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梅(1 / 2)
風吹著簷下竹簾,簾上竹影婆娑。
「靜月軒」內,一隻錫甑(音同贈)放在火爐上,沈蓁蓁正與錦雲將一個個洗淨的青梅放在甑中。
這是在試做「果香露」。
這樣蒸出香露的法子還是她在蔣州結識的好友教的,就連錫甑也是對方贈給她的。
她的好友言,這法子乃是由其祖父母從古籍中按抽煉丹砂的法子獲得,後又經過數年改良提升而成。此法蒸出來的花香露可放入開水中代替茶葉,亦可加入到酒裡增加美味,或是調成汁,用於製作糕餅。
沈蓁蓁得了此方法後,很是喜愛用。
一滴露就能提香、能增雅,堪屬畫龍點睛,獨特而富有妙趣,最重要是……
隻需采花製露就行,不用花錢!
萍水相逢,竟然得人如此好禮相贈,沈蓁蓁嘆一聲:好想念那位好友啊。
這法子雖不花錢,但取一滴花香露就極為麻煩,得采無數新鮮花瓣,還需時刻控製好蒸東西時的火候與時辰,屢敗屢試才能提煉出極少幾滴。
娘子倒好,日日送給蕭世子的糕點裡都用了花香露,使得這一個月來,她帶著其他奴仆簡直采了府內外所有春日盛開的花,日日提取,日日送給隔壁府。
錦雲就從未見過自家娘子如此對誰用心過,沈蓁蓁此人行事目的性極強,沒有回報的事情從來不做。
不愧是對待那麼有錢有勢的人,她當真肯下血本付出。
思此,錦雲放完青梅,去撥爐中木炭,有些促狹地看沈蓁蓁,又問道:「娘子,你連日來給蕭世子做糕點,每製一種花,都極大方地加了對應的花香露,如今已幾近耗盡了先前的囤貨,我還以為今日是得繼續補充花香露,怎就改為蒸果子了?」
沈蓁蓁看一眼婢女,幽聲回:「我想要做『梅子』,但此季節再無梅花,隻有青梅,隻得以果替花,且蒸來試試罷。」
錦雲詫異:「為何要做梅子?」
自然是要提醒某人「摽有梅,頃筐塈之」,他可以有所動作了啊。
今早叔母叫她去北堂,好心問她是否要在長安城補辦一個及笄宴,畢竟當初她及笄時人在蔣州。及笄宴這類對女子舉足輕重的大宴,舉辦的目的十分明確,乃是廣而告之小娘子如今成年,可行婚嫁之事了。可下個月即是她十六歲生辰,時隔一年再辦,多少有些失麵子,再說了,她已有情郎,也用不著如此。
而叔母如此積極張羅,也並非真心要花錢替她辦,沈嫿不久也要到及笄年齡,作為長女,隻有她的親事有著落,這沈家方可大張旗鼓張羅她二妹沈嫿的婚事。
這種隱晦的催促,心細如塵的她豈能不懂?
看著簾下隨風晃動的香妃色穗子,沈蓁蓁眼眸閃動,沒朝婢女明說心中想法,隻道:「這不是青梅初熟的季節麼,應景而作。」
熟悉沈蓁蓁如錦雲,看幾眼微蹙著黛眉的小娘子,能讀出她麵上隱約透著的愁緒,便識趣地不再多言,隻專心幫沈蓁蓁提煉青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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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陽節這一日傍晚,「朝雲院」的奴仆們圍在一起閒話時,收到小北門的門房攜來的食盒。
蕭衍不在院中,且連日的食盒皆是由素霜或素雪處理,眾人便理所當然地接了東西過來,不等主子,掀開了盒蓋。
甫一見內裡情況,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其中一位嘴快的不禁詫聲開口:「隻有一個啊?那給誰吃?」
今日的食盒中,有一白瓷盤,上置一顆「青梅」,旁邊另有一個精致酒壺。
連日來,隔壁送來的糕點數量皆還算可觀,他們分食時,即使不能人均一個,也沒有遇到這種獨獨一個的情況。
眾人狐疑中,有人取出檀木托盤邊的一張彩箋,朝眾人念道:「大魏南北,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梅子此物亦是。
你可知?南方的梅子熟地更早,果肉細脆,風味濃酸,果皮不易開裂,隻需要加適量食鹽醃製,就可達到保質一年的效果。而北方的梅子顏色更為青色,有苦澀味,更適合做成青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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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山,晚風吹拂。
終於從府上極為熱鬧歡欣的家宴中抽身而退,蕭衍揉著眉心,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朝雲院」裡,院牆上攀爬的淩霄花團花簇簇;紫藤花密實地蓋上花棚,正蓬勃綻放。蕭衍在院門外數步遠,就聞到了熟悉的清雅花香,耳邊嗡嗡不絕的宴席上的聲音這才漸漸消散,他這才覺得腦中恢復了幾分清明。
一群人,真吵。
真煩。
蕭衍長腿踏進院門,隨意一瞥,見奴仆們在花棚下的石桌處圍成一圈,伸長了脖子朝中央張望,不知在看什麼熱鬧。
他對此無甚興致,繼續朝屋裡走,卻在相隔幾步遠,路過這群人時,突然聽聞:「泠泠數曲暮山青,朱雀橋頭烏蓬橫,蕭蕭朔風吹酒醒,知音不遇任潮平……」
這是接了他那首詩,往下又作了一首。
蕭衍驟然駐足,視線落過去,人群猶未察覺到他進了院子,心神全數聚集在講話人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