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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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弟妹還在吧?趕緊叫她起來,事兒來了。」這是小楊的聲音,紅燒肉叫得比他還大聲,別看狗子小小一隻,可恨不得沖出去咬他呢。

「你先把衣服穿上,別著涼。」陸廣全揉著手臂,先去看門。

原來是齋藤新一來了,本來說最早明天才到,衛孟喜把肉都炸成酥肉了,大半夜忽然又心血來潮來了,而且不讓省裡接待員通知金水礦,是他讓司機悄悄把車開到半路那邊的人才知道的。

這個點兒,車子已經離開市區,往金水礦來了,頂多十分鍾就到。

衛孟喜上輩子也接觸過幾個日本顧客,但可能關係沒到位,也可能是個體差異,從沒見過這麼「隨心所欲」的,看來這齋藤新一不是省油燈啊,真難伺候。

穿上外衣,她把炸好的酥肉,壓好片的海苔片帶上就往小紅樓去,走到門口,想起清晨采的鬆茸還沒吃,又帶上四朵。

小紅樓裡此時燈火通明,張勁鬆終究是怕衛孟喜失手,把礦食堂的大師傅給找來了,此時正在那兒翹著一郎腿的嗑瓜子兒呢,見了她也不招呼,就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小女同誌麵生啊。」

他倆在礦食堂是並列的頭號人物。其中一個肥頭大耳,肚子就跟懷孕六七個月的差不多,一張腫臉熏得紅紅的,尤其鼻子,那是典型的酒糟鼻的,叫王大剛。另一個臉黑紅黑紅的,但話不多,很瘦小的,叫趙有誌。

來的路上小楊已經跟她說過了,衛孟喜也不怵,客氣地叫聲「王師傅趙師傅」,反正魚有魚道,蝦有蝦道。

這深更半夜的被叫起來,王大剛脾氣暴躁,壓根不把小楊放眼裡,「楊乾事,我說你們可真會搞事啊,一出一出的,咱們在廚房裡累一天了月要都直不起來,大半夜還不讓睡個好覺。」

此時此刻,這些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佛」,小楊趕緊賠笑臉。

倒是趙有誌,幾乎不說話,也不嗑瓜子兒,翹著一郎腿在那一口一口的喝水,茶杯裡泡著枸杞胖大海。

「這小女同誌就是會做西餐的?」王大剛拎起衛孟喜提來的袋子看了看,皺著鼻子說,「這也太腥了,外國人會吃這個?」

衛孟喜覺著說不定以後還有接觸,不能一下把自己的路堵死,於是笑著說:「我聽收音機的廣播裡說,日本人就喜歡吃魚啊蝦的,還喜歡吃生的。」

「生的?那可真是茹毛飲血啊。」

衛孟喜沒忍住笑了,她曾經也這麼覺著,明明原始人發展到現在五千年才創下煎煮烹炸這麼多烹飪方式,為啥就是不用呢?那生魚片不怕寄生蟲?不怕重金屬和農藥殘留?

不過,飲食文化是與地域環境息息相關的,她也不做評論,洗洗手,將米飯蒸上,再拿出黃瓜胡蘿卜準備削皮。

幸好這都是能久放的蔬菜,皮一刮,切成長條,準備煎蛋餅的時候,門口傳來汽車聲,齋藤新一來了。

所有人高度緊張,進入戰備狀態,都想看看這個讓礦領導頭疼的專家到底長啥樣……當然,這也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活著的日本人。

「齋藤先生,一路辛苦,飯馬上就好,您稍作休息……」這是張勁鬆異常客氣的聲音。

倒是李奎勇沒這麼小意,粗著嗓子說:「客廳在一樓,臥室在三樓,你們先上去,我去廚房看看。」

一樓隔出一個小耳房做廚房,隔壁就是餐廳和花廳,哪怕用衛孟喜後世的眼光看,也實屬豪華。她要是能有這麼棟房子,該多好啊。

「這是做的啥?」李奎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壽司,這小女同誌說這是壽司,日本鬼……人的傳統小吃。」王大剛壓了壓嗓音,「我懷疑這壽司就是狗聞了都要搖頭的玩意兒,礦長咱可先說好啊,如果她把那人吃了拉肚子,可不關咱的事,我們碰都沒碰一下。」

壽司?誰也沒注意到,原本打算上樓的齋藤和張勁鬆,來到了廚房門口。

衛孟喜手下不停,將金黃色的薄薄的蛋餅切條,再用香醋、香油和鹽巴調出汁子,淋到米飯上,抓拌均勻。「按理來說,應該再來點三文魚啥的,生魚片,但咱們沒有,就先將就著,齋藤先生要不喜歡,咱們就再換別的。」

海苔片鋪在油紙上,抓好的米飯鋪上,再加上黃瓜胡蘿卜雞蛋條,撒上一點芝麻粒兒,卷出形狀,再用刀子這麼一切,就成了圓筒筒的半寸厚的片……或者叫飯團?

外圈是黑乎乎的,裡頭米粒有點泛黃,還有綠色的橘色的點綴,像小女孩過家家。

反正王大剛看著她把飯團搞得這麼花裡胡哨,差點就嗤笑出聲,「還有別的?可別了吧,光這個我看著就黏黏糊糊的。」

李奎勇沒出聲,也贊同王大剛的話,這醬油拌飯不像醬油拌飯的,小孩都不一定吃。

衛孟喜把東西裝盤,整整齊齊碼好,白淨的猶如藝術品的瓷盤裡,就隻放了四小塊「飯團」,這就洗洗手,準備收工了。

「齋藤先生要不喜歡,我還可以做刺身,鬆茸刺身。」其實她也是臨出門前想起來的,日本人很多東西都可以刺身,大多數她都接受不了,但唯獨鬆茸還行,因為這種東西就像黃瓜,是能生吃的。

別的菌子生吃是真要人命,但鬆茸生吃是可以好吃到要命。

「我可以吃一口嗎?」忽然,門口傳來一把生澀的普通話,眾人回頭,是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大半夜把他們折騰起來的主角了。

別說,王大剛等人雖然嘴巴不饒人,可真看到日本人卻傻眼了,這……也不像電影裡的那麼邪惡嘛,不過可能是裝的。

鬼子哪有好鬼子,都是壞鬼子,他姥姥所在的村子,當年整個村都被鬼子屠了,就連剛出生三個月的嬰兒都不放過,這是好人能乾的事?要是他姥姥知道自己要給鬼子做飯吃,能從衣冠塚裡鑽出來捶死他。

李奎勇還沉浸在「原來這個廚師是陸廣全現任妻子」的震驚中,心裡也十分不得勁,不知道說啥,倒是衛孟喜反應快,直接遞過盤子:「可以。」

齋藤新一拿起一塊「飯團」送進嘴裡,慢慢地咀嚼,還閉上了眼睛。

張勁鬆額頭冒汗,心說這要是一口吐出來可咋整?他聞著就沒食欲的東西啊。

齋藤吃得很慢,空氣裡是恐怖的安靜,所有人腦中那根弦在他一下一下的咀嚼聲裡,繃得越來越緊。

然而,就在那根弦即將崩斷的時候,齋藤新一卻慢慢睜開眼,「嗯嗯」點頭,還豎起了大拇指!

所有人長出口氣,下一秒:就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特難伺候的專家?幾個飯團就豎拇指,也太好打發了吧?

不過,這隻是王大剛的想法,其他人,單憑他能甩掉省委工業廳那一幫子人,單槍匹馬殺過來,就不是個善茬,心裡雖然納悶那飯團的魅力,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不是飯團有多好吃,其實是家鄉的味道,勝過人間一切美味。這齋藤新一被天皇強行征來龍國的時候才一十出頭,還談過一個大學同學的對象,也是不巧,當年女友死於一場交通事故後他了無生趣,來到龍國後也長時間一蹶不振,本來想去跳黃浦江,結果被一名老農救下,看著那麼多龍國人在自己民族的□□下艱難求生,倒是煥發了求生意誌和反戰意識。

他在大型煤礦開采這一塊,是專家級別的,但因為在龍國人眼裡,他和他的民族都是劊子手,自然不會有龍國人願意跟他做朋友;而在自己民族裡,他又是個「膽小懦弱」的異類,也沒有朋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他一直很孤單。

越是孤單,越是懷念以前那些簡單的小幸福,尤其懷念女友活著時的幸福時光,那時候的女友做的飯團是真好吃,值得他一輩子懷念。

到現在,他來龍國已經三十多年了,他從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糟老頭子,但這種家鄉的味道,依然魂牽夢縈。

衛孟喜並不知道這些淵源,她隻負責做飯,做好飯。「齋藤先生,請問是否需要嘗一下鬆茸刺身?」

齋藤新一眼睛一亮,「鬆茸?你有嗎?」

衛孟喜點點頭,「有是有,就是不多。」她也想自己留一半嘗嘗呢,娃也沒吃過,畢竟這種山珍是真正的大自然的饋贈,有的人除非有錢不然或許一輩子也吃不上一次。

但她的猶豫在齋藤新一眼裡就是別的意思,當場他就臉色一變,「狡詐的龍國人!」咚咚咚上樓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這是哪來的氣?他們尋思這小女同誌也沒說錯話啊。

至此,大家算是明白了,接待員千叮嚀萬囑咐這人脾氣古怪真不是聳人聽聞。「小衛同誌,這樣,你先回家休息,明兒一早再過來,怎麼樣?」

衛孟喜本來就隻打算來做一頓,畢竟她還有生計要忙呢。

「你放心,咱們礦上給你開工資,無論他待幾天,隻要你來做飯,咱們一天開你五塊錢工資,怎麼樣?」

王大剛咋舌,他在食堂一個月也才三十塊,這小女同誌五塊一天,有這樣同工不同酬的?忙向老搭檔使眼色,這不公平啊,哄抬工價啊。

然而,趙有誌又抱起茶缸子了,直接將他的眼色隔絕在茶缸之後。

「李礦長,這會不會不……不……」公平。

然而,他話未說完,李奎勇已經拍板,「就照老張說的辦,這段時間小衛就來給齋藤先生做飯,除了工資之外,每天需要多少菜錢糧票小楊送來,不怕多花錢,隻要把他夥食招待好。」

衛孟喜迅速在心裡算了一筆賬,每天能固定有五塊錢工資,她在窩棚區開小飯館,平均下來可沒這收入,要還像這幾天一樣沒客人,她就是坐吃山空。「成,那我明早過來。」

剛出小紅樓大門,發現陸廣全一直在那兒等著,夜風涼了,他隻穿睡覺時的小背心,也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多久。

倆人都沒說話,慢悠悠的並肩走回去,幾個崽崽睡得香甜,壓根不知道大人曾經出去過。

因為一直懸著的事解決了,衛孟喜整個人放鬆下來,直接一覺睡到大天亮,身邊的男人已經走了,估計是休假結束,她趕緊把幾個娃叫醒,把屎把尿洗臉刷牙沖奶粉,打仗似的伺候好,這才急忙往小紅樓去。

不過,幸好齋藤新一也還沒起,她先躲院裡把自己沒來得及梳理的頭發攏順,其實以前也是這麼忙亂過來的,有個人幫襯著的時候,感覺也沒減輕多少,但一旦這個幫襯的人不在了,那種手忙腳亂和心力交瘁就凸顯出來了。

看來,就為了自己能省點力,她也應該要求陸廣全搬回來住。

夫妻感情不感情的無所謂,主要是多個免費帶薪保姆,還是個眼裡有活不用主人安排的保姆。

不過,等進了廚房,她就發現,本來昨晚收拾得好好的廚房,已經一團糟了,砧板橫在灶台上,菜刀上還沾著點黑黃色的不明物體,就是昨天帶來的所有「物資」也被人翻了個底兒朝天,不知道的還以為進賊了。

「這是怎麼了?」

「噓……弟妹小聲點,別讓他聽見。」小楊揉了揉猩紅的雙眼,哈欠連天,「他昨晚不知道抽的哪門子風,大半夜的起來要吃的,我說還得去麻煩你起來一趟,他又說不用,自己叨叨切了些蘑菇,蘸著醋生吃,嚇死個人。」

「該吃的不吃,不該吃的大半夜起來吃,就這樣的飲食習慣,不拉肚子才怪。」

衛孟喜一聽,這才發現四朵鬆茸全沒了,估計就是被齋藤新一半夜起來「偷吃」的。這家夥,真的也太隨心所欲了吧?

不過,既然鬆茸已經吃了,她肯定不會再回家拿,早飯隻能就地取材了。昨晚走之前她把幾根豬大骨扔鍋裡熬著,現在已經熬成了奶白色的濃湯,下一碗大骨麵就行。

一會兒,樓梯上傳來啪啪的皮鞋聲,齋藤下來了,「你好,非常對不起,刺身我已經吃了,我賠你錢吧。」

衛孟喜忙說不用。

誰知本來還晴天大太陽的齋藤,忽然又臉色一變,「狡詐的龍國人。」

嘿,衛孟喜這小暴脾氣,這已經是第一次被他說狡詐了,問題你說誰就說誰唄,再大的那也是私人恩怨,你上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乾啥?龍國人招你惹你了?

「再狡詐也沒某些民族狡詐,貪婪,卑鄙,無恥,殘暴,毫無人性。」

「你!」

「我可沒指名道姓,誰對號入座就說誰。」

齋藤腮幫子的肌肉咬得一鼓一鼓的,想說啥又說不出來,隻死魚似的瞪著對麵的女同誌。

小楊呼吸都不敢呼吸了,這小陸的家屬是啥脾氣啊,爽是爽,就不知道這小日本會怎麼回擊,萬一借題發揮說不乾了,那礦上還不得把小衛恨死?

正絞盡腦汁想要緩和一下氣氛,齋藤自己氣鼓鼓的瞪了會兒,忽然又換了個語調:「我從不欠人情,你的鬆茸在日本很貴,別以為我吃了你的好東西就要被你羞辱。」

衛孟喜本來就不是軟柿子,好嘛,既然要兩清,那就在商言商,該給的給唄,就當賣你的。

齋藤從西裝裡扌莫出一個錢夾子,打開後臉色又變了,「狡詐的……」

衛孟喜死死瞪著他,他要是再敢滿嘴噴糞,她可就不乾了。

「這樣吧,我沒有錢了,這支表抵給你,就當買鬆茸的錢,我不欠你了。」說著退下手腕上的表。

衛孟喜一看成色,不錯,再看那標誌性的logo,居然是後世鼎鼎有名的勞力士!哪怕在這個時代,也是國際名表。

「這太貴重了,等你什麼時候有錢再給我。」

誰知齋藤又翻臉了,「狡詐的……別想仗著人情要挾……」話未說完,表就被衛孟喜搶過去了。

這小鬼子的嘴,真是又賤又臭,不要白不要。

自此兩清,他渾身輕鬆,衛孟喜也樂得不用再腆著笑臉敷衍他,麵條下好,燙上一點青菜和洋柿子,澆上兩勺高湯,送到餐廳,他愛吃不吃。

解下圍裙,衛孟喜就急忙往家趕,小楊追出來,「弟妹你別生氣,他就是那茅坑旁的石頭。」

反正是出賣勞動掙錢,隻要拿到工資就行,「沒事,他對我有意見我能接受,就是他動不動說啥狡猾的龍國人,咱們龍國人挖他祖墳了嗎?」

小楊「噗嗤」一樂,「啥呀,是他在來石蘭省的火車上,丟了幾件行李,又在昨天偷溜的路上,丟了錢。」

衛孟喜真想罵一聲該!

「楊乾事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得回家看看孩子。」小的有奶喝,四個大的卻還空著肚子呢,原本計劃的就是半個小時之內趕回去,幸好沒耽擱,不然崽崽們要餓肚子咯。

先把勞力士收好,跟父親留給她的戒指放一起,確保就是誰來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才行……目前這世上她隻信自己。

結果回頭一看,娃都不在,就連紅燒肉也不在,「呦呦?」

「媽媽!」

「媽我們在這兒。」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

「小衛回來得正好,趕緊過來吃饅頭,我婆婆蒸的饅頭,那可是咱們村最好的。」劉桂花熱情的招呼,衛孟喜也想著正好過去打個招呼,從昨晚炸好的酥肉裡裝了一碗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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