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死者·佐拉（三）（1 / 2）
不知道是克林特先鬆的手，還是撞擊先把我們分開。倏忽間，我像個麵粉袋一樣被甩了出去，卻又被水泥板拉了回來。我亂石中間翻滾掙紮，眼前全是煙霧。然後水泥板再次開始滑動，我趁機拽出衣服下擺，開始在地麵——或者天花板，或者牆壁——上麵跌跌撞撞地滑行、奔跑。
「嘩啦」一聲，我腳下的碎石驀地滾動起來，像是無數保齡球，而我就是注定被打翻的那隻瓶子。
失足摔下去之前，我恍然意識到前麵不遠處竟是空氣，是懸崖，是死亡的深淵。剛才還近在塔樓咫尺的鬆林如今正在我們下方，看起來似乎足有一棟樓的高度之差，而原本是裡海營地基的那塊土地則憑空而起，像是阿拉丁的魔毯一樣飛起來了。
至於它上麵的建築、樹木，則全都大難臨頭，如我一般。
我從亂石中一路斜斜滾了下去，劍身劃過破碎的泥土卻無法阻擋重力的召喚，手臂、月匈腹、腦袋在或鈍或尖但無一例外堅硬的地方撞擊，卻不知為何沒有粉身碎骨、腦漿四溢。然後我開始飛，和碎石、泥土、還有小鳥一起飛翔。
我看到懸空的地基側邊伸出的巨大金屬柱子，像是四肢一樣。我的長劍從空中劃過，猛地刺入其中之一那正在我前方的金屬長腿中。火花四濺，而我的下落之勢立減。那足以支撐地麵懸空的金屬幾乎有三人合抱那麼粗，我的劍最終卡在了某個關節上方。每一次金屬移動，我都跟著猛地搖晃。
「它在走。」我心想，「就像機器狗一樣再走。」但世界上沒有這麼大的機器狗，走一步都地動山搖。
轟隆聲不絕於耳，我卻恍然覺得聽到了鷹眼的喊叫。「我在這兒！」我也叫起來，兩隻腳終於在關節處找到著力點，穩住了身體。「餵！我在這兒！我沒有掉下去！」
又一次震動。我抬頭一看，發現這東西片刻間竟已帶我們走了這麼遠。那條我在其上曾死裡逃生的鐵軌就在眼前，而遠方城市的影子也不再模糊。
我咬牙猛地拔出長劍，然後發出沙啞的吼聲，將劍向下一劈。震動沿著手腕傳來，痛得鑽心刺骨。我用力抬劍，看到金屬關節上深深的鑿痕，然後再次下劈。我以為砍斷它的腿，這東西就會停下，而我們能再一次玩克林特玩過的那個把戲，趁它緩緩倒地的時候成功落地。
「啪」的一聲巨響，金屬外骨骼包裹著的電纜或是別的什麼被我一劍砍斷。那東西向前猛地一傾。我抓緊一個螺栓，用盡全力再次揮劍。
金屬斷裂的聲音尖銳刺耳。我隨即收回長劍，雙手抱緊金屬柱子，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傾覆。突然，頭頂傳來不祥的機械轉動聲，我一抬頭，就看到頂部金屬伸出來的位置外圍一圈，麵板正紛紛打開，露出內部奇怪的裝置。
像是一張張嘴，張得大大的嘴。
在那東西噴射出高溫與烈焰前，我隻有幾秒鍾時間反應，將自己藏入長袍中。灼熱使我厲聲尖叫，使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熔化。然而咒符再次起了作用，我看到金光，感受到符文在火中扭曲，自己安然無恙。
驀地，懷抱的金屬柱子突然開始上升，於是我明白過來，這東西竟然會飛。我砍斷了它的腿，於是它就切換到了飛行模式。
頭頂並未打開更大的窗口，金屬圓柱伸縮的通道一定相當緊湊。我在高溫中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往下爬。那根斷掉的電纜仍在下方搖盪，我默念著「我能行」，一路向下，然後一把抓住仍在冒火花的電纜。燒焦的絕緣皮聞起來像是車禍現場，我緊緊抓住電纜，因為這次已沒有人替我扣上安全鎖。
火焰中，黑暗迎麵而來。我隨著金屬圓柱一起升入那東西的內部。外麵的天搖地動之聲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機械轟鳴，像是一萬隻蜜蜂鑽進了耳膜。我喊了一聲，然後發現完全聽不到自己的叫喊。
當我鬆手落到地上，進來的入口已經閉合，隔絕了烈火。但這裡溫度仍舊很高，並且極為黑暗。我亮出劍來，劍身上的紋路發出黯淡的光芒，但至少照亮了我四周的景象。數不清的管道在這裡縱橫交錯，難聞的蒸汽幾乎使人窒息。我拉起衣袖捂住口鼻，轉身四顧，卻找不到出路。這裡看上去全然黑暗，都是一副模樣。
突然，遠處出現幾點光芒。我立刻收劍，躲在一旁。結果來的並不是人，而是懸浮在半空的機器，也許是維修機器，扁圓的身體上探出各種小機械手臂，探照燈則是綠色的，猶如妖怪的獨眼。
它們進來的地方就是出路。
我屏住呼吸，開始朝那個方向挪動。突然之間，一個綠眼機器轉向了我，扇形的光匆匆掃過我的臉，然後綠燈倏地轉紅。
我想也不想，抬劍就砍。一陣火花之後，那東西「咚」的一聲跌在了地上，支離破碎。緊接著，我一抬頭，卻見黑暗中無數隻紅眼朝我望來。
「啊！」我大喊一聲，轉頭就逃，聽到尖銳的「嗖嗖」聲在背後響起。然後我才看到，它們進來的通道隻是個不大的管道。
但它們已經追來，還亮出各種武器，包括電鋸、烙鐵，當然，還有槍。
我一咬牙，抓住管道邊緣便一頭鑽了進去，然後拚命往裡爬。幸好管道足夠寬，沒有把我卡在半路。我身後傳來咚咚當當的碰撞聲，但我不予理會，執意向前。
就在這時，紅光從前麵出現。它們前後夾擊，把我包圍了。
我當即執劍在手，但管道狹窄，沒有施展餘地，隻能向前一通亂刺。沒想到這卻起了作用，暫時擊退了這群小小敵軍。我一路爬過機械殘骸，在狹窄、閉塞、七扭八歪的通道中前行。終點是一個維修車間似的地方，但當我從管道中跳下來，一邊活動筋骨，一邊劈砍那些紅眼機器人時，卻覺得無比欣喜。
我進來了。也許在這裡，我能找到阿尼姆·佐拉。
維修車間同樣悶熱，但噪音已弱了太多。我繞了一圈才找到門，門上是個船舵般的大轉盤，我把它逆時針轉了幾圈，門便緩緩打開。外麵的走廊籠罩在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光芒之下，空氣似乎已完全凝固，充斥著機油、廢氣和橡膠的味道。
我踩在滾燙的金屬地板上，忍不住齜牙咧嘴，但這個時候抱怨自己沒穿鞋子已經太晚，我隻能咬緊牙關朝著走廊盡頭走去，沿路經過七八道同樣配有轉盤鎖的金屬門。
這裡一定是那龐然大物的下層空間。按照常理，下層應當是設備層，九頭蛇和復仇者應該都在上麵。我這麼想著，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上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