己都很多不會做,小孩子不樂意寫很正常呀。」

「你哪知道這臭小子做了什麼!」

賽楠也不想真的在今天有家長會的時候揍自家小子一頓,布林給了台階他就順路一下,但還是氣哄哄地說道:「每天老師布置的作業,他都少抄一道亦或是兩道!」

「每天都布置的練習冊,他隻在一三五寫,而每天都有的概述題他隻在二四寫,搞得我還以為這就是老師循環布置呢,他憑空隻寫了一半!」

說到這裡,賽楠不禁咬牙切齒:「他這哪裡是不樂意寫,他這一門心思地鑽小空子!這種小聰明拿來學習多好,全用來和我鬥智鬥勇了!」

「這種事,現在還有的教,等未來偷奸耍滑被人發現……」

說到這裡,他反而沒有生氣,而是嘆了口氣。

賽楠從小就是船民。

遠海船隊中,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他定下的規則不會有人違背,遠海的船長就是所有船員的國王,掌握生殺大權。

賽楠還記得當年,有個船員想要偷偷私藏一隻沐日貝的結晶,在被船長發現後,直接被扔進了巨鰻出沒的海中——沒多長時間,他就被吞掉了。

沒有人對此有什麼異議,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沒有人敢於反對。

賽楠不會。因為他知道,漁獲的收益會分給每一個人,一個人私藏,等於所有其他人少拿,人人都私藏,最後通力協作的捕撈就會變成各自耍無賴無恥手段的比賽場,隊伍就散了,也沒辦法繼續遠海捕撈了。

但他也知道,死去的那個人家中太苦了,家中老父重病,老母身體也不好,老婆也不是個省心的,常常數落他賺不到多少錢,就是個廢物……

他死了之後,家很快就散了,老父很快就走了,老母也在幾個月後隨之而去,母親不要孩子,更是意圖把孩子丟在城外,被普德長老判刑,也不知最終結果如何。

孩子被收在宗堂內,他也不知是死是活。

船長做的沒有錯,他做的是理所應當之事,意圖貪小便宜的人,最後終將會付出代價。

在那個時代,不心狠手辣的船長最後絕不會有善終,他的團隊也是如此。

為了心中一時的欲望,人最終會付出自己無法想象的代價。

但是,賽楠偶爾也會想。

他會想:是不是還能做的更好一點?

不能了。

那是貧窮的錯,貪婪的錯,是時代的浪潮,世界的輕風。

「我隻是想要教會柏爾這個道理而已……」

賽楠看著躲在欄杆背後,自己兒子那閃閃躲躲的眼神,憤怒也消退,隻是嘆道:「如果他以後長大了還這樣,以為這種小聰明就能對付工作和『責任』時,他終究會後悔的。」

「我們都是蒙受了大公的恩惠所以才能有如今的生活,他可以應付我,但他能應付大公嗎?」

「嗯……」

布林扌莫著自己女兒的小腦袋,他側頭看向小男孩,輕聲道:「但……別打孩子,有什麼事不能說呢?」

「過來吧,小夥子。」

他朝著小男孩招了招手:「今天回家就把作業補上知道嗎?大伯和你爸說好了,不打你,但你也要受罰!」

聽到不會挨皮鞭抽了,小男孩頓時就噔噔噔地跑了回來——一回來,他就被他爹捏著小臉蛋,疼疼疼地叫:「爹,不是說不打我了嗎!」

的確沒打。賽楠狠狠地訓了一頓柏爾,罰他補完作業,並且每天下午為花園澆水。

「你就是太溺愛孩子了!」

當青梅竹馬的兩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去學院時,跟在後麵的賽楠搖頭低聲道:「有些時候就得給他們點教訓……不在小時候教訓,修正好,以後長大了肯定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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