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 我有一個完整的家(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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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紅心便選了幾個年輕力壯且責任心強的女人組成了個娘子軍民兵隊,她們開著機動船在海上巡邏,防止有人偷偷搖櫓來耍流氓。

7月1號晚上,今天是建黨節,石紅心作為女黨員跟隨著王向紅這位老黨員去縣裡參加了慶祝大會。

此時娘子軍們跟她坐在一艘船上,都在嘰嘰喳喳的八卦慶祝大會的場麵。

石紅心在工作的時候很嚴肅,她簡短回答過幾個問題之後,看到手下的娘子軍們還在詢問她,便認真說道:

「我們是在值守,注意力要放在海上、放在巡邏上,以防止被敵人鑽了空子!」

新來的大灶女廚工鍾曉梅笑道:「隊長,哪有那麼多敵人呀?」

其他人紛紛幫腔:

「就是,沒有的。」

「誰都知道咱王家是銅牆鐵壁,誰敢來咱們這裡耍流氓?」

「咱王家?小梅姐你也要嫁進王家來了呀?」

「嗨,我過來上班就是我對象家裡介紹的,走了後門,這沒啥不敢承認的,怎麼了,你來王家上班不準備留在這島上嗎?」

幾個姑娘說笑起來。

石紅心蹙眉道:「都認真點!」

「我跟你們說,現在社會很亂,今天還有人冒充咱們王家子孫在縣裡惹是生非呢,幸虧治安局的很多同誌跟咱們隊裡熟悉,把他給拿下了!」

聽到這話,娘子軍大驚:「還有這種事?」

「真是電線杆上綁雞毛——好大的撣子,竟然有人敢冒充咱王家人?」

「亂了亂了,現在這個社會太亂了。」

石紅心說道:「對,我說的是真的,就是一名參會的治安員跟我說的!」

「現在人的膽子、他們膽子真的太大了!無法無天!他們是找死、這些人要找死呀!」鍾曉梅忽然喃喃說道。

有姑娘訕笑道:「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就是一個人冒充而已……」

「不是,你們看那邊!」鍾曉梅指著西南方向叫道,「我說的是這些人無法無天!你們看那艘船,那船上多少人?!」

娘子軍們順著她的指向看去,一艘綠眉毛船正搖櫓而來。

夏日的星空很絢麗。

正所謂月明星稀,反過來這話也說得通,星河燦爛,月亮便暗澹。

她們努力看去,隨著海波震盪,偶爾能看到一盞昏黃燈光。

之所以是偶爾才能看見,是因為船頭確實擠滿了人,以至於他們的身體擋住了燈光。

確定有一艘船在午夜來了天涯島,而且還是一船的男人。

娘子軍們頓時緊張了。

有姑娘喊道:「這是怎麼回事?流氓成群結隊的來了?」

「那這就不是流氓,這是來搶壓寨夫人的海盜水匪!」

「別瞎說,現在是新中國,哪裡有海盜水匪?」

「他們是怎麼回事?組成一支隊伍來偷看咱們洗澡?」

石紅心舉起了月匈前的望遠鏡,然後罵了一聲:「娘的,光線太差,屁也看不清!」

但她腦子很清醒,分析說:「你們先別慌,這應該不是來偷窺咱們婦女洗澡的流氓,流氓哪能這麼大張旗鼓的來乾壞事?」

「走,迎上去看看!」

機動船靈活的迎上去,發現船頭有她們的熟人。

比如裡麵有個是鍾曉梅的同村人,叫鍾金馬,輩分很高,盡管隻比鍾曉梅大十來歲,可鍾曉梅得叫他爺爺。

鍾曉梅疑惑的問:「爺爺,你們來我們這裡乾什麼?」

鍾金馬沒來得及說話,周圍其他人激動的喊叫起來:「找王老師!」

「你們快讓開,我們得趕緊找王老師!」

「王老師沒睡下吧?」

石紅心問道:「你們找王老師乾……」

「報喜!報喜!報喜!」眾人紛紛大喊。

喊叫聲驚動了正在洗海澡的婦女們,婦女們頓時慌了陣腳。

這個點了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男同誌?

男同誌們不是奔著她們來的,而是奔著王憶來的。

綠眉毛船停靠碼頭,他們爭先恐後的跳下來往山上狂奔。

看著他們那個架勢,不少婦女拍著月匈脯子慶幸:得虧不是沖自己來的,否則今晚必出血桉!

王憶那邊正摟著秋渭水做美夢。

然後就被老黃歇斯底裡的吼叫聲給震醒了。

他驚疑不定的坐起來趕緊拉燈線亮了燈,旁邊的秋渭水一甩頭,烏黑筆直的秀發甩動,如同黑水流淌:「王老師,怎麼了?」

王憶也在疑惑。

他出門之後明白了。

門外雪白的燈光下是一張張熟悉的麵容。

都是要考電大的考生。

他們或者欣喜或者得意的麵向他,臉上洋溢著的是無法壓抑的笑容。

王憶一下子明白他們的來意:「出成績了?」

考生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他:「出成績了!」

王憶問道:「你們考得都不錯?」

這下子回答就亂七八糟起來:「不錯、不錯!」

「何止不錯,我是很好!」

「確實很滿意,哈哈,我也是大學生了!」

山下的狗子叫的熱烈。

不少人家亮了燈。

王憶苦笑道:「各位同誌、不對,現在應該說各位同學、各位同學,我理解你們高中金榜的欣喜之情。」

「不過請你們看看時間,現在是半夜呀,你們怎麼半夜來了?」

有人立馬激動的說:「王老師,我們忍不住呀……」

「嗯,我們從省城拿到成績立馬就來了!」

「本來是中午拿到的成績,不過從省城到翁洲再到縣裡,在縣裡我們匯合起來,最終再過來就是這個點了。」

「我們都找不到機動船了,隻好借了一艘綠眉毛船……」

「王老師,太感謝你了!沒有你給我們……」

「出成績了?今天是出成績了嗎?」王新國穿著拖鞋、光著膀子聞訊而來。

有人迎上去沖他說道:「對,出成績了,你這家夥真是穩,在家裡睡大覺呢?」

王新國激動的說:「我以為是明天出成績——省裡的通知不是明天出成績嗎?我今晚特意早早的睡覺,想著明天去縣裡教育單位查成績呢!」

他在備考班裡的好友告訴了他答桉:「縣裡確實是明天出成績,但省城今天就把成績給公布了。」

「嬌嬌的姑父在省裡有關係,他幫咱們公社查了成績,把成績單給拿了……」

「我考得怎麼樣?」王新國迫不及待的問道。

立馬有人告訴他結果:「你總分是278分,文科班最高的一個!」

這個答桉很美好。

但卻依然如一道驚雷般劈在了王新國的頭頂,讓他一時之間茫然無措、呆若木雞。

江南省電大會考滿分是350分。

他考了278分。

失分項還是挺多的。

但錄取分是220分。

他超過錄取線58分!

其實考取電大比考取正式大學要簡單多了。

正式高考進大學那叫千軍萬馬擠獨木橋,而電大實行的是「寬進嚴出」政策。

所謂「寬」,就是錄取分數比較低,可以錄用較多有誌青年和中年人進學校。

而其「嚴」,就是在校學習、期中、期末考試決不含湖,甚至比普通高校還要嚴格——

學員學期考試3門不及格退回原單位、原籍貫所在地,兩門以下(含兩門)不及格如果補考仍不及格或補考累計兩門不及格也同樣退回原單位!

所以這次公社考生成績還不錯,一百五十餘人最終有五十多人考進了電大。

然而他們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能從電大畢業才算本事。

不過考上電大總歸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王憶恭喜這些人:「各位同學,從此往後你們可就都是大學生了。」

大家夥哈哈笑:「得感謝王老師最後幫我們復習,很多知識點被你給點到了,要不是你把知識樹給列出來,我們早抓瞎了!」

這事讓王憶挺得意的。

他沒有作弊。

主要是他在23年沒找到江南省1983年電大會考試卷,估計在後來是這種級別的考試不受重視,電腦沒有收錄相關信息、教育單位也沒有保存試卷。

這次他給考生們的輔導,是憑借日常給王新國輔導功課時候便列出了一棵棵的知識樹,將知識點給統籌規劃在了一起。

事實證明這種復習方式是很有必要的。

就在他高興、考生們都高興的時候,穿戴整齊的秋渭水推開門走出來。

她笑著問道:「看來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有很多好事發生。」

王憶也笑,說道:「對,有大喜,咱們這麼多同學考上了電大,成為了國家的棟梁大學生!」

他隨口說出這句話,突然又反應過來:「你說有很多好事發生?還有什麼好事?」

秋渭水拉著他的手小聲說:「你給我的那個長條條,我連續三天早上上廁所的時候用過了。」

「都是兩條紅槓!」

王憶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突然凝滯:「兩條——是多長時間?」

秋渭水所說的長條條,自然是測孕試紙。

兩條紅槓代表陽性。

懷孕!

秋渭水說道:「很快就出來了,我看過了,它不會消散的,最終乾涸也是兩條紅槓。」

聽完這話,王憶一時間五味雜陳。

驚訝,有。

開心,有。

惶恐,也有。

茫然,更有……

他整個人處於一種奇特的感覺中,具體說不上來,反正好像渾身輕飄飄的、麻酥酥的、癢癢的,好像一切不真實起來,一切變得不確定了……

不過能確定的是,自己要當爹了!

秋渭水現在同樣是處於惶恐階段,於是看到他一下子變成木頭人,便有些慌張:「我可不是故意瞞著你,你跟我說過這個有誤差,所以我就想連續做三天看看。」

「本來想今天早上告訴你,可我又想找個好時機告訴你,我覺得現在這是個好時機,現在大家都在開開心心……」

王憶急忙點頭:「明白明白,我都明白,我、我草!」

這件事突如其來。

把他給沖懵了。

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有一種感觸是不可避免的——老婆有了,孩子有了,自己從23年代的孤家寡人,一下子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自己在1983年,有了個完整的家!

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他在感嘆。

但其他人得知秋渭水懷孕後卻都是大為欣喜,他們紛紛鼓掌、不少人歡呼雀躍:

「好啊,王老師太好了,你有孩子了……」

「這是大喜事呀,今晚真是喜上加喜!」

「哎呀,咱們考上學的事跟王老師和小秋老師有孩子可不能比,這是絕對的大喜事,咱們是不是要慶祝慶祝?」

山頂喜氣洋洋、鬧哄哄的時候。

又有人上來了。

是王向紅快步走上山來。

有考生誤會他了,笑道:「王隊長,我們吵到你們社員休息了吧?不好意思,我們太興奮了。」

王向紅擺擺手隨口說:「哦,沒有,你們高興就高興,我上來是找王老師的。」

有人下意識說:「你也知道王老師有孩子的事了?」

王向紅很著急,沒在意這些話,然後他隨即又反應過來,滿臉驚喜:「什麼?小秋老師有喜了!」

王憶笑道:「對……」

「那你小子還瞞著?」王向紅一把抓住他手腕使勁甩了甩,「這麼重要的消息,你不趕緊說出來?」

王憶無奈:「我也是剛知道……」

「你小子少來,那我必須批評你,你對小秋老師關心不足!」王向紅嚴肅起來,然後又大笑起來。

其他人紛紛笑,這時候王憶問道:「隊長,你剛才說你來找我,怎麼了?有什麼事?」

聽到這句話,王向紅臉上笑意有所收斂,他拉了王憶一把低聲說:「跟我走,去碼頭,有人找你呢。」

王憶下意識的問道:「還有大學生沒上來嗎?讓他上來就是了,我看他們今晚是不會睡覺了……」

「不是,是治安局的同誌在找你,想問你兩句話。」王向紅打斷他的話,「治安局的同誌送了個人上來。」

王憶疑惑的問道:「送了個人上來?送了個什麼人上來?怎麼還要找我呢?」

王向紅臉上也露出疑惑:「這事說來挺復雜的,怎麼回事呢,就是今天縣裡來了個小夥子,打聽咱們天涯島和王家,然後他說他也是王家子弟,叫王東清。」

「但治安單位跟咱隊裡熟悉,他們知道咱隊裡沒有他那麼個人,就以為他是假冒咱隊裡人為非作歹的,把他給抓了起來,結果……」

王憶一聽,頭皮頓時炸了!

王東清!

他問道:「王東清!他這三個字裡頭的清是不是清水的清?今年剛剛中專畢業?」

王向紅急忙點頭:「對!」

王憶心裡咯噔一下子。

王東清……

這是他爹啊!

根據他所知,他爹就是中專畢業後回到天涯島來認祖歸宗的,後來便一直生活在了島上。

沒想到他老爹是1983年回來的。

不過算算時間,現在是六月份,確實是中專的畢業季!

王向紅說道:「問題來了,王老師,這個王東清說他爹叫王祥文!」

「他手裡有一些東西,那個就是祥文的死亡證明、祥文的骨灰盒,祥文寫的信,還有在東北開的介紹信、還有他們學校開的介紹信,所以、所以我迷湖了!」

王憶也說過自己老爹叫王祥文,而實際上王祥文是他爺爺……

現在人家王祥文的正牌兒子來了!

事發突然。

比發現自己有崽了這件事還要突然!

不過他不慌張。

因為他已經做過心理預期了,也有準備了,他知道自家老爹遲早會回到天涯島。

於是他坦然的把準備好的說法說了出來:「太好了,我兄弟終於來了!」

王向紅:「什麼?」

王憶笑道:「王東清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我們家裡這關係吧,別有隱情,你等我待會在路上給你介紹。」

「我這個弟弟性子內斂又倔強,哈哈,一直以來我知道他,他不怎麼知道我——走吧,咱們先下去把他接回

來再說!」

他快步下山。

爹,我來啦!

不過這次委屈你一下,咱們各論各的,你以後得管我叫哥,我心裡還是管你叫爹!

秋渭水聽了他的話後好奇便和王向紅跟在他身後,其他考生跟羊群一樣,嘩啦啦的跟了上去。

於是海島的夜晚很燥。

也變得很鬧。

空無一人的山頂成了例外。

聽濤居裡,風扇在轉。

土炕的涼席上有一麵薄薄的涼被在隨風搖曳,枕巾上沾染了幾絲黑發,依稀還帶著主人的體溫和發香。

門前燈亮著昏黃的光,先前還熙熙攘攘的聽濤居前突然便空空盪盪。

隻留下一隻被吵醒的野鴨子從窩裡鑽出來,孤零零的站在燈下。

它疑惑的歪頭環顧四周,又抬起頭靜靜地看向夜空。

當時明月在。

曾照彩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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