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節 同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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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同年相見,一路話題不斷。看上去十分親熱。旁人若是不知就裡的,還會以為他們是多年的老友重逢。

實際上,劉大霖和陳子壯之間並不算熟悉,更談不上有什麼私交,隻能算是「認識」。但是他們之間卻有著明代社會最厲害又最「鐵」的社會的關係:「同年」。

明代士子,一生命運全係於科舉中第,在考取進士博得官位之前,一般隻能老老實實專研四書和自己選的「經」,揣摩八股文法。隻有中進士之後,才能瞻京都之偉麗,覽天下之名勝,才有了同年、師生、上下級的關係,獲交「海內俊乂」。

明代的科舉十分艱難,從秀才到舉人這一道門檻,絕大多數秀才白首窮經一生都跨不過去。但是一旦跨過去,就是「逆天改命」,踏入了「縉紳」的門檻;如果繼而客艙得意,得中進士,那更是成為雲上之人。

正因為明代士子將科舉當作命根子,特別是大部分人平民出身,初入官場缺乏強援,更是不得不借助在科場中建立的座師門生、進士同年關係,鋪開一張復雜的利益關係網。中式者尊考官為座師,自稱門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同榜的都成為同年,「萬裡海天臣子,一堂桑梓兄弟」,素不相識的人之間有了同年的關係,就成了兄弟,禍福相依。倘若在同年關係之上還有同鄉之誼,這關係就更鐵了。

對有誌於仕途的學子而言,這類關係既是一種情誼,也是政治資本,因此十分重視,往往親如父子兄弟,以此為紐帶結成政治上的派係,身處其中的個人既可能得益於這些關係,也可能受累於這些關係。但是總體而言,受惠於同年關係者的成分更大,即使敗於朝堂政爭,隻要還能全身而退,回到家鄉,憑借同年們構築的朝堂和地方的網絡,依然可以過著威風八麵的縉紳老爺的生活。

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同年者都樂於往來交遊,加強同年關係的主要手段是開同年會,據說始於東漢。明代同年會以第一次最為熱鬧,主要是因為新晉進士全都聚於京城,同年會結束時,為聯絡感情,習慣按年齡順序編纂一份名錄,稱同年錄,由於是進士私下編纂的,又稱私錄。而官方編撰的登科錄以名次排列,稱為公錄。由於同年進士職務時有變化,所以同年錄「越數載必重刻,紀實履,契闊也。」

湖邊的亭中,已經擺設了酒宴,俊僮俏婢,環立伺候。

陳子履作為東道主正招呼著參與宴會的客人。除了陳子履,其他人皆是陳子壯的同榜好友。

萬歷四十七年己未科可謂人才濟濟,歷史上的名人陳子壯、何吾騶、袁崇煥、馬士英、孫傳庭均是此榜進士。其中,陳子壯、何吾騶、袁崇煥、劉大霖、姚鈿、趙恂如、朱祚昌、黃應秀、關季益等都是嶺南士子。陳子壯與何吾騶是老街坊,黃應秀與陳子壯表弟朱實蓮結詩社於九江正覺寺,姚鈿、朱祚昌與袁崇煥是東莞老鄉,這些人的往來都十分密切。隻有劉大霖不但是偏遠的海南島人士,而且因身體原因未能入仕,除了偶爾幾封書信往來,逐漸澹出了這些同年的交際圈。

眾人遠遠望見劉大霖,隻見他一身棉質改良漢服,手中一支精致的長煙鬥,麵色紅潤,想是在澳洲人的滋潤下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便都迎了過來。

何吾騶打起招呼來:「孟良,多年不見,你的氣色是越來越好了。」

「龍友兄(何吾騶),侯聖兄(趙恂如),生金兄(姚鈿),順虎兄(陳子履),別來無恙啊!」十多年來,由於癱瘓在床,這是劉大霖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同年,心中不禁激動起來,顫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

雖說是同榜進士,但何吾騶、趙恂如、姚鈿年齡比陳子壯、劉大霖二人又要大上一輪,都已經是兩鬢斑白的五六十歲老年人了。何吾騶因與溫體仁的黨爭被崇禎罷官還家,趙恂如早就乞假歸裡、杜門養屙。姚鈿也於天啟七年告老還鄉,後來聽聞袁崇煥含冤慘死,大為震驚,從此蟄居鄉間不問世事。

何吾騶見劉大霖起身仍十分吃力,便大步上前,與陳子壯一道將他扶住,笑道:「沒想到年輕的時候一起馳騁舉場,到老了,還是要靠這幾把老骨頭相互扶持,哈哈哈……」

「俗話說百世修得同船渡,此乃莫大的緣分,正好順虎兄早就備了彩舟,哈哈……」

「恰愛、隻在、漁長、弄碧、浮家,連舟名都如此文雅,今日定要留下傳世之作。」

自古文人相聚,無非舞文弄墨、飲酒作詩、高山流水、縱論時弊。今日天清氣爽,眾人一番寒暄之後,便駕起數葉扁舟,遊於蔬葉湖中。湖麵碧波粼粼,園中鳥語花香,鍾魚梵唄之聲自長春庵徐徐而來,令人不禁生出畫境之感。

時人有詩曰:

結庭人境擬蓬來,茵桂申椒次第栽。

看劍深宵龍再合,論文浹日客仍來。

喬枝春暖鶯黃巧,瘴海風和蜃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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