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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緊閉,昏暗的酒店房間內,唯有電視機傳來微弱光源。
「今年杏壇獎電視劇最佳視帝得主是——周椋先生,他在《椿》這部影視劇中展現出了令人驚嘆的演技,實至名歸,讓我們掌聲歡迎他上台領獎並致辭……」
頒獎直播現場傳來熱烈的掌聲與歡呼。
一位身形周正,穿著立挺黑色西裝的男人從前排座位上起身,短發乾淨利落,五官雕刻般精琢,鼻梁側綴著一顆標誌性的小痣。
他單手係上西裝的紐扣,神情淡然地朝身後嘉賓鞠躬,然後緩緩朝舞台行去。
而電視機前的沙發旁,許灼沒個正形地靠坐在地毯上,頭發亂糟糟。
帶著黑框眼鏡也沒能遮擋眼下因為熬夜產生的烏青,身上是布滿褶皺的白t,運動褲管一個垂著一個拉到了小腿也不甚在意。
茶幾上堆滿了拆開的零食袋、喝空的飲料酒瓶。
許灼伸出纖長白淨的手,掏了顆爆米花,彈到空中,仰頭張嘴,接住。然後機械地咀嚼,視線再度移回電視機裡那西裝革履的身影。
「唰——」
房間內的窗簾忽然猛地被人拉開,刺眼的陽光直喇喇地照射進來,許灼立刻把沙發上的被子薅到頭上裹住,不耐煩地喊道:「三聲之內拉上,三、二……」
身高近一米九的陳其亮嗓音渾厚,撿起地上的靠枕扔到他頭上,「拉個毛線,現在糊得連狗仔跟拍的都沒了,有拉的必要嗎?就你現在這邋遢樣子拉到街上大喊:我是許灼。看誰搭理你,也就路過的哈巴狗翹腿對你撒泡尿讓你照照鏡子。」
許灼哀怨地看著他,「亮哥,你好狠毒的心腸……」
陳其亮下巴上一圈未打理的青色胡茬,給他成熟的氣息中更添一抹野性。此時他的眉眼雖也顯疲態,但在許灼麵前卻強打精神,麻利地收拾桌子,「我這才哪到哪,你還不知道吧?就在剛才,曹墨官宣單飛了。」
話畢,他順手將桌上一個空的牛奶紙盒遞到許灼麵前。
許灼握住紙盒,狠狠捏扁,扁得不能再扁,「媽的。」
豈料裡麵牛奶還有一口沒喝完,順著吸管飆出一道牛奶,在他的t恤上劃出道痕跡。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兩口,咬牙道:「這是老子早晨剛換的最後一件乾淨衣服!」
陳其亮毫無愧疚之意,「嗬,還有臉說。」
然後抽了張紙巾,蘸許灼衣服上的牛奶,接著就著這張紙巾,在他臉上囫圇擦拭,嫌棄道:
「哪裡還有點前偶像的樣子,我到底是經紀人還是你的保姆!」
前偶像,對,前。
許灼大三的時候在電玩城玩投籃機,被陳其亮一眼相中,開始做練習生,大學畢業即和曹墨二人組合出道,而今已有三年。
三流偶像組合,有固定的粉絲但一直不溫不火,半年前曹墨動了單飛的念頭,覺得是許灼拖累了自己,但由於二人一直是雙人營業利益牽扯太深,公司猶豫不決。
於是曹墨就動歪腦筋想汙名化許灼,好自己獨善其身。許灼沒有汙點就給他的編造黑料,潑了長達半年的髒水:
什麼買營銷號到處說許灼唱跳劃水就是個花瓶、在劇組耍大牌、暗示粉絲送名牌。
都是些捕風捉影沒有證據的八卦,源源不斷,告又告不盡,但每次許灼營業的時候,下麵就有像蒼蠅一樣的課代表水軍做這些所謂的「吃瓜科普」。
律師函都發到疲軟。
曹墨的唯粉一直心疼她們哥哥早就嚷著「哥哥獨美」,二人c粉也逐漸閉麥,許灼死忠粉圈地自萌。
其實最讓許灼心寒的是公司的態度,眼看著許灼被誣陷掉粉不想著挽救澄清,而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顯是要棄車保帥,在許灼和曹墨之間選擇了後者,對許灼不聞不問,也不安排任何通告。
陳其亮講情義,也惋惜許灼的才華不被世人看見,一直看不慣公司高層唯利是圖的做派,但迫於生計隻能硬著頭皮工作下去。曹墨在背後做小動作的時候也隻有身為經紀人陳其亮出言警告教育,但最後也落得一身髒,甚至被誣陷幫許灼在粉絲裡選妃,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什麼隻挑有錢有顏的「貴妃」。
公司的不作為同樣讓陳其亮傷了心,再則他和許灼關係本來就更親近,所以合約一到期,許灼當即宣布不再續約離開公司,帶著陳其亮一起走了。
因著解約風波,原公司在背後下黑手,本著得不到就毀掉的扭曲原則,許灼這次小網劇男三號的工作也被公司的人攪黃了,雖然還沒簽合同但本來早就暗地裡都敲定的事,來試戲就是走個過場,結果第二天就被通知趕緊卷鋪蓋走人。
是以,許灼現在在組裡的酒店頹廢了三天。
陳其亮忿忿地看著手機,「這單飛的熱搜絕對是那傻逼公司買的,你都離開公司了還要帶你一波節奏,給那曹墨鋪路,真是缺德媽給缺德開門,缺德到家了!」
許灼趕緊湊過去看,熱搜位並不靠前,畢竟他們這個三流組合沒什麼關注度,但看著看著,發現這熱搜詞條裡麵的第一條熱門營銷號微博的主角竟然是自己:
「#曹墨單飛#據圈內人傳言,許z想睡公司已婚女高層搏上位,女高層品行剛正不阿將他趕出公司,所以壓根不是什麼主動不續約,而是夾著尾巴逃跑。」
「他媽的有完沒完!」許灼把牛奶瓶用力砸進垃圾桶,拿起一袋乾脆麵狂捏。
陳其亮也覺得荒謬,哭笑不得,「你乾脆把這破爛公司買下來得了,這小公司你閉著眼睛就能隨便買十個八個,自己當高位,傳聞不攻自破。」
許灼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復平常,他已經很久沒和家裡聯係了,更不想動用家裡的資源。
陳其亮是公司唯一知道他家境的人,也知道他和家裡人的關係……哎,所以也就嘴嗨一下。
電視機裡傳來清朗的男聲:「……謝謝大家的厚愛,今後我會繼續認真演戲,恪守本心。」
陳其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你在看杏壇獎的頒獎典禮?今年視帝視後都是誰啊……」
然後他在屏幕裡看到單手捧著獎杯,正信步下台的周椋。
陳其亮下意識噤聲,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許灼的神色。
他和許灼笑歸笑鬧歸鬧,但絕不拿周椋開玩笑。
許灼和周椋到底哪裡不對付,陳其亮也不清楚。
一個影視巨星,一個偶像小糊咖,二人八竿子打不著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的仇,隻記得他們在娛樂圈唯一一次交集,還是在許灼剛出道那年。
那時周椋已經小有人氣,能勝任一些小製作劇的男一號了,公司為了捧許灼和曹墨,給他們安排了和周椋同一部劇的男五男六的戲份。
當時聽到這安排的許灼就別別扭扭地不想演,問為什麼也不說,陳其亮做了好久思想工作才說服他。
結果周椋辭演了。
許灼當時雖然沒什麼反應,但那陣子拚了命似地練習唱跳,什麼代言直播都接,一個月累得瘦了快十斤。
陳其亮覺著從那次以後,許灼好像心裡一直在暗暗和周椋較勁,對後者的所有消息都好像異常關注。
就像現在,許灼正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機屏幕。
悄悄地拿起遙控器,陳其亮快速把電視關了,「害,也沒什麼好看的。小灼,快去收拾東西,明天你不是要去參加阿立的婚禮麼,動作快點,我們要趕飛機了。」
許灼放下懸著的褲管,揉了揉頭發,語氣拾起認真,「亮哥,成立個人工作室的事我答應了,一會兒你微博上放出消息吧。」
陳其亮心頭一喜,就擔心許灼一蹶不振,壓在心口的石頭總算落下,此時語氣都上揚了,「我就說嘛!以後好好轉型,東山再起隻是時間問題,多的是機會實力碾壓那姓曹的傻逼。」
許灼從行李箱裡拿出收納袋,「你理房間,我去理盥洗室,半小時後出門。」
陳其亮就是操心的命,「你要不給自己也收拾收拾,洗個澡什麼的……」
許灼渾不在意,「不是時間來不及了?算了。」
陳其亮:「……」
進了盥洗室,許灼將門帶上,緩緩靠在門後。
靜默片刻。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熟練掰開手機殼,拿出夾層中的一張拍立得照片。
這照片曾被人從中間泄憤般地撕成兩半,但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用透明膠帶粘了起來。
相紙上是兩個穿著藍白相間高中校服的男生,略高的那位身形挺拔,滿臉寫著不耐煩,眉宇間又透著無奈與縱容,是帶著青澀氣的周椋。
比他矮半個腦袋的正是吊兒郎當的許灼,衣服鬆鬆垮垮,一把勾過周椋的脖子,趁機伸手戳其臉蛋,沖鏡頭笑得得意。
許灼望著照片中高個子的那個男生,微微出神,良久,笑罵了聲:
「恭喜啊,王八蛋。」
身後的門被捶得砰砰響,陳其亮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小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許灼一驚,忙把照片裝到收納袋裡,「沒什麼,你聽錯了。」
「哦,對了,你親手給阿立寫的當賀禮的百喜圖裝裱好了,一會兒千萬記得拿,別落下。」
「知道了。」
***
五小時後。
b市航站樓,到達站。
周椋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一個不落,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捧著咖啡,聽著旁邊的小助理碎碎念:
「您明天的工作量還挺大的,我和您說說哈,有一個電動牙刷的代言拍攝,一個城市形象宣傳照拍攝,外加兩個娛樂頻道的小采訪……」
「把采訪推了。」
小助理頓覺頭大。
不過他年紀小,應屆生,剛來公司不久,膽子大什麼話都敢說上一二:
「我知道您不喜歡這種宣傳形式,但觀眾喜歡啊,總要了解了解熒屏之外您的生活吧,還可以增進和粉絲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