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陽春時節,仙門大開。
始於草長鶯飛之際,終於桃花夭夭之時,未來數月,棲霞界大大小小的宗門將會對外招攬弟子,無論貧富、貴賤,隻要有一身修行的好資質,便可一夜間魚躍龍門,邁入高高在上的修士行列。
因此每年三月,又被民間戲稱為「龍門月」。
此刻日頭偏西,洛水鎮閒緣茶館裡坐得滿滿當當。
新進門的人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便沖角落裡先來的人嚷嚷:「聽說了沒,趙家三子得了仙人撫頂啦!」
角落裡的人身形清瘦,雪白鬥笠遮了麵容,聞言默默端著茶杯,一聲不吭。
杯中漣漪輕晃。
他不接話,東邊倒有人耳尖,嘲道:「那算什麼?前些年白家的娃娃剛生下來,還抱在他娘懷裡吃奶哩,就有一群仙長找上門來搶著要收徒,一個個爭得麵紅耳赤的,場麵那叫一個壯觀。」
「再壯觀,能比得上當年鬱家小兒子登天門?」
此言一出,茶館裡鮮少地靜默了一瞬。
閒談的幾人對視片刻,苦笑著搖了搖頭。
比不得,比不得。
雖然已經過去十餘年,但他們依舊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青山震顫,天空崩裂,萬丈光輝當頭揮灑,一道高聳入雲的金色台階從太陽下方蔓延而至,落在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麵前,邀他拾階,登天。
「那可是生而知之……」有人輕聲感慨。
剛生下來就睜了雙眼,一雙黑眸像是灑滿碎鑽,唇紅齒白的,比誰家的新生兒都漂亮,不哭不鬧,逢人便笑,撞見仙長還拉著人家雲袖不放,咿咿呀呀往人懷裡蹭。
後來更是聰慧異常,三兩歲便會讀書寫字,嘴裡時不時蹦出些深奧的大道理,什麼「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餘下九十分看運氣」,什麼「小兒不努力,少壯徒傷悲」,這份宿慧最終觸動了玄仙門,無視那孩子的資質,破例收了他做門中弟子。
「你們不懂,」旁邊有人興致勃勃道,「修士管這叫天生異象,有大氣運的人都這樣,將來必成大器。」
眾人紛紛點頭。
見到這般場景,角落裡戴鬥笠那人五指悄然攥緊,幾乎把瓷杯捏碎。
他的手形很好看,修長又漂亮,青瓷映襯下,一截細腕白皙得仿若霜雪。
似是終於坐不下去了,他抬手喚道:「小二,結賬。」
嗓音是少年人獨有的朗潤音色,清清淺淺的,如珠落玉盤。
小二屁顛屁顛跑過來,滿臉堆笑:「客官,誠惠白銀十兩。」
「這麼貴?」
「就這價,我們用銀月草的根莖炒茶,髓靈蘭的果實做菜,那都是仙家靈物,尋常店裡吃不到的。」
「可你們的銀月草和髓靈果是假的。」
「!!!」店小二雙眸圓瞪,「客官,你話不能亂說!我們這茶館是慕寒仙長做保,難道他身為一個築基修士,會騙你這幾個小錢?」
「……區區一個築基。」戴鬥笠的少年輕聲。
嗓音雖輕,話中輕描淡寫的意味卻強,帶點滿不在乎的孤傲,似乎築基在他眼中,不過螻蟻。
店小二聽清了。
他倒吸一口冷氣,抬手直指少年鼻梁:「好啊,我看你不是來吃茶的,是來搗亂的!你等著,慕寒仙長此刻就在店裡,我把他請出來與你對峙!」
手抬得過猛,掀開了少年麵上白紗。
茶館裡的人頓時感覺眼前恍了一下——鬥笠下露出一截尖削精致的下顎,脖頸白淨得好似一抹光,明澈漂亮的黑眸一晃而過,眼底仿佛灑著碎鑽。
吃茶的人也驚了。
洛水鎮哪來這麼好看的人,莫非也是修士?
兩個修士對峙……
真刺激!
吃茶群眾頓時來了興致,也不聊什麼「龍門月」了,齊刷刷地端坐小板凳開始看熱鬧。
鬥笠少年站起來了。
鬥笠少年從座位後走出來了。
他抬手正正鬥笠,姿態如行雲流水,一身白衣不染纖塵,墨發在微風中輕輕飄揚,僅是站著,便讓人想起絕峰之巔,高處不勝寒的仙人。
這一身自然流露的高人氣質震住了吃瓜群眾們,有人癡癡仰著頭,唇邊掛兩三片茶渣,口中呢喃:「仙、仙長……」
仙長真年輕。
仙長真好看。
走路的樣子好看,抬手的樣子好看,彎月要的樣子都那麼出塵脫俗……誒?
片刻之後,店小二從後堂低頭哈月要地請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周身靈光縈繞,麵色陰沉:「你說那個搗亂的人在哪兒?」
店小二忙指向角落:「在那兒……人呢?」
滿堂靜默。
吃瓜群眾目光微妙,神色復雜:「……人走了。」
「剛走的。」
「走的後門。」
「溜得賊快。」
……
晚霞漫天,頭戴鬥笠的鬱小潭在狹窄的小巷裡飛奔。
跑出兩條街,他才微喘著停下來,心有餘悸地朝後瞄了眼,確認沒有人跟上來,登時長出一口氣。
「好家夥,」少年懊惱,「他店裡還真藏著個築基啊?」
停頓片刻,他又低低地呸了一口:「都築基修士了,還坑老百姓的錢,臭不要臉。」
不過深思片刻,鬱小潭無奈地發現,他竟沒法製裁那家黑店。
慕寒仙長周身靈光縈繞,在百姓眼中是極厲害的表現。
鬱小潭雖見多識廣,明白那其實是依靠藥力突破,根基不穩,再難後進的征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