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逍遙劍陣(1 / 2)
逍遙劍陣位於仙宗北方的荒山上,從瓊花嶼前往劍陣幾乎要縱越整個仙宗。
洛雲彰靈脈損毀不能禦劍,戚無憂便禦扇帶他一同前去。
仙門大會期間,仙宗各處都是其他宗門的修士,慣於夜間修行的大有人在。
一路上,戚無憂不僅要避開隨處可見的結界禁製,還要躲避夜間修行者的視線。
耗費了三炷香的時間,才抵達劍陣所在的荒山山腳。
甫一靠近,戚無憂便能感覺到前方有強勁的劍氣流轉。
劍氣如織,都被困在荒山外圍,流竄碰撞間帶起劍風,遙遙望去,整座荒山都彌漫在一片蒙蒙的風流之中。
說是陣,戚無憂卻很難從中看出生門和陣眼。
或者說,劍陣之中,根本沒有所謂的「活路」,反倒處處都是殺機。
聽說當年那個在這裡留下劍陣的仙宗前輩,就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將自己困在陣中的。
如此既防止了旁人入陣乾擾修行,也斷了自己的退路——要麼飛升,要麼死在自己的劍氣之下。
看結果,那位前輩應當是飛升成功了。
據傳逍遙仙宗,就是當年那位劍修前輩的弟子背靠這個劍陣建立起來的。
時過境遷,劍陣的威力或有些許削減,但仍不容小覷,沒有非常本領,入陣就是一個「死」字。
便是仇三仙,當年年輕氣盛,一人一劍莽進了逍遙劍陣,也差點死在劍陣之中。
幸好他沒有深入,樊一禎和洛九江又及時趕到,三人才得以全身而退。
仙宗中的亂石陣,或許就是洛九江從逍遙劍陣得到的靈感留下來的。
原著中,洛雲彰被原主趕入劍陣,很快被劍氣傷得命懸一線。
危難關頭,洛九江留在黑色護腕中的神識以損耗自身為代價,替洛雲彰擋了劍氣,還將他護送到了荒山中唯一一處不受劍氣乾擾的「山中湖」下。
「山中湖」便是當年那位前輩坐地飛升之處。
此湖被靈氣懸於山體正中,湖中皆是那位前輩當年斬殺、收集來的魔修屍骸。
說是「屍骸」並不準確,這些魔修說死未死,都還殘留著一絲神識,困在此地千年之久,戾氣橫生,隻能憑著本能瘋狂攻擊靠近山中湖的所有修士。
洛雲彰進入湖下的中空之地,在此得到了那位劍修前輩留下的秘法和逍遙劍,還從洛九江的神識那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重塑靈脈後,完全掌握了從洛九江那裡習得的逍遙劍法,斬盡湖中魔修屍骸,破陣而出。
但那是三年後的事,對現在的洛雲彰來說,光是劍陣外泄的劍氣就夠他受的。
沒有靈氣護身,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強悍的劍風割出道道細痕。
洛雲彰遲疑地開口:「師尊帶弟子來這裡,是……?」
原著中,洛雲彰被劍風折磨的文字躍入腦海。
看書時戚無憂隻是粗略一掃,隻是覺得氣氛烘托得很到位,寫出了男主被劍氣所傷時撕心裂肺的痛感,主角痛徹心扉了,後麵性情大變就順滑合理了。
直到他穿進了書裡,嘗試過受傷的滋味,才意識到那些占據了一頁的冰冷文字,對一個活生生的人來說,有多麼殘酷。
仿佛颯颯的劍風都順著衣襟灌了進來,戚無憂汗毛乍起,脖頸發涼。
但他已經把人帶到這裡,再猶豫也毫無用處。
他沉下一口氣,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緊,硬著頭皮說:「聽聞劍陣之中有仙宗前輩留下來的秘法,此秘法可以助你重塑靈脈,你可願一試?」
抱一雖為命修,也不是事無巨細都能算到,否則也不用靠禁咒來監視他。所以他敢說實話,因為在外人聽來,劍陣中有秘法,更像是騙洛雲彰入劍陣的托詞。
洛雲彰得知有秘法,眼神便是一亮。
但他身為仙宗弟子,聽說過不少有關劍陣的傳說,眸光閃了閃,又黯淡下去。
黯然道:「以弟子現在的實力,進入劍陣,可能連三步都堅持不住。」
「……」
戚無憂思忖片刻,一拂月要帶,從裡麵扌莫出一遝符籙,道:「此乃護身符籙,能幫你擋住——」
突然,山腳側麵的樹後泄出了一縷氣息。
戚無憂的聲音戛然而止,當即護住洛雲彰往旁邊一閃:「誰!」
樹後草木窸窣摩擦,月光下,鬼麵少年從樹後繞出,嗤笑道:「我真是聽不下去了,洛雲彰已經成了廢人,蘭芳君還與他做什麼戲?直接推入劍陣不就行了?」
他刻意用靈氣將話送過來,話語間的惡意昭然若揭。
戚無憂瞳孔一縮,直覺不妙,想用靈氣將洛雲彰隔開,剛一動手,一股裂痛便從後心直抵月匈口,渾身一震,猛然攥住了月匈口衣襟。
他往後瞥了瞥,便想開口兜些圈子暗示洛雲彰自己身受威脅,然而嘴唇才一張開,便又有一陣刺痛疊了上來。
他受不住地弓起身,然而禁咒封死了他所有的路,剛要矮身彎月要,後心又是警告性地一緊,他一下子僵住,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
心髒被穿鑿的疼痛,無論經過幾次他都不能適應。
冷汗幾乎一瞬間就順著額角流了下來,遠山劍陣都忽近忽遠,耳邊響起刺耳的忙音。
他明明接到傳訊符,就立刻帶洛雲彰過來了,擺明了會順著抱一的的意思送洛雲彰入劍陣。
但抱一還是不滿意。
竟然讓鬼麵少年等在這裡,還在洛雲彰麵前現身——這是要讓他和洛雲彰撕破臉皮了。
戚無憂疼得厲害,還不敢蜷縮身體,隻得挺直月要背,咬緊牙關,努力運轉靈氣平息陣痛。
洛雲彰直覺敏銳,聽出鬼麵少年話中含義。
但在他看來,此人的挑撥手段著實低劣,與其聽人閒話,他更關心師尊一剎那的震顫,上前一步虛扶住戚無憂,擔憂道:「師尊?」
「師尊?」鬼麵少年新鮮不已,連掩飾都不掩飾,直接將惡意攤到了台麵上,「我都不知道該是蘭芳君手段太高明,還是你太蠢了,事到如今,你還叫他師尊?」
這話是對洛雲彰說的,洛雲彰皺了皺眉,從戚無憂身後踏至前方,麵無懼色地直視鬼麵少年,道:「你不是仙宗弟子,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此胡言亂語?」
「哈哈哈哈——」鬼麵少年囂張地笑起來,手指隔空點了點戚無憂:「我是誰,是不是在胡言亂語,問問你的好師尊不就行了?」
洛雲彰心下湧起一陣反感,不受他挑唆,一麵警惕著鬼麵少年,一麵側身去看戚無憂。
戚無憂遭禁咒反噬,麵色蒼白,額頭全是虛汗,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洛雲彰已不是修士,夜深至此,視野不清,隻能辨明戚無憂閉著眼睛。
當下一驚,問道:「師尊,您怎麼了?」
鬼麵少年見他不信,不無諷刺地「哈」了一聲。
負手轉身掃過劍陣,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精鐵,隨手一擲,扔進劍陣。
精鐵接觸到劍氣,迅速被削成了碎片。
「好厲害的劍陣!」他興奮地嘆了一聲,轉向戚無憂,催促道:「蘭芳君,你還在等什麼!」
疼痛有所緩解,呼吸平復。
戚無憂剛將被疼痛擠壓出去的意識拉回身體,便聽到這句話,刷地睜開了眼睛。
洛雲彰見他似有恢復,屏著的呼吸一鬆,緊繃的脊背還沒來得及舒展,便聽鬼麵少年有幾分不耐煩地說道:「連他靈脈都斷得,怎麼送他入劍陣這般婆媽?再拖就要有人過來了!」
洛雲彰正把虛扶在戚無憂身旁的手收回來,聞言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耳邊「哢嚓」一聲巨響。
他瞳仁巨震,呆立當場,半晌才轉身望向戚無憂。
戚無憂:「……」
禁咒封口,他無法反駁。
而且也無處反駁,就算受抱一操縱,噬香丸也是他遞給洛雲彰的。
鬼麵少年一句話,將整個荒山變成了一座寂靜的墳場。
風過樹梢,林葉擦響,幾粒石子被風刮向劍陣,迅速被劍氣絞成細粉,飄落在山腳。
戚無憂才從陣痛中恢復,便從頭冷到了腳。
山影隨著月亮移動的軌跡逐漸偏移,將他籠罩住,冷汗落下,肩膀又如千鈞重,壓得他呼吸不暢。
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洛雲彰的目光如細針,綿密地從四麵八方刺來,似比被禁咒反噬還要難忍。
此時沉默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洛雲彰的目光從鬼麵少年移到劍陣,最後挪回戚無憂身上,變作空白。
腦中轟隆隆地鳴響,仿佛神魂被掏出來翻了幾個個兒。
丹藥,冷香,逆流的靈氣……從比試那天清晨的瓊花林,到擂台上的一幕幕翻書一樣在眼前過,刺骨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了後腦。
他幾乎是被燙到一般推翻了這個撼動了他神魂的猜想,甚至在心中唾罵了自己幾句。
師尊為他梳理靈脈,在眾人麵前還他清白,在龍隱宗時救了他一條命,擂台戰那日給他的丹藥也不過是助他凝聚靈氣。
他怎麼能懷疑師尊?
但腦海中的隆隆聲仍未停歇,仿佛有一座華美穩固的建築從地基開始陷落。
額頭血管跳了又跳,月匈間氣血翻湧不息,腥甜氣從喉間擠上來,多番折磨之下,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不穩。
不可能。
師尊沒有理由這樣做。
洛雲彰強行撇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喉結抖動了一下,向戚無憂求證:「……師尊,他說的……是真的嗎?」
戚無憂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已經猜出來了。
洛雲彰本就聰明,噬香丸的把戲能騙他,是因為他對自己足夠信任。
無從解釋,戚無憂掃過旁邊劍氣暴動的劍陣,抬起手搭在洛雲彰的肩膀上。
到這個地步,洛雲彰被他碰到時也隻是顫了一下,沒有躲避。
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迸發出奇異的神采,像是一生隻賭一次的賭徒,緊緊盯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背叛一個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的滋味不好受。
尤其是在他所做的一切都被抖落出來,而對方仍願意相信自己的時候。
洛雲彰的目光如此直白赤/裸,似乎是在請求他否認。
他一向堅韌,從未露出過棄犬般無助的樣子。
明明已經被打斷了腿丟棄出門,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趴回門口,好像隻要主人招招手,他就會拖著身體爬過來。
戚無憂甚至能從中洛雲彰的眼中晃動的光影看到他的崩塌。
如同吞了鉛塊,從喉嚨到月匈口都僵得發酸。
他從麻木到愧疚再酸澀,隻和洛雲彰對視一眼,便被刺得移開了視線。
洛雲彰從他的躲閃中領悟了什麼,最後一絲僥幸也被磋磨成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陷落的建築傾倒崩塌。
揚起的塵霧,將他眼睛上的光澤一點點吞噬。
為什麼?
洛雲彰無法理解。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的世界已經被倒塌的轟鳴聲占據了。
劍陣之中的劍氣盤旋著,帶起道道劍風。
洛雲彰的臉被割傷了也毫無知覺。
——人之生死若輕易予奪皆為無趣,必得經歷撕心裂肺、痛苦掙紮,或破繭成蝶,或萬念俱灰,才有意思。
這就是抱一想要的。
洛雲彰的靈脈斷裂,茫茫天地間再無仰仗。
單單死掉還不夠,一定要在他在最落魄的時候,讓他最信任的人給予致命一擊。
一次性摧毀他和洛雲彰兩個人,不留一絲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