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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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大叔在陸家待了很久,把衛東的骨頭扌莫了個遍,最終得出一句武林高手的最高格評價——「骨骼清奇」。

一直到十點多才離開,衛孟喜和陸廣全要送他,他不讓,說從金水礦到他家的路,他以前走過無數次,閉著眼睛都不會錯。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但衛孟喜卻覺著,一定是痛到麻木才能看得開。

往回走的路上,陸廣全也詳細說了當年的事,本來那天隻下去三個工人,他是下去送工具的,其他倆人看情況不對,叫了幾聲小仇師傅的名字,無人應答他們就上去了,但陸廣全多了個心眼,在煤洞裡找到被砸暈的他,還把他背了出去。

衛孟喜嘆氣,礦難時有發生,隻是大小不一,有人喪命,有人幸免而已。現在頻發的原因就是開采設備老舊,機械化自動化程度太低,很多工作都還離不了工人,要是哪天能最大程度的實現機械化,該多好啊?

而陸廣全感興趣的,也是這一塊。

「你還沒說,仇大叔以前是乾啥工作的。」

「你猜猜看。」

衛孟喜想了想,「遊泳的?」

「不是。」

「練武的?開武館?」看樣子像是練家子,下盤不是一般穩。

「也不是。」

衛孟喜沒轍,她能想到的就這些,「你還是直接說吧,我沒你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翹起嘴角,「籃球教練員。」

啥?這是衛孟喜完全沒想到的!

不過仔細一想,大臂長還真像,那些打球厲害的nba球星,很多不都是臂長長嗎?聽說那是天然的優勢。

衛孟喜想,身高高,臂長又長的話,大概是離籃筐也更近?

原來,仇大叔原本是新龍國建國後第一支男子籃球隊的隊長,還代表龍國征戰過好幾個建交國家,後來大革命時期所有體育娛樂活動荒廢,被迫退役後就去了粵東省省隊,在那裡當個籃球教練。

要不是因為兒子出事,他現在估計還在那邊呢。

衛孟喜唏噓,難怪看著不像普通人,那年代能有條件學籃球的可不多,他幾乎是自學,還能自學成才的,絕對是老天爺追著餵飯吃的類型。

「你的意思是,想讓衛東學打籃球?」衛孟喜想起來,上輩子的衛東好像還真是喜歡籃球的,因為沒什麼朋友,他一直獨來獨往,有時候經常是飯不吃,大中午的也要在籃球場上玩兒。

烈日當空照,曬得人頭皮發疼,一個小少年,孤單的在球場上,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他一人。

「嗯,不一定要打籃球,先消耗一下他的精力,學點規矩。」

衛孟喜點點頭,好吧,這就是一隻哈士奇,在外頭不給他遛夠,回家他就得拆家,確實是個好辦法。

「對了,我過兩天準備回菜花溝遷戶口。」衛孟喜最近要忙的事太多了,招人,考試,學習,哪一樣都是不能假手於人的,不然她早回去了。

畢竟,她也怕夜長夢多,她這邊把宅基地的事瞞得緊,幾個孩子也嚴防死守,但不敢保證金水村其他人會不會說出去,外地人能隨遷還能落戶到當地村子,這簡直是爆炸性消息。

有的人自己得不到不算,還要讓他們也得不到。

「等下周一吧,我和你一起。」陸廣全捏了捏她的手。

衛孟喜轉念一想也對,陸家人的難纏也該他回去親自體驗一把,不然他還以為自己太主觀,誇張了呢。

本來幾個孩子他們不想帶回去,但蘇奶奶恰巧那一個星期都請假,交給誰都不放心,衛孟喜臨時起意還是帶他們一道吧。

孩子太多,又走不了多遠,陸廣全破天荒的搞了一次小特權,提前跟礦上借了車,又準備了一堆吃的喝的,哪怕每人一口水一口吃的,也要帶滿滿一包,更何況還得防著路上誰拉了尿了,要有幾件換洗衣物,零零散散居然裝滿了後備箱。

當然,要是別的家庭關係正常的一家子回老家,孝順老人的,關愛小輩的,一個後備箱還不夠帶的,他們嘛,啥也不買,空手就行。

陸廣全是沒想到,衛孟喜是想到了但故意不提。

他們計劃當天去當天回,最多在縣城招待所住一晚,所以早早的天沒亮就出發,中午十一點多就到菜花溝村口了。

那棵大榕樹還是一年前的樣子,就連村口坐著閒聊的婦女,也還是去年那幾個,有名的又饞又懶的長舌婦。

遠遠的看見小汽車駛來,她們就在猜這是乾啥來的,菜花溝至今為止還沒出現過會開小汽車的人,更別說能買得起那玩意兒的,都猜是哪個領導下鄉視察來了。

有跑得快的孩子,趕緊跑回村裡叫陸村長,說是大領導來了。

而陸村長,也就是以前的生產隊隊長,自從包產到戶後,這一年都在忙著搞自家的土地,他聽說有人種藥材掙大錢,也想跟著學,最近剛買了藥材種子,想先在以前的自留地裡試試,責任田卻是一分不敢碰的——萬一種砸了,那一年都得餓肚子。

他兩口子剛從藥材地裡回來,坐屋簷下歇涼,聽見孩子叫「六叔」,還說有大領導來視察,心頭猛地就一跳,這幾天家家戶戶忙著打穀子收玉米,大領導們忙都忙不過來,哪有閒工夫喲,莫非是來看社員有沒有用責任田胡亂作為的嗎?

那不就是檢查有沒有人搞投機倒把嘛。

也不怪他驚弓之鳥,石蘭省的信息太閉塞了,不知道所謂的包產到戶不僅是把責任田分給各家,還連種植自由也給了大家,甭管你是種糧食還是經濟作物,隻要交公糧的時候能交出來就行。

他趕緊理了理衣服,讓老婆拿稻草去藥材地,把所有藥材蓋起來,動作一定要快。自己走了兩步,又回房往脖子上戴一個假領子,外頭套一件不知道是幾手的汗津津的舊西裝,抖擻精神,出門。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對陸家人來說,陸老太和老頭餓著肚子回到家,依然是冷鍋冷灶,老二家的孩子還小,老大家的沒日沒夜給照顧了三個月,結果妯娌倆乾了一架,王春梅就是再麵的人,心也冷了,前兩天剛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正是搶收糧食的時候,家家戶戶忙得腳不沾地,陸老大被爹娘趕著上老丈人家接王春梅,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壯勞力給叫回來,就是天大的矛盾也等莊稼收完再鬧。

不是王春梅在陸家有多重要,她在陸家的地位也就比以前的衛孟喜好一丟丟而已,隻是她能忍,一忍就忍了十幾年。

這一次,陸家人也沒覺著讓她伺候妯娌坐月子有啥不對,所以不僅不體諒她,還覺著她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回娘家是不懂事。出門之前老頭老太可說好了,讓老大去非得當著老丈人的麵好好教訓她一頓,不然以後還不反了天?

最好是能逼著老丈人親自把這不省心的閨女送回來,他們還要好生臊臊親家公的臉麵呢!

誰承想,老大一去乾脆也不回來了。

老兩口頓時氣得捶月匈頓足。

大房的一家子不在,老二又饞又懶,老四上大學去了,老五去年沒考上,今年繼續補習,這家裡所有活計全丟給了陸家老兩口,不叫苦才怪!

陸老太中風還沒完全恢復,右邊嘴角下拉著,口水不受控製的從那個角度漏出來,「要……要是衛孟喜還在就好了。」

是啊,當年誰不誇她是頭合格的老黃牛呢?工分能掙,飯能做,還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老頭子你說,他們會不會回來跟咱搶糧食?」畢竟,老三都說了,他們煤礦效益不好,要下崗呢,萬一真下崗了,可千萬千萬一定別回來。

老五也說了,他們在那邊連住的房子都沒有,一家子擠在漏風的窩棚裡,下腳地兒都沒有。

「想得美!呸!要敢回來搶糧食,除非是踩著我的屍體進門。」

陸老頭的怨念比老婆子還大,老婆子至今還糾結在去年的事情上,可他看見的卻更遠——原本好好一個家為什麼會分崩離析,一直很聽話的三個兒媳,為什麼跑的跑,回娘家的回娘家?

因為衛孟喜去年的逃跑,給他們鐵桶一般的「統治」開了個口子,從此大家都知道,即使不聽他們的話也沒什麼,因為衛孟喜不照樣在外頭山高皇帝遠?

「哼!等著吧,以後吃不上飯還是得回來求咱們,這十二畝責任田裡產的,哪怕是一顆糧食,也進不了他們嘴。」

要是衛孟喜聽見,估計能笑抽過去,他們以為這是什麼年代?農民還必須背靠土地生存嗎?他們想要挾製她的東西,她是一點兒不稀罕!

此時的陸村長,也是一樣的目瞪口呆,再一次確認自己剛看到的景象,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廣全,小衛,真是你們?」

陸廣全變化不大,但小衛和幾個孩子,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以前那個灰頭土臉,瘦骨嶙峋的衛孟喜,她居然穿著一身白底印藍花的連衣裙,露出修長漂亮的手臂和小腿,腳下則踩著一雙帶跟的米白色皮鞋……抬頭挺月匈,以前曬得黑黃的皮膚現在又白又嫩,頭發烏黑發亮……這這這,說畫報上的女郎也有人信,怎麼還可能是以前那個衛孟喜?

衛東四個長高很多,都像大孩子了,以前畏畏縮縮,小老鼠似的偷著看人,現在大大方方任由他們打量。

這說明啥?孩子的自信從哪兒來?錢唄!

但要說變化最大的,還數小呦呦。去年一臉青黃,肚子脹鼓鼓,病得都快不行了的孩子,現在居然圓潤潤粉白白的,比年畫上的娃娃還好看!穿著一身他也沒見過的粉色的沙沙的裙子,帶花邊的白襪子,米白色的小皮鞋。

他相信,光這一雙巴掌大的小皮鞋,就比他脖子上這假領子還貴!

要不是五官還像這兩口子,他簡直懷疑去年那個小呦呦是不是早沒了,手裡牽著這個是撿來的。

根花四姐弟很懂事,乖乖叫了聲「伯伯」,就好奇的打量這個他們長大的地方。其實,真沒多大變化,大槐樹還是那棵大槐樹,下頭的老奶奶還是以前那幾個愛嚼舌根的,唯一的變化就是村裡通了公路,車子能直接開到村口。

陸村長的驚詫,簡直呆若木雞,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這一家子,在金水煤礦過上好日子咯!

不說孩子變化,衣著打扮啥的,就單看那小轎車,在朝陽縣城他還沒見過呢!說明啥,說明他們的日子比朝陽縣長還好過!

陸家老兩口還一直說衛孟喜帶孩子去討飯,連回家的車費錢都沒有,活該她死在外頭啥的,這……明晃晃的打臉,誰過得不好,他又不瞎。

陸村長心裡酸溜溜的,說話也有點結巴,「廣,廣全你們一家子回來就好,最近搶,搶收糧食,你媽他們估計還在田裡,要不我讓人去叫?」

村裡的孩子們,眼睛直愣愣盯著衛東幾個的穿著,衣服是新的,褲子是新的,旅遊鞋是新的,就連他們手裡拿著的零嘴也是他們沒見過的……這還是以前那幾個被他們壓在地上打得嗷嗷叫,被鐵柱騙著吃狗屎的拖油瓶嗎?

他們看傻了眼,居然沒人想起來跑陸家去叫人。

不用妻子提醒,陸廣全也知道辦正事要緊,止住村長想要使人去叫人的動作,「我們這次回來是遷戶口,六哥要不忙的話先幫我們辦了,有空再登門拜訪。」

這句話,就是一滴水珠子掉進油鍋裡,炸得所有人「嗡嗡嗡」的。

村長懷疑自己聽錯了,「遷,遷誰的戶口,你的不是早就遷出去了嗎?」

「遷他們娘幾個的。」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居然沒人敢說話,片刻後,還是陸村長結巴道:「遷,遷到哪兒?」

陸廣全輕咳一聲,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不斷被人問話,已經不耐煩了。

衛孟喜適時地插嘴,「遷到金水煤礦那邊去。」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說的模棱兩可,猜吧猜吧你們就。

果然,大家夥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你們能把戶口遷到煤礦上?」

「那以後不就是吃供應糧的?」

「哎喲,小衛你們這是咋啦,廣全給你安排工作了?」

有的人乾脆毫不客氣的問起了工資多少,有沒有三十塊。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裡,三十塊就是頂頂了不起的高工資了。卻哪裡知道,人小衛同誌不僅在市區有一套價值四五千的臨街鋪麵,還有兩個日進百元的鹵肉店,哪怕啥也不乾,一天掙的錢依然是他們一家子一個月也掙不到的!

揚眉吐氣,衛孟喜腦海裡冒出這幾個字,但她不會表現出來,就這麼悶聲發大財,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又乾不掉的,爽感加倍。

她這次回來,其實就是炫富來的,為啥不炫啊,她的錢是乾乾淨淨來的,合法的,現在的小轎車是借的,但不久的將來,她相信她一定能買上一輛自己的桑塔納!

當然,這都是後話,衛孟全程笑臉以對,拿出那邊的接收證明的介紹信,「麻煩六哥了。」

村長把這兩份文件正過來倒過去的看,可他就是個小學水平,有些字還認不全呢,隻能乾笑,「你們真想好了?」

「想好了。」衛孟喜甚至連鋼筆和信簽紙都給他準備好了,畢竟陸家人就快來了。

陸村長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們一家子推著來到以前的大隊部,這裡放著公章和各種介紹信證明的樣本,他隻需要依樣畫葫蘆就行。

而陸家那邊,老兩口正過嘴癮呢,忽然聽見有人在外頭喊:「你家廣全哥一家子回來咯,就在村口呢,趕緊去看看!」

老兩口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啥?誰回來了?」

報信的人還趕著跑回去看稀罕,「陸廣全,衛孟喜,一家子。」

人一溜煙跑了,老兩口卻如遭雷擊,老三真……真下崗了?誰允許他們招呼不打一聲就回來的?不知道這家裡沒他們口糧嗎?

「不對,說,說不定他們就是,沖,沖,沖著三房的責,責,責任田回來的。」陸老太急得嘴更歪了,口水就跟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滴滴答答。

陸老頭也是一樣的想法,老三跟他們不親,好端端的回來乾啥?下崗了沒工資了,誰還稀罕他「孝順」啊?趕緊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老兩口慌是慌,但終究是有過多年生活「智慧」結晶的,無需多言,對視一眼,倆人就趕緊進屋藏存折的藏存折,藏糧食的藏糧食,廚房和他們的房間弄得就跟被日本鬼子洗劫過似的。

他們在那兒忙著藏東西,生怕他們的好三兒真回來要存折跑工作,總覺著藏哪兒都會被衛孟喜那狗鼻子給找著,陸老太心一急,差點嚼吧嚼吧咽肚子裡去。

而村長那邊,已經半推半就開好了介紹信和遷出證明,他吹了吹半乾的墨水和紅章印子,「拿著去鄉上找戶籍室就能辦理。」

衛孟喜可不給他機會反悔,將東西拿過來,先檢查一遍,格式正確,要素齊全,日期簽字蓋章都合規,這才小心的折好,揣懷裡。

就連陸廣全身上,她都不放心。

從大隊部出來,陸村長還很貼心的將他們往陸家那個方向送,「回去吧,叔和嬸子肯定等不及了。」心裡卻也納悶,這老兩口咋不出來呢?這麼大的稀罕不來看,不像他們風格。

陸廣全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回頭問妻子,「你不想去的話,就先在車上等我,好嗎?」

衛孟喜想去,可太想去啦,她做夢都能夢到今天。

夢想照進現實,她怎麼能不親眼看看呢?

「走,咱們好容易回來一趟,可不得回去看看根花根寶爺奶嘛,他們這一年在家可辛苦壞了,我也心疼啊。」

陸廣全嘴角抽搐。

圍觀眾人:話是好話,咋聽著涼涼的呢?

跟她的「歸心似箭」不一樣,五個孩子是一點兒也不想去,根花小聲說能不能不去?

其他幾個崽崽也是一副要上刑場的表情,「行,那你們先在村口等我們,不能亂跑,也不許跑散。」

至於最小的呦呦,肯定要放他們眼皮子底下的。

一通忙亂,累得滿頭大汗的老兩口,終於能停下來喘口氣,忽然就聽見人群簇擁著過來,心說菜花溝這些窮鬼真是沒見過世麵,老三都下崗了,他們還這麼捧他乾啥?

「叔,嬸子,我廣全哥和嫂子回來看你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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