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波釀盡銀河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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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道人續道——

六年前,我已練成石家「玄素劍」中的最後一招,也是我兩位叔父合創的一招「九重五雷」,至此,我劍學已臻功德圓滿!

家師與兩位師叔,亦即我三位叔父,先後竭精盡神,心力勞瘁而謝世!其中兩位後死的師叔在臨死時,將他們的一身功力轉注給我,使我的功力驟然達到三甲子之深!

一百八十年的功力,試問古往今來武林,誰曾有之?

當時情況下,在下心雄萬丈,以為普天之下,功力當推第一,不懼任何高手了!而「玄素劍」第三十七招之「九重五雷」,其威力之強,大概普天之下,也無人接得下了!於是便與門下弟子分頭遊走江湖,尋訪武林,以全力偵查殺害家兄的線索!

當時人手是這樣分派的:在下與弟子周無缺、高峽浪三人同行,韓六奇與邱漱梅同行,大弟子鐵琴張張書槐張槐庭則這些年來一直浪跡江湖,借比武之名,尋找線索。

二弟子南宮泰老成持重,便派他與六弟子孟震東,留守蜀中,以為中樞策應,互通消息。瑩瑩這孩子,則易釵而弁,女扮男裝,獨行一路,因為她各地均有峨嵋派弟子與同峨嵋派通好的武林朋友,可以作為臂助。

大家的行走路線,各自劃分好,或滇黔兩廣、或兩湖關中、或遠赴關東、或西遊西域,各不重復。其中瑩瑩走的是魯浙江皖一帶,我與兩個弟子則走中原一路,由河南、山西而河北、京師一帶。

為了招武林人注目,我與無缺、峽浪一路,特地置了輛由四匹良駒拉的油壁黑篷車,極盡富麗之能事。

但四處遊歷,也許是因為兩個徒弟長相奇特,且有兵器外露,一路倒也平安無事,並無不開眼的盜賊找上來,所過之處尋訪武林人物,也無藝業驚人之輩。

「大凡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天下無事,高手都作臥龍藏虎計。那些稱雄一方的武林大豪、名門正派的武林朋友,其武功在你石道人眼裡,自然是平常得很了!至於那些開山立櫃的綠林朋友,線上開扒的人物,黑道上的大盜,其眼睛毒得很,你有沒貴重之物,他們一眼便可看得出來,自然不會無事自找麻煩了!再說,象貴高足這位高峽浪高英雄如此奇高身材,肩荷奇門兵器,一眼便知是紮手人物,誰敢輕易招惹?」隨機子道。

這一日,我們來到邯鄲。邯鄲為古代趙國之都,一代名城大邑,自是繁榮非常!

因這邯鄲為三教九流雜處之地,武林人物多有往來,我們便少不得多加盤桓兩日。

於是我們便投宿在城西丁字街最有氣派的騾馬大店,大客棧——「龍門客棧」!

為免打眼,決定三人除去武林人物裝束,分頭尋訪。

我則一身道人打扮,未帶劍,到邯鄲城最有名的酒樓「一枕樓」去喝酒。

「邯鄲的『一枕樓』老板姓寧,很會做生意的,他有個獨生女兒叫寧小小,是一個天生的美人坯子,老衲見到她時,年方十一、二歲,玉琢粉妝、明眸善睞,朱唇皓齒,一笑傾城!真個可愛之極!寧老板兼做當鋪銀樓生意。他有一幅唐朝魏棲梧的《善才寺碑》的原文真跡。有唐一代,楷書名家,人們最所稱道的,是歐陽詢、褚遂良、虞世南、顏真卿、柳公權、李邕六家。此六家各自獨創麵目,成就卓然,洵然足傳千古!但魏棲梧與張長史張旭、薛稷、歐陽通、徐浩諸人的楷書,亦彌足珍貴,可稱一代名家!魏棲梧這一幅《善才寺碑》真跡,亦一大寶物!」隨機子道。

「如此說來,那一幅《善才寺碑》,又為老和尚所得了?」六陽真人笑道。

「佟老兒的三件周彝,老衲取之入了京城『集珍軒』,得金八千五百兩,賑時年黃河之災民四十萬眾。那一幅《善才寺碑》,是老衲從權監手中盜回來,還給寧老板的。

寧老板這幅字是給權監霸去的,為我所知,便又偷了回來,本想好好敲寧老板一下的,但看到寧老板帶著他的那個女兒來取字,老衲倒不好意思讓寧老板出血了!」隨機子道。

「如此說來,這寧小小幸虧小小,否則,怕令老和尚動了凡心,做不成今日之『國師』了!」六陽真人笑道。

「阿彌陀佛!牛鼻子也該積些口德才是!冒瀆天女,真是罪過!罪過!」隨機子一本正經地合十念佛道。

石道人見狀不由嘆了一口氣,然後再說下去。

但我到「一枕樓」,那老的寧老板已然作古了,現在的寧老板正是那寧小小,寧小小雖已三旬有奇,然徐娘豐韻,猶勝當壚文君。

寧小小經營之道,長袖善舞,多金善賈,生意興隆,更勝乃父!即以酒樓生意言,遠地來客,慕那「一枕黃梁」的美夢之名而來,而本埠主顧,則大多迷戀這寧老板的風韻姿範而來!

而且據在下所知,這寧老板竟甘守著雲英未嫁之身,作老處女呢!

「你對這『一枕樓』述之甚詳,難道有所奇遇麼?」六陽真人見石道人對這「一枕樓」與寧老板述之甚詳,不由問道。

「正是!我就在這酒樓上,認識了西門大俠!」石道人道。

「噢——!」眾人一聽,不由提高了興趣。

石道人又說下下去——

「一枕樓」為臨街二層樓。

我正在樓上喝著來自汾陽「杏花村」的上品汾酒。樓上為雅座,這日也不過四副座頭有客,其中一副座頭也是一個與我一樣的單客。因樓上是雅座,故爾那漂亮的寧老板也隻在樓上應酬。

所謂應酬,隻不過當壚打酒而已。端菜斟酒,自有那衣衫整潔的綠衣麗婢走動。

當我正喝第五盅酒時,隻聽樓下一陣喧嘩大亂,然後是一陣急紛紛而沉篤篤的腳步聲上樓而來。我一聽這腳步聲,知人數為六人,都是穿的官靴,其中兩中的腳步沉穩,練有較好的外家功夫,下盤紮實;有兩人是輕功、內功均有相當火候的高手!另外兩人則似為不懂武功之輩,落腳蠢重虛浮。

上來果然為六人。為首之人,是一個六十來歲的枯瘦老頭,穿的是月匈繡孔雀的紅袍,是一個三品官兒,另一人則是師爺模樣,猴腮尖嘴,還有四人,兩個是錦衣衛服色,兩人是衙中捕快的青衣服色。

眾人隨石道人敘述,眼前出現了這樣的情景——

老板娘寧小小見有官員到來,過來襝衽見禮:

「幾位大人駕臨,為敝店生輝不少。大人請上坐,要什麼,盡管吩咐!」

那枯瘦老頭目注老板娘寧小小秀美臉容,不遑他顧,也忘了作答。

旁邊,師爺打扮的人道:「熊大人,你看她——」

被稱為「熊大人」的枯瘦老頭,發聲大笑:「楊師爺是『光棍眼,賽夾剪』,怎會看錯人?好極!好極!記得宋玉的文章說,『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如什麼來著?」

楊師爺脅肩諂笑,輕聲耳語提示道:「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熊大人展眉笑道:「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他奶奶的,宋玉這老小子偏會說!俺看寧家大小姐,便是如此!」

寧小小莞爾一笑,秋波一掃,落落大方地道:「大人說笑了!蒲柳之質,怎入青眼!」

楊師爺不由諂笑著湊言道:「寧大小姐,我們熊大人臬台大人,看中你了,他請你當七姨太,你也就甭勞神開這店了!」

寧小小聞盲,笑容一斂,臉挾嚴霜,冷冷道:「這位楊爺,我們素不相識,平地開什麼玩笑!」

楊師爺見狀,饒是能說會道,也一時怔住了。

熊大人乾咳一聲:「寧大小姐,這人不會說嘴。你肯跟俺熊尚昆,俺把那六個娘們全趕走,讓你……」

寧小小淡淡道:「熊大人如賞臉,那麼請用一杯水酒,就算妾身敬奉大人的,至於其他,一概免談。」她說完,一揚柳眉,提高聲調怒喝道,「小翠,小紅!還愣著乾麼?該上菜了!」

寧小小說完,便欲走開。

熊尚昆的一張臉頓時脹成豬肝色,目中射出慍惱之光來!

旁邊一個捕快打扮的四十多歲漢子跨前一步道:「寧大小姐,熊大人是提刑按察使大人,你可得認認清才好!」

寧小小淡淡一笑道:「認不清又該何如?總不致青天白日,強搶民女吧?」

那四十多歲的捕快冷冷地道:「我是省衙快班的頭兒,我叫呂鵬。」

寧小小目光一凝:「噢,原來是呂總捕頭!難道不答應給按察使大人做小,也犯王法麼?呂爺!」

呂鵬背後一人喝道:「大膽潑婦,目無朝廷命官,利口逞能,蔑視綱紀,抓你又如何?」

隨說話聲,一個錦衣衛搶出,一把臂月匈抓向寧小小的衣領!

「鼠子敢爾!」一個人影一閃,奔來一人,一手拿住那錦衣衛抓向寧小小之手的腕部脈門。

那錦衣衛瞪目怒道:「狂妄愚民,敢管我鐵拳甘永甘爺的事!」

說畢運勁一掙,欲掙脫被拿之手,同時一拳虎虎生風,擊向來人麵門。

來人使了個手法一抖,略一閃身,用曾握甘永手腕的那隻手一放一抓,包住了甘永擊出的拳頭,一鬆手,退後三步。

甘永右臂脫臼,左拳則關節俱碎,頓時腫起如饅頭!

來人憑一隻手,隻兩招,就將鐵拳甘水給收拾了!

甘永慘叫一聲:「你——!」驚怒之下,加以疼痛,頓時說不出話來!

呂鵬一見,目中寒芒一閃,叫道:「好!竟有人來撐月要,還是個練家子!敢傷錦衣衛,膽子不小!給拿下!」

頓時另一個捕快與錦衣衛從呂鵬左右搶出,那錦衣衛使的是一把月要中佩刀,而捕快使的是雙鐵尺,用的是刺穴功夫!

那錦衣衛遞招迅疾,刀法快速多變,剛健有力!

隻見刀光霍霍,一個纏頭裹腦,舞起一片刀光,身子一旋,搶入門內,一刀化三式:「玉帶橫月要」、「犀牛望月」、「白帝斬蛇」!

來人邊閃邊道:「六合刀?」

那錦衣衛悍然道:「算你識貨!老子六合門『一刀斷魂』江中蛟!」

說話間,刀帶嘯聲,一招「鳳凰旋窩」劈出。

一刀劈下,來人輕舒猿臂,雙掌一合,將江中蛟的刀夾在合掌之間,哈哈一笑:「尊駕的功夫,也還差一點!」

「還有我鐵老虎邱子雷呢!」那使鐵尺的捕快見有機可乘,從背後一聲怪叫,雙尺齊出,一刺「玉枕」、一刺「腦戶」穴!

來人不動,待雙鐵尺堪堪要刺到後腦時,倏地一矮身,一鬆夾刀之手,雙肘齊出,「肘錘」倒捶邱子雷。

邱子雷雙尺刺出,陡失麵前頭腦,那雙尺徑向迎麵江中蛟麵門刺去,心知不好!才待收招後退,便聽「嗵嗵」

兩聲,隻覺月匈口猛地一痛,眼一黑,金花直冒,癱倒在地!

來人隨即一矮即起,還沒等江中蛟回過神來,出手如風,疾點江中蛟右手之「曲澤」、「郤門」、「大陵」三穴,奪過江中蛟佩刀,隨手一折,將一把精練鋼刀,折為兩截,「咣當」一聲,丟於地上。

這一切隻在電光石火之間。來人身手之敏捷、功力之高強,可謂罕見!

呂鵬身任一省總捕之職,自具有一身高明武功,更具一雙「毒眼」!

但他竟看不出來人武功門派!

他心中暗地吃驚,臉上卻陰沉之色不變,冷冷地道:

「好高明的武功!能亮個萬兒麼?」

來人大笑:「金鷹呂鵬,你不認識我,我卻認得你!在下西門雙無。」

呂鵬一頓腳,道:「好!算你狠!你在此候著!」

然後對熊尚昆道:「大人,我們走!」

於是六個人狼狽而去!

樓上的酒客見招惹了錦衣衛與官老爺們,怕牽連上自己,不敢再停留,隨之也紛紛下樓而去!

石道人發現,那西門雙無,正是原在樓上獨占一副座頭的喝酒單客!

西門雙無身材高大,身著藍衫,寬額廣顙,濃眉圓睛,海下一部濃髯,大有古之勇將樊噲之風!

寧小小見此人相貌奇雄,仗一雙拳頭救了自己,不由感聲道:

「多謝大俠相救!不知叫賤妾如何報答才好?」

西門雙無皺了一下眉,大聲道:「西門雙無作事,向來是率性而為,並非是為了救你,隻是看不慣這幫賊子的嘴臉!你有好酒,隻管拿來便是!」

寧小小婉聲道:「大俠打傷了錦衣衛與衙門捕快,他們也許馬上會糾集人馬再來報復的,大俠還是得避一避才好!」

西門雙無大笑:「我正要他們如此!有架可打,人生第一樂事耳!快拿酒來吧!」

寧小小微笑道:「大俠作風,總異常人的!小翠,叫寧管家把老爺子生前珍藏的那缸『萬紫千紅』拿上來!妾身願為大俠斟酒!」

西門雙無軒眉鼓掌道:「想不到打架還有這等好處,既得難得好酒,又得美人斟酒!妙哉!妙哉!」

環顧之下,見一樓人盡去,獨有一白衣道人尚在獨飲,不由招手道:「這位道士,肯來同飲麼?」

石道人見此人身手不凡,兼有俠行,正有結納之心,聞言便移樽來西門雙無桌上,笑道:「叨擾了!」

頃間,有兩名店中堂倌,抬一缸酒至,方一啟封,醇香氤氳!

西門雙無抽動鼻翼,大喜道:「真佳釀也!敢問道長仙號?」

石道人:「大俠不必客氣,但呼貧道石道人即可。」

西門雙無:「在下西門雙無。萍水相逢,亦是有緣!當同乾三杯!」

石道人:「敢不從命?」

三杯盡。

西門雙無笑望寧小小:「這酒酒勁甚足,而入口甘香軟糯,其香有百花之芬,不知如何才能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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