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奪權(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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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山河祭開始,皇帝已經閉關齋戒了,不見任何人。

一眾隨行的朝臣齋戒的也開始進行齋戒,而沒有齋戒的,譬如謝含章,他往年主持山河祭,事務繁多,故而就沒有齋戒的習慣。

而今年,他雖不用主持了,朝中雜務依然繁重,近一點諸如京城最近宵禁後的一起謀殺案件,遠一點譬如前些日子趙仰呈上來的鹽礦侵占一事,半點不得清閒。

現在他剛要去後山走走,又莫名被吏部尚書朱文竹給纏住了。

朱文竹年紀不大,三十多歲的模樣,長相頗為清俊,風度翩翩,有幾分風流才子的味道。

謝含章卻一向不喜與他多接觸。

此人過於圓滑,滑不溜秋的,謝含章已經親眼見過數次他把自己的罪責撇得一乾二淨,推給下麵的侍郎了。

「下官見過丞相。」

謝含章淡淡頷首,「聽說翰林院的學士們在後山清談喝酒,朱大人怎麼不去?」

朱文竹微微一笑,頗有幾分自傲道:「下官如今已經不是翰林院的人,早就沒了當初在那兒時的心境,便是參與了,料也無趣。」

謝含章但笑不語,朝中位高的朝臣,幾乎都是出自翰林院,翰林院素有丞相預備役的說法,他自己也是從翰林院編修開始入仕的。

然而,出了翰林院之後,有的人成了直臣,有的人成了良臣,而有的人,譬如眼前的朱文竹,成了奸猾之臣。

若是前世的謝含章,不屑於勾連朋黨,會直接駁了他的麵子。

而如今的謝含章,內斂而藏鋒,深知朝堂縱橫之術,必要時需要借力打力。

他心裡想著,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淡淡和道:「朱大人說的也是。」

兩人一同步下山階,卻聽朱文竹寒暄了半天後,開始進入正題。

「下官知曉丞相此次委屈,下官也為丞相不值,想想那潘重心,入仕也不過幾年,政績都沒有了,居然還能主持這一次的山河祭了,真是貽笑大方。」

謝含章眼觀鼻鼻觀心道:「畢竟是皇上親自挑選的人,潘尚書能力還是有的,此次主持也是盡善盡美。」

朱文竹悄悄打量著他的神色,揣摩著他說的話,斟酌著道:「下官是擔心,皇上如此重視潘重心,恐怕對丞相不利,下官隻是為丞相不值。」

謝含章怎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分明是看他最近與皇帝不睦,行挑撥離間之事來了。

他神色未變,溫和道:「本官倒是不在意,一個小小的山河祭罷了。倒是朱大人,平日裡做事勤勉,靈活善變,為何卻不如潘大人呢?」

這話說得朱文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也是他的痛處。

「下官不如潘大人逢迎聖心,做不來摧眉折月要那一套。」

謝含章幾乎要輕笑出聲,真的可以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朱文竹跟潘重心一直以來都是不相上下,兩個人也是一直都在暗中較勁,而皇帝卻不知怎麼地就突然看重了潘重心了,親手提拔他,任他扶搖直上。

這也是他今天來找謝含章的目的,他需要謝含章的扶持,隻有他能夠有這個能力。

若是放在從前,朱文竹不敢來找謝含章,但是自從謝含章回京之後,他敏銳地察覺了皇上和丞相之間君臣不和,加上這次謝含章被奪了主持之權,恰是最好的時機。

謝含章也隻好隨著他打馬虎眼,「大人難得有幾分赤子之心,已經難得了。」

「若是丞相不嫌棄,下官願意為丞相效犬馬之力。」

謝含章便走下山階,滿目青翠之色,忽然間倒是想起來什麼,邊說道:「如今眼前倒卻是有一件事,需要你打點一二。」

朱文竹頓時大喜,謝丞相雖沒有明說,但這明顯是一個暗示,達成共識的暗示。

「請丞相吩咐。」

謝含章斟酌著,緩緩說道:「雲州鹽礦侵占嚴重,翰林院的趙仰趙大人對此事頗為上心,他又很有才華。」

不用他說下一句,朱文竹立即知道他的意思。

「下官明白,下次廷議一定把趙仰大人的名字提上去。」

謝含章微微頷首,「有勞朱大人了。」

其實以謝含章的地位,他想要將趙仰調到雲州去處理此事,並不需要經過朱文竹。

但是一來,他考慮到趙仰人微言輕,恐怕去到了雲州,也壓不住地頭蛇,而如果有朱文竹在背後幫襯,則無需擔憂。

二來,他現在需要有一人幫他擋在前麵,由他出麵做事,也就不會讓皇帝扌莫清楚他每走一步的想法。

朱文竹,極為乖覺,是個不錯的人選。

兩人一路走,一路聊著,渾然未覺身後暗處有一個人已經跟了許久。

蕭牧川聽了半天,麵無表情,甚至有些冷色。

曾經那個光風霽月的人,如今也已經成了滿口假仁假義的虛偽之人,成了蕭牧川最厭惡的那種朝臣。

若說蕭牧川此前還對謝含章與蕭祁聯手伏殺他一事,存有五分懷疑,如今隻剩下三分不到。

謝含章忌憚他手握重兵已久,借著東南戰爭的時機,趁機鏟除他並非沒有可能。

再說此人,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人了。

蕭牧川心口發熱,隱隱有些憤怒,有種自己重視了十年的美玉忽然在自己麵前摔碎了的感覺。

他麵色陰沉,一路悄然跟在謝含章和朱文竹身後,來到後山。

此時朝中那些清流們,都聚在此處清談喝酒,沿著後山小溪流而坐,流觴曲水,頗為疏狂。

這些大多是翰林院的人,清水衙門,銅臭味少了點,多了幾分書卷氣。

眾人一見了謝含章,頓時驚喜交加,便紛紛將他迎了進來。

蕭牧川隔著山間鬆柏,在半山月要間,隻見他坐在眾人之間,手執金骨扇,言笑晏晏,溫柔熱忱,沒有半點身居高位者的倨傲和銳利。

這種謙和性子最受這群清高文人的青睞,蕭牧川在心裡鄙棄著,目光卻一瞬不落地粘在他身上。

他善詩詞,也善工畫,更善音律。

在一眾文人之間,不論什麼,都能信口拈來,口齒清爽地與之品談一番,談笑自若,妙趣橫生,便是有人對他懷有芥蒂,也能在這無知無覺的真摯熱忱裡煙消雲散。

巧言令色。

蕭牧川在心裡罵道。

溪邊的宴飲還在繼續,清酒一杯接著一杯下了肚,酒酣臉熱,謝含章麵上漸漸見了薄紅,眼光瀲灩,唇色紅艷,襯得人眉目如畫,鮮活極了,瞧得一眾朝臣都微微不自在。

蕭牧川暗暗咬了咬後槽牙,這種妖精就應該被藏起來,不該出來勾人。

他手上一用力,不提防把攀著的鬆樹皮給掰了一塊下來,沒了支撐,差點沒掉下去。

酒宴直到夜色漸起才散了,眾人皆是麵熱酒酣,個個搖搖晃晃地由著下人攙扶回去。

謝含章出來的時候沒想喝酒,身邊也沒帶懷安,於是在人群中尋找蘇流,卻不知一會兒功夫,他怎麼人影都不見了。

他隻好腳步微微蹣跚地走回去,上了山階,扶著兩側,倒也沒有大礙,頭腦還是清晰的,隻是覺得頭重腳輕,總有一種要栽下去的感覺。

好在從後山到他的居所不遠,走在九曲廊橋上,扶著勾闌往外看底下看去,底下是清澈的河流,月射寒潭,一溪盪漾。

蕭牧川在後頭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走著,伸長了手想去撈水中的月亮。

後頭的人嗤笑,分明是個酒鬼。

但他卻不想去扶他。

九曲廊橋盡頭,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林木,原先是個小花園,因此處是行宮與外麵的交界之處,不少枝椏從外麵延伸進來,日間陽光照不進來,平添了陰森之氣,便漸漸被廢棄了。

而如今夜裡,樹蔭更是籠得月光都不見,一片漆黑。

蕭牧川頓住了腳步,忽然覺得自己跟著他做什麼?

他本來一腔怒火,想跑來質問他。

但現在冷靜下來,卻痛罵自己傻缺,問他就會說實話嗎?

跟了半天,什麼都沒弄明白,還像個傻子看了他跟別人喝酒,看了一個下午還不夠,還要跟到人家住處去?

他站在原地不動,目光森冷地盯著前方的背影,暗暗磨牙,不管前世真相如何,隻要謝含章還忌憚他,還想殺他,就一定會露出破綻。

他到時再跟他算賬不遲。

蕭牧川此時頭腦清晰了,心裡惱恨地準備往回走。

誰知耳朵一動,卻忽然聽見一聲細微到幾乎不易察覺的聲音,那是一種利刃出鞘的聲音。

他驟然凝神,迅速往旁邊一閃,借著巨大的樹影遮蔽身形,一雙眼睛目光凜凜,在那片黑暗中逡巡。

周遭一片死寂,隻有橋下蛙聲一片。

對方似乎也覺察出了什麼不對勁,遲遲沒有行動,前頭的那個搖搖晃晃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蕭牧川驀地奇怪,難道來人不是沖著他的?

那是沖著誰?

謝含章?!

蕭牧川心髒驟然一縮,渾然忘了方才他還在懷疑謝含章要殺他,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像離弦的弓箭,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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