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舍(1 / 2)
晨光熹微之時,像被水中撈出來的沈蓁蓁終於得了空,安靜地閉上被晃得不能更花的一雙眼。
蕭衍收斂了渾身那股子冒冒失失的狠勁兒,眼角眉梢尚帶著往事餘韻,神清氣爽地出門,吩咐下人備熱水。
錦雲趕來伺候沈蓁蓁,聽到話後擔憂道:「世子,我們娘子的熱還沒退麼?」
蕭衍不動聲色道:「恐得歇個幾日。」
他咳一聲,繼續吩咐:「將被褥換成新的。」
滿室一片狼藉。
室內,沈蓁蓁昏睡在坐榻上,側著的細肩露出一小點,玉肌上頭布了密密麻麻的痕。
錦雲和蕭衍處的宮女們紅著臉垂頭,默不作聲地替二人換了被褥,收拾地上的碎片與水跡。
出了屋後,錦雲腿腳一軟,撐著牆壁才站穩。既驚訝於自家娘子都病著,這蕭世子還這等折騰人,又歡喜於,兩人之間終究前進了一步。
另兩個宮女在宮中伺候多年,本是見過世麵的,一個依舊嘀咕道:「世子怎麼這麼凶,連床帳也扯斷了,床也給弄塌了。」
另一個道:「沈娘子下手也狠,你沒看,蕭世子的臉上多大一個巴掌印啊,胳膊也被她撓出一道口子,好長一條,不定有多疼。」
「你懂什麼?那種時候,哪會知疼?往前我就聽聞過有些人有怪癖,越是被打得狠,他越是歡喜,保不準世子就恨不得沈娘子多撓上幾道。」
這宮女後半句堪堪一語中的。
沈蓁蓁察覺到他胳膊上的血,提醒他時,興頭上的蕭衍回了她什麼?
回她:「再砍我幾刀也不礙事,死在你這,也不會死在這點小傷上。蓁蓁,抬一抬……」
沈蓁蓁數度瀕臨崩潰邊緣時都在想,要死,恐怕也不是蕭衍死,該是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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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蓁蓁睡著期間,蕭衍吩咐人好好照料,離了西宮,如常去玉華宮上值。
甫一出西宮,便在門口遇到一身常服的鄭朗。
蕭衍半眯了下眸子,開門見山道:「鄭小將軍這麼早,來找蓁蓁麼?不巧,她還睡著。」
此話暗示意味滿滿,鄭朗就是不想往那處想,當下也不得不多想了。
他打量蕭衍周身,突見蕭衍白淨的脖子上一道似是指甲抓痕,不由眼光凜了下。
他這點反應落在蕭衍眼中,便等同於不打自招。
蕭衍本身就有的猜測,此刻愈加強烈。他若無其事地扯了扯衣領,佯裝去遮那沈蓁蓁撓出的印子,實際上不過是欲蓋彌彰。
這樣做作的小動作鄭朗不會看不出來,他麵不改色道:「蕭世子誤會,我今日休沐,來西宮是來見家母的。」
「哦,倒是我想岔了。」蕭衍拿手中書拍了拍額頭,「是得多安慰安慰令堂。」
這是暗諷他長姐鄭婕妤鄭秀被貶,殃及母家無光之事。
蕭、鄭二家明麵上分明井水不犯河水,蕭衍的話卻是刺耳十足,除了因他長姐朝沈蓁蓁下藥一事,鄭朗猜不出別的緣由。
他還是那麼護著她,跟她是他的附屬物一樣。
一見麵,三句話,心中無故添堵了兩回,鄭朗不欲多話,朝蕭衍拱手相辭。
蕭衍卻突然道:「鄭小將軍,可有興趣參與明年初的常科考試?」
大魏目前的科舉考試分為兩種:每年舉行的「常科」、皇帝臨時設置的「製科」。文帝久不行製科,科考便主要是靠常科選拔人才。
鄭朗腳步一頓,聽蕭衍又道:「如果有打算,合該提前行卷。」
按當下大魏的科考風氣,士子在應試前,流行把自己的作品呈送社會名流,由名流能主考推薦,這個行為叫作「行卷」。
主考,主要由吏部負責協調朝中有才學之人擔任。而蕭衍此人,在沒任職吏部當下的司封郎中職務之前,首先是大魏出了名的名士。
也就是,無論從推薦人員,還是在考察人員方麵,他有極大的權利,可以乾涉到接下來參與科考人士的名單。
同時,蕭衍暗示的也很明顯:他可以推薦他。
與這樣的聰慧之人交談,鄭朗心中不由一陣窒息。
他此次回長安,是有參加來年科考的打算。鄭家雖是山東士族背景,但鄭氏人文官不濟,當下朝中為官者多為武將,他也確實需要找社會名士做行卷。
他父親行事囂張,曾在往前毆打過六皇子的門客,這事朝中無人不知。好巧不巧,六皇子李蒔如今便實管吏部考功司。
朝中為官者,個個皆是人精,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賬在,若說於已有利之事可做可不做,那麼,於己有害之事,便是絕對不好做的。
知曉鄭家與六皇子有這麼一檔子事在,他去尋人行卷時,對方見他是鄭氏郎君,對他的支持就有所保留。而這些人,在知道他得文帝寵愛的長姐被將位份之後,對他更是避之不及。
行卷之上,他實有頭疼。
而偏是沒甚交情的蕭衍給他機會。
鄭朗靜靜看著蕭衍,問道:「蕭世子為何幫我?」
蕭衍收斂起那本也不多的狂妄之色,回到一本正經的模樣,溫聲:「論道經緯,是為濟世安邦,使得民眾冤屈可申、天下康泰可繼、貧者有其穀,寒者有其衣。——這不是鄭四郎曾說過的話麼?」
鄭朗不由怔住。
三年之前,彼時剛進國子學時,先生問他們「為何讀書求學」,他便是這般答的。
他那時回得一本正經,滿腔熱血激盪,答完後,看到的,卻是大多數同學們一副古怪神色,其中疑惑不言而喻。
那意思,大概是在說他冠冕堂皇。
竟沒料到,還有人當他說的真話,並且一字不漏地記了下。
鄭朗麵色有些泛紅,望著透過樹枝間落在蕭衍肩頭的斑駁光影,些許自嘲道:「彼時書生意氣,年少輕狂的話罷了,難為蕭世子記得。」
「哦?」蕭衍抬眉,「是麼?」
鄭朗旦笑未語。
蕭衍也凝著他不語。
鄭四郎雖膚色不再白皙細膩,周身多了幾分沙場練出的曠達之姿,褪去武袍著上長衫時,依舊明眸溫潤,不失幾分少年之感。
二人對視須臾,極有默契地互相拱了個手,同時轉身,左右各自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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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玉華宮,一進吏部辦公的屋內,蕭衍便見到謝三郎背對著門,脊背挺得筆直,一本正色地朝2李蒔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