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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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一點都不知道,金嫣,還有泰來,他們的戀愛開始了。金嫣突然就把追求泰來的那股子瘋魔的勁頭收斂起來了,一個急轉身,成了淑女了。同事們在推拿中心很少看到金嫣的高調出擊,都很少聽到她的動靜了。人們反過來替徐泰來擔心,大勢不妙。

其實,敲鑼打鼓的金嫣到底也沒有能夠走出盲人的戀愛常態。所謂盲人的戀愛常態,四個字就可以概括:鬧中取靜。他們大抵是這樣的,選擇一個無人的角落,靜靜地坐下來,或者說,靜靜地抱一抱,或者說,靜靜地口勿一口勿,然後,手拉著手,一言不發。一般來說,戀愛中的年輕人都愛動,呼啦一下去了電影院,呼啦一下去了咖啡館,呼啦一下又去了風景區,你追我趕的,打情罵俏的,偷雞扌莫狗的。盲人們不是不想動,也想動,但是,究竟不方便。不方便怎麼辦呢?他們就把自己的身體收斂起來,轉變為一種守候。你拉著我的手,我拉著你的手,守候在一起,也就是所謂的廝守了。他們的靜坐是漫長的,擁抱是漫長的,接口勿也是漫長的,一點都不弄出動靜。如果沒有生意,他們可以這樣坐上一天。一點也不悶。要是生意來了,他們就分開。臨走的時候一方還要扌莫一下另一方的臉,小聲說:「等著我啊。」或者乾脆,什麼都不說,兩隻手卻依依不舍了,是相依為命的樣子,直到身體已經離得很遠,兩個人的食指還要再扣上一會兒。

就態勢而言,金嫣的戀愛並沒有走出常態。其實,金嫣到底與眾不同,還是不一般了。她慵懶了,開始了她的另一個等待。等什麼呢?她的婚禮。金嫣一邊等,一邊想。隻要一坐到泰來的身邊,她的思緒必然會沿著她的婚禮有去無回。

金嫣的腦袋其實是一個硬盤,儲存得最多的則是婚禮。如果不是眼睛不方便,金嫣也許可以做一個婚慶公司的主題策劃。在這方麵,她是博學的。她的博學為她的遐想提供了無限開闊的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金嫣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在「想婚禮」。

中式婚禮金嫣其實並不喜歡。它的特征和缺點是顯而易見的,主要圍繞著吃。因為客人都出了份子,所以,客人們要拚命地吃回去。這個吃當然也包括喝,一喝,麻煩來了。難免有人會喝多,那些酒席上的好漢就成了主角,搶戲了。中式婚禮最大的弊端就是主題分散,很難烘托出一個眾星捧月的效果。也俗。必須承認,雖然中國自稱是禮儀之邦,其實中國人很不懂得禮儀。看看酒席的最後吧,杯盤狼藉。髒,亂,還咣叮咣當的。可是,話又得分兩頭去說了,中式婚禮自有中式婚禮迷人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洞房。金嫣對洞房一直有一個高度的概括,兩個字,悶騷。性感了。

一定是泰來的父親事先和客人們打過招呼了,婚慶的酒席剛剛結束,客人們剔著牙,打著酒嗝,三三兩兩地走了。金嫣和泰來被司儀領進了洞房。金嫣和泰來肩並著肩,一起坐在床沿上。泰來的母親,這個滿臉皺紋的女人對自己的兒子交代了幾句,倒退著,卻又是合不攏嘴地退出去了。她用她的雙手把洞房的房門反掩起來,合上了。透過紅頭蓋,金嫣看見紅蠟燭的火苗欠了一下身子,然後,再一次亭亭玉立了。它們挺立在那裡,千嬌百媚,嫩黃嫩黃的。寶塔式的蠟燭周身通紅,在它的側麵,是鎦金的紅雙喜圖案。

就蠟燭的燭光而言,它通明。然而,放大到整個洞房,燭光其實又是昏暗的,隻能照亮新娘子的半個側麵。金嫣的另一邊卻留在了神秘的黑暗裡。這正是燭光的好,是燭光最為獨到的地方——它能讓每一樣東西都處在半抱琵琶的狀態之中。但是,新娘子的這半邊亮卻到底不同於一般,猩紅猩紅的,因為紅而亮,因為亮而紅。新娘子的上衣和頭蓋都是用鮮紅的緞子裁剪出來的,一遇上燭光它就擁有了生命,因為曇花一現,所以洶湧澎湃。這一來洞房裡的畫麵就給人一種錯覺,蠟燭不顧其餘,它把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到新娘子的這一邊了,嚴格地說,半麵。別的都是黑色的,它們的使命是烘托。半個新娘子在艷。紅彤彤,暖洋洋。她端坐在床沿,羞赧,嫵媚,安寧,寂靜,嬌花照水。

金嫣是被泰來用一根紅綢緞拉到洞房裡來的。紅綢緞的中間被紮成了一個碗口大的花。另外的一條紅綢緞則捆在泰來的身上,類似於五花大綁,滑稽得很,在泰來的月匈前同樣紮了一朵碗口大的花。金嫣被泰來一直拉到了婚床前,金嫣不是用手,而是依靠月要肢的扭轉,用她的屁股找到了床沿,落座了。萬籟俱寂。全世界隻有一樣東西還能夠發出聲音,那就是新娘子的心髒。撲通。撲通。撲通。怎麼好呢?她的心和萬籟俱寂的世界一點也不相稱,都能把自己羞愧死。

金嫣並不害羞。金嫣從來都不是一個害羞的姑娘,相反,她的身上有一股男人氣,豪邁,近乎莽撞。如果不是眼疾,她也許就是一個縱橫四海的巾幗英雄。但是,這畢竟是結婚——不,不能叫結婚。叫成親。金嫣在成親的這一天願意害羞。不害羞也要害羞,慢慢地學。

泰來終於挪過來了。他們兩個人的肩膀已經有了接觸了。金嫣的肩膀突然鬆了一下,鐲子掉下來了,從小臂一直落到金嫣的手腕。手鐲自然有手鐲的光芒,潤潤的,油油的,像凝結的脂肪,像新娘子特有的反光。泰來先是撫弄了一番玉手鐲,最終,把金嫣的手背捂在了掌心裡。金嫣的手裡還捏著手絹,她能做的隻有一樣,捏緊手絹,說什麼也不能放。

現在,*終於來到了。泰來把金嫣的紅蓋頭拽下來了。當紅蓋頭從金嫣的麵部滑落下來的時候,金嫣,這個豪邁的姑娘,到底害羞了。他口勿了她。不。不是口勿,是親。他親了她,是嘴。他們親嘴了。他的嘴唇和口腔裡的氣息滾燙。

「我好不好?」金嫣問。這句話金嫣一定要問的。

「好。」

「你疼我不疼我?」

「疼。」

「那你輕一點。」

一切都遮遮掩掩的,一切都躲躲藏藏的。還有那種古裡古怪的語言。太克製了,太悶騷了,太性感了。金嫣呼的一聲就把蠟燭吹滅了,仿佛生了天大的氣。

金嫣不喜歡中式婚禮,對「洞房」,金嫣卻又無比地神往了。它太深邃,太妖冶了。甚至有點鬼魅。它是春風盪漾的,卻又是水深靜流的,見首不見尾。「洞房」裡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性,可性又隻能排在第二位,最吸引人的是一種特殊的親情。新郎和新娘既是夫妻,又是兄妹,也許還是姐弟。這一點西方人就搞不懂了,新郎官怎麼可以是新娘子的「哥哥」呢,或者說,新娘子怎麼能是新郎官的「姐姐」呢?亂了。*了嘛。其實,在中國人的這一頭,才不亂呢。一點也不亂。這是中國人才有、中國人才懂、中國人才能領略的風韻。是東方式的性感,是東方式的親情,金嫣喜歡死了。古人說,人生三樣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鄉遇故知。把「洞房花燭」排在第一,有它的道理。金嫣抵擋不住「洞房」對她的誘惑。為了「洞房」,金嫣死死保留了自己的女兒身。無論泰來怎樣地死纏爛打,金嫣永遠說「不」。不。不!不!!她在婚前絕對不可能和泰來有任何性行為的。她要等到洞房——像張愛玲所說的那樣——再和泰來「*」。

中式婚禮最大的遺憾還不在吃,在它缺少了一樣東西,令每一個女孩子都怦然心動的東西,婚紗。

金嫣在婚禮上怎麼可以不穿婚紗呢?婚紗,多麼的美妙,它不是「衣服」,它是每一個未婚女子的夢,長在了肌膚上。它是特殊的肌膚,擁有金蟬脫殼的魔力,足以使一個女人脫胎換骨。它簡潔,紛繁,鋪張,華貴。佇立時娉婷,行走時婀娜。撇開婚紗自身的夢幻色彩不說,金嫣如此地迷戀婚紗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她的身材好。如果一定要讓金嫣做一個自我評價,她還要加上一個字,是姣好。這樣好的身段不從婚紗裡頭過一遭,冤枉了。金嫣擁有標準的東北女人的身段,主要的特征是長。這長又充分地體現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亭亭玉立。這句話不通。可金嫣就是這樣認為的,她的胳膊「亭亭玉立」。想想吧,當無袖的、低月匈的婚紗沿著金嫣的月匈脯蜿蜒而下的時候,金嫣光滑而又修長的胳膊該是怎樣一幅動人的景象,天生就是為婚禮預備的。即使新郎官什麼也看不見,即使金嫣自己也看不清晰,金嫣也一定會為自己的胳膊陶醉不已,——她至少證明了一件事,女人所擁有的,她都擁有。這一點對金嫣來說至關重要。

不過有一點,金嫣的身材一天不如一天了。主要是有了發胖的苗頭。盲人沒法運動,靜止的時間太長,這就難免發福。金嫣已經感覺到大臂的外側有些贅肉了。她的大臂曾經很漂亮的,直上直下的,光滑而又柔軟。

為了能夠在婚禮上穿一次婚紗,金嫣私底下已經把婚紗的注意事項都了解清楚了。總體上說,有六個方麵必須引起她的高度注意:

1婚紗的基調是白,忌諱紅。一定不能穿紅鞋。紅鞋意味著走入火坑,它是不吉利的。所有的紅色都要忌,紅花、紅月要帶、紅底褲都不可以;

2穿上婚紗之後新娘子不要鞠躬。如果不可避免,也隻能輕輕地一下。這不是因為新娘子矜持,而是為了避免月匈脯走光;

3婚紗不能用裙撐,紗擺不可以抖動得太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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