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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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副礦這一聲吼,可把屋裡人驚呆了,別說正在跟呦呦玩的文鳳驚掉了嘴裡的瓜子,就是衛孟喜也差點驚掉了舌頭。

腦海裡隻有「565分」,「目前已知全國最高分」在旋轉,轉得她頭暈眼花,雙腳就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漂浮在水裡,不真實,太不真實了。

京大招生辦的說法,是非常保守的,啥「目前已知」,電話都打到單位來了,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嗎?即使真有比他高的,也不多。

今年的高考是全國統一命題,幾百萬考生考同一套卷子,全國最高分那幾個就是狀元榜眼探花,要是放在以前,那就是真正的能被皇帝欽點的!

衛孟喜腦子還沒回過神來,但手已經迅速的在陸廣全背後推了一把,「趕緊去。」今兒要還是不出頭一個勁往後縮的話,她要真打人了。

再拉不出圈門,她扛也要把他扛到電話機旁。

為了省時間,張勁鬆都沒下車,「趕緊上車,邊走邊說。」

礦區每年都有職工參加高考,有一線工人,更多的則是二線職工,畢竟工作環境乾淨簡單,有更多時間能看書復習,有考上的,也有考不上,連續二戰三戰的。在今年之前,成績最好的一個就是考上石蘭大學中文係,兩個石蘭工大化工和機械,其次就是考上礦業中專的,零零總總加一起也就十個人左右。

可饒是如此,金水礦也在每年的大會小會上被誇過好幾次了,他每次去開會臉上都發紅光。

這一下子冒出個全國最高分,還是一線工人,張勁鬆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這以後大會小會還不得把他拎上台啊?搞不好還得專門發個紅頭文件誇一誇呢!

「小……小陸,你說你咋……咋……」咋半天他一句整話說不出。

這他娘的咋這麼緊張呢!

陸廣全的心情,不激動,但有點高興,因為他發現自己忽然做了一件能讓無所不能的妻子崇拜的事。

是的,無所不能。妻子一個人把孩子帶得好好的,把家裡裡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條,他知道要同時做好這兩件事有多難,關鍵在同時做好這兩件事的同時,她還能把生意做起來,掙的錢多到他都不敢想象……自己除了能讀書,在這家裡確實毫無貢獻。

那,要不就把書讀到底?他唯一能做好的也就是這件事了。

「餵,小陸你聽見沒?」

「張副你說什麼?」

張勁鬆扶額,他是不是眼花了啊,不然怎麼會看見小陸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這可不像他啊。

「我說,招生辦那邊要是勸你去京大讀書怎麼辦?你想去嗎?」

京大啊,那是當之無愧的全龍國最好的大學,從民國至今,所有龍國人都聽過大名的,真正的重本中的重點,名校啊,石蘭省一年也就能上兩三個。

陸廣全想也沒想,「不去。」

「啥?!」張勁鬆扌莫了扌莫鼻子,「你再好好想想,別忙著拒絕。」

倒不是說出一個考上京大的他這當副礦長的臉上就多有光,而是無論從師資力量還是名氣,亦或是以後的前途來說,京大都是不錯的選擇,作為一個看著小陸起起伏伏多年的老人,他還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遠。

陸廣全也不是沒過腦子的拒絕,相反,從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分數,他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論綜合實力,肯定是京大更勝一籌,但要說礦業工程這一塊上,龍國礦大才是國內排名第一的重點大學,尤其裡頭的礦業工程專業是礦大的傳統和優勢學科。

傳統嘛,這學校的前身是成立於十九世紀初期的采礦工程院,那時候整個龍國也隻有這麼一個采礦的專業學校,曾經跟京大等幾所高校並稱「八大校」,歷經多年變遷後終於發展壯大到如今的規模。

優勢更不用說,現在的龍國仿佛一位睡醒的巨人,正是百廢俱興,大刀闊斧搞建設的時候,采礦就是為這位「巨人」提供新鮮血液的重要手段,在國內是火車頭一樣的存在。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龍國礦大是去年才剛好搬遷至石蘭省的,目前本科校區就在書城市北麵,距離金水煤礦不遠,他每天上下學也方便,但凡是早一年參加高考,他也不會遇到這麼巧的事。

他把這一校址的變遷視為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京大能搬遷到書城來嗎?能讓他每天回家嗎?

張勁鬆聽得一頭黑線,想說小陸現在咋變了個人,變得這麼婆媽,這麼……嗯,妻寶。

當然,現在的他還不知道妻寶男是啥意思,以後的很多年,他將親眼見證一個大好青年是如何一步步淪為妻寶男的。

「餵餵餵,醒醒。」蘇奶奶的手在衛孟喜眼前晃了晃,「瞧你出息,趕緊處理你那堆髒東西去。」

衛孟喜甩了甩頭,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是啊,最高分又咋樣,最高分就不用吃飯不用鹵肉了嗎?孫蘭香幾人已經把東西洗好切好,她得趕緊調配鹵汁了。

甚至,她都想好了,以後陸廣全要真去上了京大的話,她在礦區該怎麼把幾個崽崽拉扯大,反正做好喪偶式育兒的準備唄,難不成她還能帶著一串葫蘆娃去京市陪讀?

可拉倒吧,她有那陪讀的工夫,都能重新找一個了。

暑假了,幾個崽崽在家根本待不住,除了吃飯的時候能見著人,其他時候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蘇奶奶平時要求嚴格,板著臉教導主任似的,但這時候卻也難得的不說他們,隻要保證每天交兩篇毛筆字就行。

而且,老太太手裡是拎著一根細竹條的,寫作業的時候就像舊社會的老夫子,背著手在四張桌子中間踱步,誰要是敢不專心,做小動作,擠眉弄眼,身子坐不直,三腳貓圖快,磨洋工……都將被她的戒尺狠狠地教訓。

衛孟喜這當媽的,嘴上說著要狠狠教育,但也心疼啊,尤其是看他們小小的手背上出現紅痕時,恨不得說這囂張保姆咱不要了……可,真香啊。

不說他們寫字認真了,變快了,明顯被老師誇獎的次數多了,最重要的是學習習慣好了啊!

以前在板凳上坐三分鍾就要扭來扭去的衛東,居然能夠端端正正坐半小時了。

動不動就要嘴巴伸長說話的衛紅,也不敢瞎叨叨了。

至於根花根寶嘛,本來他倆的學習習慣就很好,隻會變更好。

而且,看別人打自己孩子,第一次第二次會心疼,多打幾次就沒感覺了,甚至還覺著打得好打得妙,最好打得崽崽呱呱叫。

這不,被蘇奶奶打得狠了,一放假他們就不敢在家瞎胡鬧,要玩都是跑外頭玩兒。衛孟喜也落得清閒,肉鹵上,把中午熬好的大骨頭撈出來,肉剔乾淨,炒一鍋「大山的饋贈」,骨頭湯裡下點小青菜,就是美美的一頓。

「小衛聽說沒?」劉桂花也跟孩子一樣騎在牆頭上,嘴巴沖著張家那邊努了努。

「聽說啥?」

劉桂花見她還一頭霧水,直接從院牆跳下來,「李秀珍啊,我聽說她上山撿大花菌,就去年你撿到那個灰不溜秋的東西。」

她不說,衛孟喜都差點忘了去年的鬆茸,為了還一塊勞力士手表的「情」,她和幾個崽都還沒嘗過一口呢,原來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年一度撿菌子的季節啊。

「母女倆從六月就開始進山,每天都能撿到不少好東西,最近聽說一連撿到好幾窩大花菌,還賣了大價錢呢!」

「人看著不像正經人,運氣倒是怪好。」劉桂花咂吧咂吧嘴,「她們也不知道哪來的運氣,居然搭上市區的乾部,聽說把大花菌直接賣進市委招待所,專門用來招待外賓,也不知道賺了多少錢,我看李秀珍最近走路又飄起來了。」

衛孟喜笑,「桂花嫂子你不也沒少賺,管她們呢。」

張秋芳要真是錦鯉的話,她隻要保證自己家的氣運不會被奪就行了,她要發財要攀關係那是她的自由,說實在的她對小姑娘沒啥惡意,單純就是有點膩歪李秀珍,乾啥都要盯著她,比著她,真正是把「學人精」三個字發揮到極致。

現在她們能找到別的門路,別來煩自己,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著,陸廣全回來,準備開飯,劉桂花就識趣的回家了。

「爸爸你是不是考了第一名?」

「肯定是!建軍哥都說了,我爸爸是最厲害噠!」

「第一名要去很遠的地方上學,這樣你就回不了家啦。」根寶的語氣,似乎是在幸災樂禍,但小眼睛卻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盯著男人。

這個問題,不僅他們好奇,就是衛孟喜和蘇奶奶也好奇,「電話裡你咋說的?」

「既然報了礦大的誌願,當然是上礦大。」

蘇奶奶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你這……可得想好。」

陸廣全不搭話,眼睛看過來,跟妻子在半空中碰了一下,「想好了。」

衛孟喜在那一瞬間還是有點驚喜的,換位思考,如果是她考了第一名,全國名校隨她選,一流學府又拋了橄欖枝過來,無論是為名氣還是將來的前途打算,她都會選擇京大。唯一的障礙是覺著對不住另一半,把養家重任和撫育子女的重擔扔在她(他)一個人肩上。

而類似的電視劇小說她也看過不少,時代局限,這時候考上大學背井離鄉遠離原配和孩子的人不少,無論男女,在象牙塔裡都會遇到更好的人,更加的誌同道合,更加的誌趣相投,也就意味著更好的選擇,選對了人或許能少奮鬥幾十年。

這樣的誘惑,衛孟喜自己都不敢保證能不能拒絕,更何況是對於一個天資卓越卻處處受人壓製的窮小子,金錢,權利,美色,名譽……這些都是他不曾有過的,誰會不渴望呢?

衛孟喜想了想,決定還是暫時先不發表意見,等孩子出去,蘇奶奶也牽著小呦呦出門遛彎後,她才把陸廣全叫進屋裡。

她想好好談一談,她其實能理解他想要出人頭地的急切,也不想靠家庭和孩子把男人拴在身邊,時間一長再好的感情都會變成怨偶,更何況他們之間本就沒感情。

不必因為愧疚,就放棄更好的前程。

她不懂專業領域的事,單從學校名頭上來說,這樣的分數上礦大……有點虧。

虧死了都,多少人想考京大清樺考不上,他倒好,名校拋來的橄欖枝視而不見。

衛孟喜倒了兩杯水,倆人麵對麵坐到書桌旁,居然誰也沒說話。

短短的兩分鍾裡,衛孟喜腦海中浮現的是上輩子,她一個寡婦能把四個孩子拉扯大,最後孩子雖然都不幸……但至少她人到中年,在經濟這一塊上是不愁的。

這輩子,就是多了他,家裡多了很多歡樂,孩子多了倚仗,對她個人來說,多了個眼裡有活的帶薪保姆,她能承受沒有他的日子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她能。

誰知,對麵的男人卻忽然來了句:「你不用愧疚,不是你們拖累我,是我拖累你們。」

「嗯?」

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掙不來錢,也不會說什麼好聽話,但如果你覺得讀書有用的話,我會好好讀,一直讀下去。」

衛孟喜:啥?

她想把手抽出來,誰知他卻越握越緊,她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潮濕和灼熱,像有小火苗在燃燒。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沒用,沒能給你一個好的生活,沒能好好陪伴孩子。」他眼裡的火苗逐漸藏好,轉而掛上一抹自嘲,在妻子來礦之前,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能力。

「你隻要相信我,給我機會,我們一定會把日子過好。」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地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轉身就想走。

而衛孟喜原本還胡思亂想的腦子,忽然在這一瞬間清明無比,看見他通紅的耳朵,反手就一把摟住他的月要。

此刻,她明白了很多,也接受了,坦然接受了。

管他娘的虧不虧,管他娘的狗屁命運,管他娘的什麼高攀不高攀,對,他讀書厲害,她一個文盲嫁給高考狀元是高攀了,但她能賺錢啊!在他四體不勤管不了家的時候,她能把家操持好,能一拖五把孩子撫育好,將來還能掙到足以改變命運的金錢,這不也是他在高攀她嗎?

「你看,咱倆這是不是互相高攀?」

男人臉紅得不像話,一顆心就要從月匈膛裡蹦出來,「是,是啊,所……所以我們扯平了。」

該死!明明不該緊張的,怎麼會結巴!

他們現在共同的目標是把日子過好,隻是彼此擅長的領域不一樣,無論讀書還是做買賣,以後都是能把日子過起來的,為什麼不相信對方一次呢?反正他才25,她也才23,未來還很長,即使哪一天發現此路不通也還有調頭的機會。

「嗯,扯平了,以後這家裡大事小情都必須聽我的。」

「好。」

「包括老家的事。」

「好。」

衛孟喜樂了,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掰過來揉過去的說透,不用什麼山盟海誓,互相懂對方的意思就行。

男人聽話,她自然也要獎勵他一下,「轉過來。」

陸廣全身子有點僵,明明沒有任何過分的親密,沒說一句曖昧的話,但他就是……

正僵著,衛孟喜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親點了一下,就咚咚咚跑出去了。

老天爺餵,雖然上輩子見過聽過的不少,但真正談戀愛她是一次也沒有啊!原來心裡高興的時候真的想要親那麼一下下對方,不親別的地方,就想親嘴唇啊。

陸廣全在屋裡呆若木雞了幾分鍾,最終聽到孩子回家才留戀的扌莫了扌莫嘴唇,雙腳仿佛踩在棉花上,今天是他一輩子最開心的一天,沒有之一。

於是,所有人都發現,他們隻是出門遛個彎的工夫,回來後爸爸媽媽(小衛小陸)就不一樣了,以前他們也不吵架,但中間始終隔著點什麼,但今天……

「可終於把窗戶紙捅破了。」蘇奶奶老神在在的說。

「啥窗戶紙,誰捅的呀?」衛東十分不解,他們家窗戶又沒糊報紙。

衛孟喜老臉一紅,「閉嘴,洗漱睡覺。」

衛東扁扁嘴,他媽真沒勁。

但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這不,他們剛睡下,孩子們還鬧騰著呢,窩棚的大門忽然被人拍響,惹得窩棚區的狗都吠起來,此起彼伏。

「小陸你還沒睡的話能不能出來一下?」又是張勁鬆。

衛孟喜踹了踹男人,「找你的。」

陸廣全不情不願,「睡覺。」鐵定又是來遊說的,他都說了他不去京市。

張勁鬆當了這麼多年副礦長,還是第一次吃閉門羹,但他脾氣賊好,小心賠著笑臉,「對不住黃主任,咱們陸廣全同誌剛考完就投入工作,一定是太累,太辛苦了。」

「沒事,這次本來就是我們冒昧而來。」黃主任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他搓搓手,回頭躬身問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楊教授您看,要不先去招待所休息?」

老教授坐在輪椅上,雙腿膝蓋以下是空盪盪的,但一雙眼睛卻十分清明,一點也沒有普通老年人的渾濁。「不急,求人嘛,咱們再等等。」

終於,衛孟喜還是把陸廣全給弄起來了,還推著他來開門。

縱然來之前已經看過照片,手裡也有了他的資料檔案,但當真正看見這個年輕人的時候,黃主任和老教授都著實吃了一驚。

剛從床上起來的陸廣全,頭發是微亂的,五官是最好看的龍國人長相,因為常年不見天日,很是「細皮嫩肉」。

這樣子真的是挖煤工人?——這是倆人共同的疑問。

陸廣全心裡再不願,對著這幾個陌生人,還是禮貌性的點點頭。

「你好小陸同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清樺大學招生辦主任,這位是我校采礦工程係係主任楊教授,他是咱們龍國第一批參加……」

「誒小黃,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楊教授仰頭,看向那個背著光的年輕人。

他們得到消息,今年高考最高分是個石蘭省的往屆生,當時整個高校界都是震驚的,石蘭省教育水平是公認的落後,更何況還是個挖煤工人,這更讓人難以置信……京大率先拿到礦區電話,他們晚了一步。

不過,晚也有晚的好處,譬如他們知道京大被這個考生拒絕了,也有充足的時間搞清楚考生情況,知道他第一誌願報的是龍國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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