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1 / 2)
秋雨瑟瑟,冰涼的雨水落在趙聽雨手上,順著指尖融入被她抓得皺巴巴的襯衫。
「我沒有,我隻是……」趙聽雨感覺現在解釋再多都顯得蒼白,何況她也解釋不清。
「對不起。」她說。
「沒關係。」他回。
道完歉的人眉眼耷拉著,像個做錯事的小朋友,偏生還透出幾分委屈。
楚煜看她這模樣無端想起她幾天前那句「不用麻煩他」。
分明是捅刀子的人,卻一點也沒有身為劊子手的自覺。
「你傘太小,自己好好撐著。」楚煜的視線在她腳踝出掠過,「可以找個室內坐一會,順便問問張牧到哪了。」
趙聽雨今天上身穿了件針織開衫搭配一條半身裙,裙擺到腳踝上麵一點,之前小跑的時候濺了不少水在上麵,還沾了些黃色的泥。
深知再耽誤下去隻會讓他淋更多雨,趙聽雨點點頭,「好。」
楚煜沒動,趙聽雨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他衣服,連忙鬆開,「你快跑吧。」
雨水模糊了視線,楚煜的背影很快便看不真切。
趙聽雨的傘是比較小,但她知道,即便傘不小,楚煜也不會再跟她共傘。
張牧曾說過,他冷漠且固執。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大概就是一種「狠」的體現。
趙聽雨走了一段路來到商學院食堂,坐下後還在想楚煜那句話:「不是要避嫌?」
她當時沒弄明白,單純以為是男女生之間的避嫌。
現在想來應該跟羅熙不久前提的那件事有關,他或許曾喜歡過自己,如羅熙所說,後來又不喜歡了。
他說的避嫌會不會以為自己還在介意這件事?
他那句話的語氣看似平淡,字裡行間卻流露出一種隱隱不爽的氣息。
好似在說:我都不喜歡你了,還有這麼做的必要麼?
趙聽雨趴在桌子上,神情懊惱又沮喪。
她不知道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一碰上楚煜就容易做出一些連自己都討厭的事情。
她剛剛下意識的行為與其說避嫌,不如說害羞來的更準確。
可是,這該怎麼解釋?
再說,她要避什麼嫌?
那件事從頭到尾她隻是一個局外人,他的喜歡和不喜歡對她來說通通都是傳說。
趙聽雨的心情像被封在塑料袋裡的熱水,又悶又沉。
她看著窗外如銀絲般的雨簾,一些回憶碎片爭先恐後地湧進腦海。
畫麵一開始是學校大禮堂後門的台階,第二階梯上坐著一位身穿舞蹈服的少女,她將臉埋在臂彎裡,肩膀微微顫抖。
天氣由陰轉晴,初夏的陽光漸漸變得熾熱。
趙聽雨哭的不能自已,身後的禮堂內是進行中的校慶文藝匯演,她才從舞台上下來,其中有個動作沒有完成好。
這個劇目她在台下練了無數遍,很少出錯,偏偏在上台表演時出了問題,這令她不甘又難過。
哭了好一會,趙聽雨已經分不清臉上的是汗水還是淚水。此時,一道陰影落下,恰好幫她擋住灼人的陽光。
趙聽雨緩緩抬起頭,順著地上的影子朝左前方看過去,視線裡出現一雙白色球鞋,視線往上是一條灰色帶槓衛褲和她們學校統一的白色校服t恤。
她的目光很快被一顆閃閃發亮的耳釘所吸引,因為這個醒目的裝飾,趙聽雨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隻不過他們互不認識。
那人頎長的身子半倚在階梯扶手上,眼眸微垂。他手上握著當時很流行的黑莓手機,指尖不停在按鍵上跳躍,不知是在玩遊戲還是發消息。
連一個眼神都沒遞過來,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這裡還有其他人。
趙聽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趁對方認真玩手機之際起身回了禮堂。
畫麵跳轉,到了高二分班那天。
趙聽雨搬書到達新教室門口,不小心被一把橫在地上的椅子絆了下,眼看書要傾斜落地,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適時伸過來幫她穩住。
趙聽雨感激地仰頭,霎時被來人別在左耳上的耳釘晃了下眼。
窗外的驕陽似火,蟬鳴聒噪。
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對方已越過她出了教室門。
自那以後趙聽雨經常能看見他,並漸漸伴隨著一些閒言碎語。
「誒,趙聽雨,那個誰好像喜歡你啊。」
「對啊,對啊,他每天找張牧換座位還不是為了跟你坐一起!」
「趙聽雨,今天我看見有人跟楚煜表白誒。」
「趙聽雨,楚煜今天打球受傷了,心不心疼啊?」
回憶快進,拉至高考完的那個暑假。
一家農家樂前坪,中間還曬著金燦燦的稻穀。
彼時落日歸山,餘暉灑滿大地,屋內是同學們的歡聲笑語,前坪一角站著一位正在接電話的少年。
這家農家樂老板的兒子是他們同學,就是他在班級群裡發出邀請,才有了這次暑假聚會。
那天的趙聽雨很莫名其妙,總是有意無意把注意力放在楚煜身上,對方卻像沒見著她這個人一般,把她忽視的徹徹底底。
明明才半個月不見,明明謝師宴那晚他還幫自己喝酒來著。
心裡懷揣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趙聽雨趁楚煜落單,鼓起勇氣來到前坪。
等對方打完電話,她走過去磕磕盼盼地道:「你……是不是……」
她太沖動了,壓根沒事先打好腹稿,甚至連自己想問什麼都沒想明白。
一時間狼狽又尷尬。
楚煜卻懂了。
夏日的微風燥熱,他嘴角的弧度似安慰又似滿不在乎,「你別聽他們的,不要有負擔,就把我當成跟張牧一樣的普通同學就好。」
他口中的「他們」是指屋內那群同學,他估計以為自己又被開玩笑了。
趙聽雨當時腦子裡嗡嗡作響,不堪到了極致。
羅熙的一個電話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在哪?我在體育館門口。」
趙聽雨坐直身子,「食堂。」
「怎麼跑那去了?」電話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是雨水落在傘上的叮咚聲,「你現在往校門口走,我們在那匯合。」
「好。」
外麵雨勢有變小,風依舊在舞。
趙聽雨艱難地撐著傘到達校門口,「張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