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1 / 2)
陳忌站得離她遠了些,扌莫出支煙,片刻後,灰白的煙霧一下彌漫開來。
他麵無表情地抽了兩口,整個人陷在漆黑夜色中,眸光微冷,定定地將周芙睨得沒來由心虛。
「你給你那異父異母的親哥哥,織過毛衣沒有?」陳忌冷不丁問了句,提到申城陽時的用詞,仍舊帶著些陰陽怪氣。
沒頭沒尾,不知是怎麼將這事扯到一起的。
周芙先是一愣,盪著秋千的動作不自覺停下,隨後搖搖頭:「沒有,我第一次……弄這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隻覺得她說完之後,陳忌那駭人的表情似乎收斂了許多,比先前放鬆不少。
他沒再繼續追問申城陽的任何,掐了煙,問她:「我那毛衣,你織得怎麼樣了?」
「……」周芙尷尬地扯了下唇角,「還在努力中……」
太難了,在這之前,她自理能力都幾乎為零,別說織毛衣,就連洗衣服都不會。
在北臨的時候全由家政阿姨和母親照料,來了今塘,又都是陳忌一手包辦。
周芙還挺頭疼的,她當初可太瞧得起自己了。
「那你抓緊點兒時間。」陳忌懶洋洋笑了下,「別到時候都到明年夏天了,再逼我穿高領毛衣。」
「噢。」周芙鼓了下腮,「對了,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乾嘛?」
「你說嘛。」
陳忌:「除夕。」
周芙眸光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喜:「好巧。」
陳忌:「?」
「我是平安夜你是除夕,都是新年前一天。」
陳忌挑了下眉梢。
還真是。
「那正好。」周芙彎著眼,「除夕的時候,我一定把毛衣織好,當生日禮物送你。」
少年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瞬,語調仍舊不鹹不淡地諷她:「你還挺能省,幾個節日,一個禮物就敷衍完了。」
「……」
晚上睡覺時,周芙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不斷重現陳忌同她提起父母時,那種在他身上十分罕見的情緒。
說的時候雖刻意地,表現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可周芙知道,他壓根沒放下。
他仍舊固執地將兩場慘痛的意外怪罪到自己身上。
或許在他看來,要是當初他不去北臨,他的爸媽就不會死。
難怪他對北臨,總有一種強烈的排斥。
想到北臨,周芙下意識從枕頭下扌莫出手機。
點開微信的三人小群,申城陽和淩路雨又在裡頭水了無數條。
她努力往上翻了許久,終於翻回到申城陽問她,最近有沒有和母親聯係過的地方。
周芙擰著眉,一字一句重新看了遍。
【你這段時間和你媽媽聯係過嗎?】
【你媽媽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
【我也隻是聽我媽提到過,具體的就不太清楚了,但是看起來似乎不太對勁。】
【你最好還是自己問問看,或者抽空回北臨一趟吧?不是也快過年了嗎,難道你還打算在外地過年不成?】
這下周芙是徹底睡不著了。
在此之前,她確實是很久沒想過回北臨了。
她對今塘的生活適應得很快。
她喜歡這裡的溫度,喜歡這裡的空氣。
喜歡每天睜眼下樓就能吃到熟悉的清粥小菜。
喜歡穿著寬大的藍白校服,被陳忌牽著一塊去上學。
生活不再隻是被補課和練琴填滿。
他帶她見識了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
或許最開始她還會不安,母親為什麼要忽然將她送到今塘不聞不問,可後來漸漸也沒那麼,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暗自慶幸過,還好她來了今塘,還好在今塘,遇見了陳忌。
從小到大,她都習慣於聽從安排,不喜歡對任何事深究。
很快便也忘記去疑惑。
然而今晚,申城陽在群裡的一連串問話,讓她不得不重新麵對這個問題。
周芙握著手機抵在下巴處,擰著眉心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給母親再打了個電話。
打從她記事以來,母親的私人號碼就不曾換過,那串數字她熟爛於心。
可是沒想到,不論怎麼打,還是和當初剛來北臨時,偷偷打的那回一樣,空號。
冰冷的機械音讓她腦子裡控製不住再次浮現申城陽那幾句話。
你媽媽好像出什麼事了。
你還是抽空回北臨一趟吧。
某種不可言狀的恐懼和不安迅速在周芙心中蔓延開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便想找陳忌。
可看了眼手機時間,此時已經過了夜裡三點,陳忌不許她熬夜,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同一個那樣抗拒北臨的人說,想回北臨。
黑暗中,手機微亮的光線打在周芙的臉上,小姑娘握著手機的指節泛著青白。
她在群裡叫了下申城陽。
這個點,對方估計還在熬夜打遊戲,因而回得也十分迅速。
周芙:【幫我看看今塘回北臨,要怎麼走。】
申城陽:【我剛剛搜了下,那地兒一般走水路的多,海上有航線,回來差不多得坐兩個小時輪渡。】
【今塘那邊,臨近除夕的前小半月應該就不出海了,再往後就得過了除夕。】
【所以你如果想在年前回來,差不多也就是這幾天的時間了。】
周芙沒有想到,回北臨這件事,竟會突然一下就擺到了她麵前。
要想回去,就得在除夕之前……
可除夕,是陳忌生日呀。
她明明幾個小時之前才剛剛答應他,要在除夕送他生日禮物的。
這是她來今塘的小半年裡,第一回,遇到麻煩事沒有第一時間找陳忌幫忙解決。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他開口。
連著兩三天,周芙都心不在焉。
向來專心學習的乖乖女,上課開始走神。
課後也不再安靜地刷卷子,而是抱著手機不停地看,然後見縫插針地織那件所謂的高領毛衣。
先前也沒見她這樣勤快。
這些異常,陳忌都看在眼裡。
似乎都在她和那個什麼異父異母的親哥哥聯係了之後。
少年抿著唇,吃味地睨她許久。
而後者竟也沒像先前那般,被他睨得不自在,嗔他不許再看。
周五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上完就放學了。
大多數學生都背著書包下去的,下課鈴響了就能直接走。
陳忌和陸明舶他們在打籃球,周芙坐在球場邊上織毛衣,時不時被許思甜的尖叫聲吸引,抬頭看兩眼。
到了放學的時候,陸明舶手指轉著籃球走在陳忌身邊:「阿忌,晚上別回家吃了,上外邊兒吃去唄,好久沒一塊喝酒了。」
兩人徑直走到場邊,陳忌沒吭聲,不置可否,陸明舶便把主意打到了周芙身上。
他如今看得可清了,現在什麼事幾乎隻有周芙點頭,陳忌才會答應。
「周妹妹,晚上一塊去吃飯唄?反正明天是周末,又不上學,怎麼樣?」
陳忌舉止自然地從周芙書包裡掏出保溫杯來喝,不鹹不淡道:「你少煩她。」
他知道周芙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以往每回問她,她都不好意思去。
隻是沒想到今天,她破天荒地應了聲「好」。
陳忌眉梢微挑,喝水的動作頓住。
等到了吃飯的地兒,毫不意外的,一桌子的人都在盯著周芙上下打量。
陳忌身邊從沒帶過女孩兒。
拜陸明舶的嘴所賜,桌上一群大老爺們兒個個都對周芙這個城裡來的公主有所耳聞,好奇是在所難免。
原以為能降得住陳忌這種人的,怎麼也得是比他更張揚肆意,明艷大姐大的狠角色。
哪成想帶出來一瞧,溫軟的公主頭披肩,藍白校服加身,簡直乖得不像樣。
漂亮是真的驚為天人的漂亮。
可換誰也想不出,這麼乖一姑娘,怎麼就能把那離經叛道的混子治得服服帖帖。
周芙並不知道自己在這幫人麵前,已經被陸明舶樹立了怎樣的形象。
總之大家似乎都對她十分好奇與佩服。
席間,周圍不時有人同她搭上兩句話。
周芙性格好,不論誰來,她都會禮貌耐心地回上幾句。
陳忌坐在身邊,莫名冷冰冰地板起了臉,空氣間莫名彌漫了股酸溜溜的味道。
下一秒,他開了瓶汽水,插上吸管後,直接遞到周芙嘴裡。
談話聲戛然而止,少年略帶威懾的眼神掃視了桌上一群大老爺們兒。
占有欲不要明顯得太過分了。
周芙一愣,下意識喝了口,隨後驚訝地扭頭看向他。
她喜歡喝有味道的水,尤其是甜的汽水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