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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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春節,是衛雪衛國印象裡最深刻,最難忘的一個春節,也是他們值得用一輩子懷念的春節。

在這一年的春節裡,爸爸依然不在家,但他們在自己家房子裡,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吃餃子吃到飽的滋味,吃到了一條比他們還大的紅燒大魚,喝到了又酸又香的蘿卜老鴨湯,還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筆壓歲錢。

那是八角八分錢,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能自己掌控的巨款。

姐弟倆夜裡做夢都是甜的。

衛紅衛東呢,其實也差不多,隻不過這是倆沒心沒肺的,壓歲錢剛領到手就計劃著第一天要上礦商店買炮仗了。

衛孟喜說到做到,讓他們自由支配就真的不管,也不問錢花哪兒了,還剩多少之類的,隻警告玩炮仗的時候不能炸到人。

當然,她還是留意了一下衛紅衛雪對李茉莉的態度,生怕她們是記吃不記打的小狗脾氣,畢竟春節期間到處玩兒,總能遇到的。

可她發現,自己原以為的「鬧幾天脾氣就和好」並未發生,倆女孩看見李茉莉走過來,手拉手直接跑了。

不是氣嘟嘟的,臉色反倒十分平靜,這說明她們內心也平靜下來,不是那個拿著掃把發狠的小姑娘了。

衛孟喜十分意外,就像一個丈夫出軌後忽然又回頭是岸的女人,心癢毛抓想問問他真的忘記那個女人了嗎,又怕勾起他的回憶,把他好容易歇了的心思引出來。

天哪,她在想啥!呸呸呸,怎麼能這麼比喻自己跟閨女們的關係,真是該打。

這裡的煤嫂們大多數都沒回老家,這邊是沒娘家可走的,所以大年初一就開始各家走動串門,衛孟喜自然歡迎別人來玩兒的,隻除了一些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譬如,「小衛你又洗衣服啦?」

「這麼多衣服,不會是除夕連夜洗的吧?」

「哎喲這棉衣咋就快乾了,你不是才剛晾上嘛?」

洗衣機是用布罩著的,上頭還擺了幾本書,一眼看去隻當是個櫃子啥的。

可是——「小衛你家昨晚是不是……」劉桂花臉色有點怪怪的。

衛孟喜不解,「昨晚家裡沒事啊。」

劉桂花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沒事就好。」大半夜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陸回來了。

衛孟喜也沒時間猜她的欲言又止,過完年後餐車又要開業了,她得上省城進貨去了。

這一次,剛過完春節,家家戶戶都有肉吃,估扌莫著不太舍得再花錢買肉,所以她打算少進一點,先觀察一下銷量再決定下一次進貨量。

門外,呦呦揣著小手手,兜裡是脹鼓鼓的糖果和紅皮花生,她老乾部似的慢悠悠走著,忽然後背被人輕輕扔了顆瓜子,她回頭,「秋芳姐姐。」

小秋芳不知道跟在她身後走了多久,掏出一把瓜子兒:「我跟你換著吃吧。」

小呦呦是個習慣分享的孩子,雖然上次被姐姐吃獨食傷透了心,但還是主動掏出自己的花生和奶糖巧克力,「給。」

以前,她能給滿滿一大把,這次就給兩顆叭。

可她剛吃了一口瓜子就覺著不對勁,瓜子居然是黴壞的。

「我媽買的,被騙了。」小秋芳迫切的剝開一顆大白兔奶糖,雖說她內心不是那麼稀罕小孩吃的東西,但奶糖誒,哪個孩子能拒絕得了呢?

今年過年張家可不是一般熱鬧,老太太居然從老家扌莫來了,說是來看看倆大孫子過得怎麼樣,雖然還帶了不少土豆大白菜來,可李秀芳現在壓根不稀罕這些東西,反倒嫌她來討飯的。

張毅自然不允許她這麼說老娘,聽說年三十的乾了一架,兩口子都是舊傷未愈又增新傷。大人乾架是大人的事,孩子卻挺可憐的,家家戶戶吃年夜飯放炮仗的時候,他們就吃了幾個奶奶熱的饅頭就鹹菜。

年初一,兩口子睡著誰也不理誰,老人孩子繼續吃饅頭就鹹菜。

初一,老太太看再這麼下去孩子要餓死了,也知道自己這「老不死的」才是小兩口乾架的根源,乾脆半夜裡偷扌莫走了。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麼走的,反正小秋芳年初三醒來的時候,狗蛋還沒回家,聽說是天亮追出去送他奶奶去了。

愛走不走,她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老太婆,重男輕女不講衛生還愛嘮叨,哪一項都是不可原諒的缺點。平時她不愛吃饅頭皮老太婆都要嘮叨,別以為她不知道,老太婆半夜裡可是偷偷給寶貝孫子塞吃的呢!

不就是覺著孫子才是張家人嘛,就像他們家有皇位要繼承似的,她才不稀罕呢!

但肚子餓也是真的,老太婆在的時候她至少還能吃飽,別的不說,饅頭是管夠的,聞著隔壁衛家的飯菜香味,她也能吃點熱乎的。可這幾天老太婆一走,她就啥吃的也沒了。

爸爸媽媽還在炕上倒頭大睡,一點起床給她做吃的意思也沒有,而狗蛋虎蛋倆豬隊友就像在辟穀似的,可以一天不吃不喝。

小秋芳嘆口氣,看來是時候讓爸爸媽媽知道她的能耐了,不然再這麼懶下去,沒等發財沒等把隔壁衛家的好運奪光她就先餓死了。

她勾勾手,示意小呦呦過來,自己和她有話說。

呦呦呢,平時就被媽媽教過,要跟人說話是要叫對方名字,走近去的,勾手指是個啥意思,她才不去呢。

小秋芳見她跟個傻子似的,「你過來,我跟你說。」

呦呦不喜歡她這樣命令式的語氣,不僅不想理她,還想立馬回家去。

小秋芳快要被這傻子氣死了,怎麼這麼笨!

跟一個小笨蛋就不能用聰明人那套,她打算單刀直入……嗯,雖然她也不懂單刀直入是個啥意思,反正腦海裡就是會有這樣的詞語。

「你是不是聽到了?」

呦呦繼續不搭理,但小耳朵豎得小兔子似的,一有點風吹草動她都知道。

「那天你媽帶你去張礦長家,你是不是聽到他們說的話了?」

呦呦終於回頭了,「嗯?」

這麼冷的天,小孩子的肺活量不行,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吸進去的冷口氣嗆得她難受極了,結果這個小笨蛋啥也沒聽懂,張秋芳氣得都想跳腳:「你別以為你爸爸以後能去上礦業中專,隻要有我在,他肯定去不了,懂了嗎?」

小呦呦依然不明所以,又大又黑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好奇,「狂野中轉是什麼鴨?」

張秋芳氣得想罵人,她發誓她再也不跟這個小笨蛋說話啦,她再跟小笨蛋說一句話,她張秋芳就是小狗,比紅燒肉還小狗!

回到家,看見李秀珍還死狗似的躺炕上,屋裡亂得簡直沒處下腳,她盡量踮著腳避開地上的眼淚鼻涕臭襪子破鞋子,簡直像走過了一片埋了千千萬萬地雷的墳場。

終於來到李秀珍炕前,「媽媽。」

李秀珍其實壓根沒睡著,任是誰窩了一肚子火氣又餓了幾天都睡不著。她沒好氣地問,「咋?」

「媽媽你想不想讓隔壁的衛阿姨有好日子過?」

李秀珍頓時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可惜實在是餓太久了,晃了好幾晃才坐穩,「放屁,我巴不得她趕緊倒黴,倒大黴!」

張秋芳笑了笑,「那我有個辦法,你要不要聽?」

且說衛家這邊,張秋芳氣哼哼走了,小呦呦則是慢悠悠回家,手裡捏著的瓜子是黴壞的,直接扔了可惜,可要是放兜兜裡吧,她又擔心會不會把自己的紅皮花生也黴壞掉。

猶豫一會兒,她還是把瓜子扔光禿禿的枇杷樹下,又拿起小鋤頭,吭哧吭哧挖半天,埋起來叭,萬一不小心被紅燒肉吃了,壞肚子呢?

看她真是個懂事的好寶寶喲!

「劉主任,這是我自己鹵的牛肉,您帶回家嘗嘗。」衛孟喜把一個大大的油紙包塞過去。

劉香現在也不跟她客氣,畢竟倆人是各取所需,她隻是稍微開一下方便之門。

但這一次她掂了掂重量,「咋這麼多,你買肉也不便宜。」

衛孟喜笑笑,這可是貨源,不維持好怎麼行呢。上輩子那些那些供貨商每年春節她發紅包就不知道要發多少出去,上門還不能空著手,海參鮑魚人參枸杞,每次光采買禮品就要花出去十幾萬,更別說客戶家裡見人就得給個紅包,無論老小。

她一開始也不知道要維護這些關係,以為隻要自己手藝好,就有生意,後來吃過虧才知道,幾條穩定可靠的供貨渠道的重要性,或許比自己手藝還重要。

這次她倒是想上劉香家拜個年準備幾個紅包啥的,但怕她拒絕,因為這個年代的人太淳樸了,她得悠著點兒。

用力過猛把劉香嚇跑,那叫得不償失。

當然,她的鹵牛肉劉香已經很滿意了,「上次你做的鹵肥腸我閨女可喜歡那味兒了,說比外頭買的好吃……等等,你下次可別又給我送,我說這話的意思是,既然你手藝這麼好,有沒有想過來書城賣鹵貨?」

衛孟喜一愣,上省城賣鹵肉?這她還真沒想過,她現在隻想的是,反正快餐的生意也被其他煤嫂搶走一半了,她乾脆就不賣快餐,專賣鹵貨吧。

本來快餐掙的錢跟鹵貨就沒法比,再加上付出的時間和精力都更多,那油煙味她是心有餘悸。

專賣鹵貨節省下來的時間,加上洗衣機解放的雙手,她想把課本拾起來,從小學課本開始學起。

即使最累的時候,她也沒放棄讀書的想法。趁現在年輕,還有機會上進,哪怕將來爭取一個初中學歷,夜大職工大學啥的,她也沒有遺憾了。

要是上省城賣鹵貨,她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不變,但在省城停留的時間至少要增加三四個小時,回礦區再賣半天……不行不行,這樣就沒時間看書了。

劉香沒想到她拒絕的原因居然是要讀書,心裡不免要高看兩分,以前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圍著灶台轉的小媳婦兒,現在看來倒還是個有上進心的。「行,那你當我沒說就是。」

衛孟喜今天隻拿了一個豬頭一副下水,五花肉乾脆就沒要了。騎上比平時輕了一半多的自行車,她來到自由市場轉了一圈,擺攤的人寥寥無幾,有的是年還沒過完,有的是嫌天氣不好。

等來到小樹林,發現趙春來正在那兒冷得直跺腳。「對不住,我來晚了,有點事耽擱一下。」

在看見對方的一瞬間,他們彼此都有點說不出的高興。

因為按常理推測,衛孟喜完全「可以」耍賴不付這筆尾款,而趙春來也有可能不要這一百塊錢,直接南下。春節過後,粵東省又將有新的時髦貨上市了。

趙春來自然是要揶揄幾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衛孟喜扌莫了扌莫下巴,「怎麼,你就對自己的洗衣機那麼不自信?」

話一出口,倆人同時笑了,聰明人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趙春來。」

「衛孟喜。」

有了這個不錯的開頭,倆人也展示了彼此的善意,簡單說了下各自的情況,這大概就是緣分。如果是平時,趙春來和衛孟喜都不是能主動向外人介紹自己真實情況的人,可就在今天,1981年的正月初五,他們都在彼此的眼神裡看見了希望。

那種「希望」是——對麵的這個人以後或許有用。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種同類人的信號。在商言商,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們都是家裡等著自己掙錢回去吃飯的,沒時間交朋友,現在認識對麵這個人,跟朋不朋友的沒關係,但以後說不定能互相幫助。

聊了一會兒,衛孟喜就回家了,中午把該洗的洗乾淨,下午鹵上,明兒一早正好能賣。

不知道是剛過完年肉聯廠人手不足還是怎麼回事,今天的下水處理得不怎麼乾淨,衛孟喜自己清洗了七八道,心裡還有點毛毛的,乾脆用醋泡一下。

洗了太多水,大水缸都空了,她準備去挑兩擔,剛要出門,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哭聲。

是小呦呦的。

她忙扔下扁擔跑出去,「咋啦?」

小呦呦一整個撲在厚厚的雪地裡,吸入了太多雪,還咳個不停。老母親的心都快碎了,一麵跑一麵把誰家的小王八羔子罵個半死,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這麼小個孩子說推就推,那可是雪地,要是長時間爬不起來會死人的!

她的崽,她平時連手指頭都舍不得動一根!

被媽媽抱進熟悉的懷裡,小丫頭一連咳了好幾口才喘過氣來,小臉通紅通紅的,嘴唇卻又是青紫的,不知道是嗆的還是凍的。

「乖乖,告訴媽媽怎麼啦。」

小呦呦咬著下嘴唇,大眼睛裡蓄的是晶瑩剔透的淚珠子,「哥哥,打!」

「衛阿姨,你家根寶跟人打架,就在村口。」虎蛋呼哧呼哧跑過來,還不忘輕輕拍拍小呦呦,嘚吧嘚吧把事情原委說了。

「啥?!是根寶,不是衛東?」打架這種事,小暖男怎麼會乾呢。

正是因為一哥打架破天荒第一回,要是小四哥她不會跑這麼快,說不定還要看會兒熱鬧……誰知跑太快一頭沖進雪地裡,撲了個滿臉,虎蛋在後頭遠遠的看見,來不及拉住她……衛孟喜心頭這一口氣才終於放下,不是被人推的就好。

心裡再著急,她也不能舌下最小這個,隻能先抱進屋暖暖,灌熱水,等嘴唇轉正常才放心。

小呦呦緩過勁來可急壞了,指著門外說:「哥哥打,媽媽要幫忙。」

「就你知道護你哥,好好在家待著,我去看看。」急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你知道是為什麼事打架嗎?」

「壞阿姨,說……說媽媽壞壞。」

這下,衛孟喜聽出來了,是有阿姨說她的壞話,然後根寶跟人打架?

事情是這樣的,衛孟喜不是早出晚歸的跑嘛,那輛一八大槓每天滿載而歸的模樣,窩棚區多少雙眼睛看著呢。

滿滿一後座,快把車子壓垮的是啥?難道光是豬頭肉和下水嗎?那她一天得進賬多少啊?

有的人不信,要是真能掙那麼多錢那她咋不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不去學城裡人燙個頭發?肯定是還有點別的。

可到底是個啥,大家抓心撓肝的都衛孟喜潑辣名聲在外,她們不敢湊上去自找沒趣,但可以問孩子啊。

尤其是憨凶憨凶的衛紅衛東,這倆一看就不像根花根寶嘴緊,用三瓜倆棗說不定就能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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