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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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可能今兒的好運已經用光了,一整個下午都無人問津。眼看著太陽落山,天黑,過了飯點,更不會有人光顧了,衛孟喜趕緊把剩下的肉醃上,天氣熱,過一夜就得有味兒。

口感倒是小事兒,就怕把人吃壞肚子,這可是做餐飲的大忌。

衛孟喜不像個別商人會賺黑心錢,上輩子有一年春節前,為了年夜飯提前準備了十幾萬的食材,結果那年全國爆發一種非常嚴重的傳染病,餐飲店等公共場所開不了門,居民足不出戶,冰櫃也不巧壞了,保存了幾天實在存不住了她隻能忍痛處理掉。

心疼是肯定心疼的,但原則也得有不是?

自那以後,她總結出經驗,很多食材,尤其肉類,如果提前預知就餐人數規模的話是有辦法挽救損失的,譬如醃製臘肉。

她把現成的辣椒、花椒、八角、草果舂碎成末,加上鹽巴香油,均勻的塗抹在剩下的肉上,掛到屋簷下,天熱光放鹽巴不行,得加點調料,而且也不能久掛,頂多三天就要吃掉。

她就不信,接下來三天能一單生意都沒有。

「要賣不出去咱們就吃了吧,反正不虧。」衛紅眼巴巴地說,她可沒吃夠呢。

「就是,媽媽咱們吃餃子吧。」衛東站在肉下,醃製出來的血水往下滴,他恨不得舔上兩口。

來到礦區,衛孟喜在吃食上沒克扣他們,但運動量爆表又正在瘋狂長身體的孩子嘛,哪有吃得夠的?現在做夢的主題還是吃肉。

衛孟喜扶額,自己生這倆鐵憨憨,人根花根寶都知道怎麼想辦法多拉生意,怎麼幫忙節省開支,就她和衛東,整體隻想著吃吃吃,恨不得把親娘老子吃成窮光蛋!

「新爸爸來了。」衛東趕在媽媽發飆之前溜了。

幾天不見的陸廣全,人似乎又瘦了點,不過還是那一身洗得發黃的白襯衣,這個人好像永遠隻有這麼一件衣服,還是半永久紋身的。

「還沒吃過吧?」

「吃了。」

衛孟喜想起他那一個雜合麵窩頭,無論他是搞勘探還是下井挖煤,無疑都是重體力活,長期下去哪裡撐得住喲?反正米飯還有,就照樣給他炒了個蛋炒飯,不過沒新鮮的肉了,隨手抓起一把小青菜燒個湯,用筷子頭挑一點點豬油,放少少的鹽,正好夠他一個人吃的份量。

看著被他吃得乾乾淨淨跟舔過一樣的碗,衛孟喜心裡暗笑,這就是「吃過了」?

男人嘛,摳門不怕,就怕他不摳在正道上。

「對了,明天我要出差一趟。」

「去哪兒?」

「山裡,勘探。」男人惜字如金,衛孟喜也知道他的工作可能跟自己以前以為的不一樣,彼此尊重是組建家庭的第一步,他能來告知一聲,衛孟喜也就不多問。

她去洗碗,小呦呦就亦步亦趨,小尾巴似的跟著媽媽,沒跟上就哼哼唧唧的,揉眼睛,皺鼻子。

「小丫頭是鬧覺了,水壺裡有熱水,快給她洗洗臉腳。」

陸廣照做,先把水兌好,自己試了試溫度,這才將孩子橫抱在膝頭,即使動作已經很輕柔了,可男人的大手跟媽媽的不一樣,老繭把小姑娘刮得不舒服,當然得哼哼唧唧啊。

這嬌氣勁兒,也不知道像誰。

男人想起自己小時候,沒有鬧覺一說,都是自己困了自己睡,爬不上炕,就在土堆裡,水塘邊,或者牛圈豬圈裡蜷縮著,有時候爹娘找不見他,也不著急,第二天睡醒他又能自己找回家去了。

當然,解放前幾年嘛,正是兵荒馬亂的,能活下來都算命大。

衛孟喜看著亂做一窩的崽崽,忽然想起個問題,總這麼散養不是個辦法,她得趕緊送學校,讓老師管去。上輩子上學很晚,那是她沒條件,現在房子有了,小飯館也有了,讀書的事刻不容緩。

現在是八月底,馬上秋季學期就要開學了,上幼兒園正合適。

礦上是有子弟幼兒園的,而且隻要父母一方是礦職工就行,「過幾天你把工作證借我一下,我去問問孩子上學的事。」

陸廣全果然遞給她。

懷裡的小嬌氣包吧,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個陌生叔叔,因為他在,自己還不能睡覺覺,「壞壞。」

「媽媽,嗚嗚,壞壞。」快把這個壞壞帶走叭。

「不是壞壞,是爸爸,爸——」

「壞壞。」小丫頭頭一扭,躲進媽媽懷裡,聞著熟悉的氣味,眼皮開始有下沒下的往下落。

陸廣全還是失望的,五個孩子沒一個待見他的,都快把「討厭」倆大字寫臉上了。

衛孟喜也能明白他的失落,但並不值得同情——因為孩子就是這麼簡單直接,誰陪的時間多就喜歡誰。

她能得到根花根寶的信任與喜愛,也是在菜花溝無數個日日夜夜陪伴的功勞,他憑啥就能直接當好爸爸?要這樣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這邊氣候比朝陽公社潮濕得多,孩子們的被褥有點潮了,衛孟喜拿不準今天會不會有生意,乾脆就把被褥抱出來曬一曬。

晴空萬裡,陽光燦爛,窩棚的煤灰仿佛也輕了很多。

「小衛,走不?」桂花嫂子在隔壁一招呼。

「你們四個看好家門,尤其是被褥,別讓風吹掉地上,要是下雨就叫建軍哥哥過來幫忙收,不能玩火,聽見沒?」灶上燉著一鍋大骨湯,灶膛裡有火炭。

「聽見啦,媽媽你快去叭。」

兜上小呦呦,手裡拎個菜籃子,兩個女人來到礦財務室。

此時的財務室可謂人山人海,有等著領了工資跑郵局的外鄉人,也有拿著各自男人工作證的煤嫂,無一例外都喜上眉梢。

尤其那幾個激動得手指都在顫抖的男人,全身連指甲縫嘴唇都是黑的,但露出來的牙齒卻非常白,那是一種生命健在、幸福有盼的光亮,衛孟喜本來平靜無波的內心,也很受震動。

工資條是一個簿子,出納在裡頭念名字,念到的就上去出示證件,簽字,領錢,要是叫到名字人卻不在,那就「過號」了,跟後世的銀行很像。

當然,規模沒銀行大,也沒銀行正規,零鈔準備得不夠多,聽說兩塊麵額的已經用完了,有人催同事再去拿點。所有婦女頓時心頭一緊,兩塊的用完了,那一塊的呢?十塊五塊的呢?會不會也用完?

畢竟,今兒取不著就隻能等下禮拜了。

心裡擔憂著,也不耽誤嘴上聊天。大家看衛孟喜年輕,又是生麵孔,煤嫂們都主動跟她聊天,問男人是哪個隊的,娃娃多大了,有的說小閨女好看,是個小美人坯子……孩子的話題,總是能在最短時間內拉近婦女同誌的距離。

小呦呦那是膽子越來越大的,別人問東,她說西,「哥哥姐姐。」

「喲,她還有哥哥姐姐?」不像啊,小煤嫂這麼年輕。

劉桂花笑道:「不僅有,還是四個呢。」

「那是兩對龍鳳胎,可聰明著呢。」

靠自然受孕生龍鳳胎的幾率是非常非常小的,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覺著雙胞胎是福氣的象征,於是,婦女們的話匣子立馬就打開了,有誇她福氣好的,也有問她有沒有啥秘訣的。

「可拉倒吧,現在計劃生育這麼嚴,你想生你家也沒指標了。」

婦女訕訕的,她就是生了倆閨女,多年沒再懷,現在正好趕上計劃生育,超生男人就得丟工作,她就是想,也不敢啊。

各省市開始執行政策的時間不一樣,鬆緊也有差異,衛孟喜和陸廣全是正好趕上石蘭省的尾巴,不然小呦呦也得算超生了。

剛才被人懟的煤嫂,總覺著心裡缺點啥,於是又說:「兩兒三女好,以後負擔小,閨女嫁出去還能給弟弟娶媳婦兒。」

衛孟喜眉頭一挑,想說她的閨女可不是養大換彩禮的,沒想到那婦女居然自個兒抹起眼淚,仿佛生不出兒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衛孟喜對別人家事不感興趣,乾脆也就不理了。

大家雖然都在交談,但聲音很小,尤其出納員念名字的時候,房間裡是非常安靜的。衛孟喜靜靜地聽了會兒,一直沒到陸廣全,小呦呦也有點待不住,她準備出門透口氣,要是到了麻煩桂花嫂子幫忙應一聲。

「誒等等,同誌,錢是多少來著?」這是一個老鄉略顯緊張的聲音。

玻璃窗裡頭的出納員很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多少你自個兒不會數啊?」

「俺數過,是不是少了兩塊,你看這才三十塊三毛八分,這……」

「這什麼這,我明明數給你三十二塊三毛八分了,一定是你自己把錢藏起來還賴我,你這人怎麼一點也不誠實呢你?」出納員的屁股始終沒離開過板凳。

但老鄉已經急了,拍著身上辯解:「俺這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怎麼可能藏錢,你別賴俺啊。」他還穿著下井的衣服,為了防止工人夾帶易燃易爆危險品下去,是沒兜的,確實沒藏錢的地方。

「哎呀髒死了你別拍,你看這兒全是你拍的煤灰,真髒……」出納員捏著鼻子一臉嫌棄。

男人趕緊停下,小心翼翼地說:「對不住,俺就是著急,但俺真的沒有偷藏,俺能對天發誓,俺就……「

「吵啥吵,煩不煩啊,反正錢財一概離櫃不認,別耽擱時間,下一個。」

老鄉急得都快哭了,「俺辛辛苦苦在井下掙的,兩塊錢是俺四天的工資呢,這怎麼能不認,我娃娃還等著寄錢讀書呢,他要上初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這邊,衛孟喜隻能收住腳步往回看,這就是剛才雙手顫抖的煤工之一。

「你娃上幾年級不關我事,別在這兒擋著,馬上就下班了。」出納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同誌,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但明顯耐心不足。

圍觀的工人和家屬都敢怒不敢言,因為每次都是從她手裡領錢,財神爺啊誰敢得罪?

衛孟喜隻想快點解決事情,著急回家做生意,於是主動站出去,溫聲道:「小同誌這樣好不好,麻煩你幫他找找看,是不是掉櫃台下了?咱們外麵的也幫老鄉找找。」

一說,大家就都忙低頭找起來,兩塊錢吶,真不少。

可出納員不僅不找,屁股沒離開過板凳,還瞪了「多管閒事」的衛孟喜一眼,「喲,你雷鋒啊?」

喲嗬,衛孟喜這小暴脾氣,你好好說話咱就好好講理,「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康敏肯定沒有雷鋒服務精神,你看那牆上光榮榜還貼著你照片呢,說你是金水礦財務室雷鋒誌願先鋒隊的突擊隊員,可你這服務態度,先哪門子的鋒,又是突哪門子的擊?」

大家「噗嗤」一樂,膽子大的都跟著小聲附和,可不是嘛。

膽子小的就在後頭看熱鬧,隻盼著別鬧太久,要是下班還排不到就得等下禮拜了,因為明兒是星期天。有的等著工資買米下鍋的煤嫂,可不就著急嘛。

這康敏仗著自己好看,在金水礦追求者眾多,又是一尊小財神爺,看人都是用的鼻孔,現在被一煤嫂指著鼻子罵,火氣一來,也顧不上往日裡營造的形象。

「轟」一把推開椅子,「你誰啊要你多管閒事,不領就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衛孟喜今兒是真不想吵架,可這小姑娘實在過分,她不發威還真當誰都病貓呢。

「康敏同誌,請你主意自己的言行,第一,這裡是財務室,是公共場所,我為什麼不能來?社會主國家的公共場所是你家嗎?誰賦予你的權利讓我滾出去?今兒出門前沒照鏡子吧,自個兒多大個臉不知道?」

眾人又笑,這懟得可真是爽!

康敏咽了口口水,頤指氣使慣了,也不是沒遇到正麵剛她的,但那些都是農村婦女,隻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她隻要抓住她們哭鬧擾亂辦公秩序這一條,保衛科的就能把她們趕走。

這個女人的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名上是一板一眼的講道理,可「道理」卻又那麼難聽,她是又氣又抓不住她的小辮子發作。

當然,衛孟喜不會給她發作的機會。

「第二,作為一名合格的財務人員,現金票據發放和收付時,你做到三查一對了嗎?你能說出這名工人姓名和出勤天數嗎?不看工資條你能準確說出他的工資數額嗎?」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字正腔圓,對方一時說不出話。

「說不出來吧?說不出來那說明你記性不好,一個記性不好的出納員,誰知道你發工資的時候是不是搞錯了,少給他發了兩塊錢?」

康敏反應過來,今兒是遇到個刺頭了,心想輸人不輸陣,反正在財務的地盤上,隻要她一口咬定就是給了,她能把她怎麼著?就是公安來了也得講究個證據呢。

「你血口噴人我可叫保衛科了啊,我明明就是三十二塊三毛八分全遞給了他的,你們不會是一夥,給咱們表演唱雙簧吧?」

老鄉急得麵紅耳赤,「這,這個小女同誌是熱心腸才幫我,不是騙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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