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殊途同歸（1 / 2）
一場秋雨一場寒,接連幾場秋雨落下後，上河村生產隊的天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生產隊的糧食都已經曬乾，交完公糧就分到了各家各戶,如今田裡頭換上了油菜。
因為又一年的豐收，每家每戶分到的糧食都不少,足夠吃到明年秋收,分完糧食後社員們走路都抬頭挺月匈，看見隔壁生產隊的人都麵露驕傲。
隻是糧食夠吃，蔬菜卻少了，一場寒霜落下，生產隊其他的菜園子都頹廢起來,隻有蘿卜青菜勉強能抗住，還能讓老百姓吃一個新鮮。
倒是顧明東仔細收拾的那個菜園子依舊鬱鬱蔥蔥,甚至還能看到新鮮的番茄。
所以當別人隻能吃青菜蘿卜的時候，老顧家還能輪番的換換口味。
顧四妹嘖嘖稱奇，忍不住誇道：「以前他們都說大哥乾活不行，真應該讓他們來看看這菜園子,大哥隻要肯花心思，自留地也能種出花樣來。」
這年頭大家的自留地都有規定，不大,隻夠家裡吃菜,但同樣的地方,大哥愣是種出了一個菜園子,菜疊著菜,吃不完還能送人。
顧三妹在裡頭聽見了，笑著說道：「四妹，如今你是整日裡誇大哥。」
「那是大哥值得誇。」顧四妹手腳飛快的摘了菜,「今天就吃番茄炒蛋。」
不管是番茄還是蛋，這會兒其他人家想吃到都難。
雙胞胎原本在前院玩耍，聽見這話也過來幫忙，隻是摘了番茄就往嘴巴裡頭啃：「真甜，爸爸最厲害。」
這三人在一起，仿佛進入了顧明東的專屬誇誇群。
顧四妹撲哧一笑：「兩個小貪吃鬼。」
倒也沒拘著他們，也不知道大哥怎麼收拾的菜園子，他們家種出來的番茄都比別人家的甜，一口咬下去滿是沙瓤，比吃水果還得勁。
之前一籠地的番茄都成熟時，顧四妹往顧三叔家送了一籃子，都被堂侄當果子吃了。
孫淑梅也愛吃這一口，夏天那時候來過好幾趟，就為了這番茄。
這時候顧三妹探出頭來，招了招手：「阿星，阿晨，你倆去聽聽前頭在說什麼，聽完了來告訴我們，三姑給你們吃糖。」
說完比了個神神秘秘的手勢。
雙胞胎一聽，立刻噠噠噠跑進大廳。
顧四妹無奈道：「能是什麼，肯定又是來給二哥說媒的。」
她猜得沒錯，實在是最近上門的都是來說親的。
八仙桌上，顧明東坐在上首，另外三條板凳上各坐著一個中年女子。
「爸！吃番茄。」顧亮星撲倒親爸懷中，舉著番茄往他嘴邊塞。
顧明東扌莫了扌莫他的小腦袋，笑著說：「爸爸不吃，你倆自己吃吧。」
顧亮星歪了歪頭，卻不走開，反倒是在顧明東身邊坐下來。
旁邊的女人一眼，笑著打趣道：「阿東，這就是你家的那對雙胞胎兒子吧，呦，瞧著可真機靈，以後肯定有出息。」
「可不是，有口吃的還念叨著你，從小就看得出來是孝順孩子，而且長得虎頭虎腦的，將來肯定是乾活的一把好手。」正對麵的女人也說。
顧明東笑了笑，讓雙胞胎喊了人，倒是也沒讓他們離開。
這時候左手邊的女人嗬嗬笑道：「看來你們老顧家的日子真的起來了，都這時節還能吃到番茄，聞著都是一股子清香。」
她吧唧了一下嘴，心想著顧明東怎麼樣也得拿出幾個招待她們吧。
誰知顧明東隻當聽不見，抬頭說：「三位嬸子，你們的來意我都知道，但剛才我也說了，我弟弟妹妹年紀還小，不急著娶妻嫁人。」
原來自從顧明南去運輸隊上班，沒幾天功夫老顧家的門檻兒差點被媒婆踏破了，顧明東每天回家都能看見上門說親的人。
這天更是離譜，三個媒婆一道兒上了門，都能湊一桌麻將了。
一聽這話，左邊的媒婆拍著大腿說：「哎呦餵，哪兒能不急，阿東，不是嬸子仗著年紀說你，你瞧瞧你們家連個女主人都沒有，你一個大男人哪知道這裡頭的事情。」
「你三叔三嬸也真是的，這事兒你不著急，他們也不幫忙說說。」
「現在你家阿南都開始上班了，成家立業，這成家還在立業的前頭，他沒爹沒娘的，可不得你幫著操持，你總不能看著弟弟打光棍吧。」
顧明東忍不住皺了眉頭。
眼看對麵的媒婆越說越不著調，右手邊的連忙打斷她的話：「你家阿南現在去運輸隊上班了，放在這十裡八鄉條件是不錯了，慢慢挑也是可以的。」
「是啊，不過倒是可以先見見人，相不相得中再另說。」
「你不見見人，哪裡知道誰家姑娘好，哪家姑娘合適，阿東你說是吧？」
這年頭大家都羨慕吃商品糧的人，顧明南雖然隻是臨時工，但他年輕，以後指不定就能轉正，閨女嫁過去以後那也就是城裡人了，顧明南的婚嫁市場一下子變好了許多。
一家子出了個工人，連帶著其他姐妹的婚假市場也好了許多。
顧明東無奈道：「阿南才十七歲，不著急，這都沒到結婚的法定年齡。」
「十七歲可不小了，你看看生產隊的大小夥子，誰不是十七八歲就開始相親，相中了談兩年對象就能結婚，剛剛好。」
「是啊，真等到二十好幾，那好姑娘都被別人搶走了。」
這倒是真的，鄉下不流行扯證，也不太在意真正的法定結婚年齡，辦了酒就算結婚了。
顧明東想了想，索性說：「不瞞幾位嬸子，阿南剛進運輸隊，整天忙得不見人影，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哪有那個時間相親。」
「所以我們商量著先不急，等他先乾幾年，到時候要是轉正了說親也更體麵。」
這麼一說，三個媒婆都以為老顧家是想等等，等顧明南真的轉正了，說親的對象條件肯定也更好一些。
如此，她們倒是不好上趕著催了。
左邊的媒婆眼睛一轉，又說：「你家阿南不著急，那小西總可以了吧？」
「我手上有好幾個條件不錯的小夥子，有一個還是溪源鎮上的，這放平時可是打著燈籠找不著的好人家。」
「人家說了，願意見見小西，要是滿意的話就結婚，到時候小西也就成了城裡人。」
顧明東淡淡道：「小西才十四，太小了。」
「哪兒十四，她不是比阿南小一歲，今年都十六了，過了年都十七了，要是再等幾年過了二十那可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嘍。」
「我跟你說，這女孩子家家的好年紀就這麼幾年，耽誤不得，再大一些可就不值錢了。」
顧明東臉一黑：「嬸兒，你弄錯了，小西比阿南小兩歲，而且她生日小，今年剛滿十四。」
「我哪兒會弄錯，可不中這麼算，他們城裡頭才算周歲，咱們鄉下都是按虛歲算，虛歲她可不就已經十六了，翻年就是十七。」
原本想著就算不說親，也得好好招待媒婆的顧明東，到底是不耐煩起來。
他可不想浪費時間跟她分辨周歲虛歲的問題。
「幾位嬸子，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弟弟妹妹都還小，我打算多留他們幾年。」
「而且我們家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將來娶妻嫁人都是看對象合不合適，別的都是虛的。」
雙胞胎眼睛滴溜溜一轉，爬下凳子噠噠噠跑進廚房。
聽了這話，左邊的媒婆嚷嚷道：「阿東，你這當大哥的可不能光為自己想，做人不能這麼自私，光想著把弟弟妹妹留在家裡頭乾活賺錢，你得為他們多想想，這年紀大了就不好說親了。」
另兩個媒婆對視一眼，暗道今天也是倒大黴，怎麼就跟這個傻缺撞到了一起。
人老顧家眼看著起來了，家裡頭都出了工人，以後怎麼就不好說親了。
再說了，現在即使是鄉下說親的年紀也越來越晚，十七八歲是不算早，可二十歲也不算晚。
她這麼一番話，倒是說得顧明東是想留弟弟妹妹當苦力，才不肯答應似的，人大哥能樂意？
誰不知道老顧家兄弟姐妹的感情好，之前學校沒停課的時候，顧明東咬牙送弟弟妹妹去上學，親爸媽也就這樣了，哪個大哥能做到這種程度，現在說這話虧心。
兩人見顧明東的臉色越來越黑，覺得今天肯定是說不成了，便起身說：「阿東，既然你家還沒打算，那我們就先走了，以後你要是有打算就來找嬸子，嬸子肯定幫你好好尋扌莫合適的人家。」
「謝謝嬸子，那你們慢走。」顧明東鬆了口氣，轉身還客氣的往他們手裡頭塞了一個老南瓜。
兩人稍微客氣了兩句，拿著南瓜走了。
一出門，她們就忍不住吐槽起來：「那婆娘哪兒來的，說話真不中聽。」
「誰知道，你沒瞧見方才阿東都要發火了。」
「哎，咱沒選好日子，下次來之前打聽打聽，可別跟她撞上了。」
「也不算白來，這南瓜可真沉，夠吃好幾頓了。」
「阿東也是厚道。」
顧明東送走兩人，暗示道：「嬸子，你看時間也不早了，你這……」
誰知剩下的媒婆屁股都不動一下，還說：「呦，這都快吃完了，那我留下吃幾口，也嘗嘗你家兩個妹妹的手藝，女孩子做飯好吃也好說親家。」
顧明東見她臉這麼大，終於冷下了臉：「嬸子，你這是聽不懂人話？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家弟妹年紀小，這幾年都不打算說親。」
就算真的要說親，他能不找熟悉的媒婆，找這麼個外八路拎不清的？
媒婆被他的冷臉嚇了一跳，卻還是僵笑著說：「阿東，這隻是你的想法，你也該問問弟弟妹妹，看他們是不是樂意那麼晚結婚。」
「指不定你弟妹巴不得明天就娶妻嫁人，你這不是擋著弟妹的路嗎？」
「你就不怕將來你弟弟妹妹怨你怪你？」
顧明東眯了眯眼，考慮要不要直接拿著掃把送客。
就在這時候，顧三妹從廚房走出來，冷著臉說：「你這嬸子瞎說什麼呢，我跟二哥都商量好了，這幾年先忙著工作，等過幾年再考慮結婚的事情。」
「這都是我跟二哥自己決定的，跟我大哥有什麼關係，你再這麼胡咧咧，破壞我大哥的好名聲，我可要罵到你家大門口去。」
媒婆一愣，拍著大腿說：「我這不就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哎呦，你這妹妹可真厲害。」
顧明東贊許的看了眼妹妹，淡淡道：「沒事兒你也該走了。」
媒婆卻笑嘻嘻的說：「你弟弟妹妹的事兒不急，那你呢？」
「阿東，你看你媳婦都死了兩年了，家裡家外的也沒有個操持的人，倆孩子也沒人照顧，這馬上就是冬天了，難道你被窩不冷？不想摟著媳婦過年？」
「兩個兒子也少了一些，你再娶一個，生他十個八個也不是養不活。」
雙胞胎還在廚房門口趴著往外看，這媒婆說話倒是沒個顧忌。
顧明東冷笑一聲，他的回答是直接拿起掃把往她腳下招呼。
顧三妹一把拽著那媒婆往外拉：「嬸子，瞧瞧你滿腳都是泥，弄得我家地上都是灰，時間也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了，您慢走啊。」
「哎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媒婆還掙紮著。
顧明東直接給她吃了個閉門羹。
媒婆臉掛不住了，在外叫罵道：「什麼人啊真是，連媒婆都敢轟出門，我倒想看看你們家以後能說到什麼了不得的親事。」
說完轉身想走，又有些不甘心的問：「阿東，好歹你給個南瓜，總不能讓我白走一趟。」
老顧家的大門巍然不動，絲毫沒有打開的意思。
媒婆這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門內，顧三妹也在罵人：「什麼玩意，叫她一聲嬸子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來咱家指手畫腳的。」
顧明東放下掃把：「行了，別搭理她，這種人越搭理她越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