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馬戲團與劍客(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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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洗個澡。」帳篷裡又悶又熱,那個瘦小乾枯的女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兩個大男孩的媽媽,「再把衣服換了。」

我正求之不得,盡管他們隻有一桶涼水。不過女人遞來的那身衣服的確讓我猶豫了片刻。說是衣服,那玩意兒充其量隻能算是幾塊布,勉強遮擋住重要部位。

「你太瘦了,」女人捏著我的肩膀讓我挺直月要,像洗馬一樣用刷子使勁刷著我的背,「別擔心,沒人會盯著你看的。」為此,我不知道該感到安慰,還是覺得悲傷。

「呼啦」一聲輕響,金發男孩的頭伸進了帳篷。女人立刻把我轉過去,背對著他。我聽到她對兒子說:「寶貝,什麼事啊?」

「別叫我寶貝。」金發男孩回答,聽起來卻仍是笑嘻嘻的,「老爹正發脾氣呢,眼看就要九點,第一批客人已經到了,他希望能從第一場賺到最後一場,來個開門紅。」

女人嘆了口氣,「好的,告訴你爸爸我們準備好了。」外麵響起第一聲鑼鼓,然後原本的音樂聲更加激昂,我眯眼望向帳篷頂,燦爛的陽光將深紅色的帳篷照成半透明的。女人幫我穿上那條黑色、鑲滿亮片兒、比基尼式樣的衣服,料子意外地厚實。

帳篷外麵,轉盤已被擺到了空地中不知何時搭起的台子上。男人吼叫著吆喝大夥來看擲飛刀,他矮小乾瘦的兒子則抓著一頂高帽候在一旁。不出所料,擲飛刀的是金發男孩,他正微笑著朝我走來,女人在我耳邊低語:「笑起來,別讓人看出你害怕。」

「這是我們勇敢的吉普賽女王!」金發男孩大聲說道,牽起我的手,「流浪者的神明護佑她的平安,是我的刀鋒不能傷她分毫!」而在他胡說八道的同時,我擠出一絲微笑掛在臉上,卻覺得自己像隻愚蠢的猴子。

他們把我綁在了圓盤上。麻繩帶來的不適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豎直擺放的轉盤無法承擔我的人和重量,於是我的手腕和腳腕成了主要著力點。當金發男孩一路翻著筋鬥後退,然後取出一條黑色絲巾係在眼睛上時,我的胳膊已經酸痛麻木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我隻得默默告訴自己,撐過這個階段就會好了。

但並沒有變得更好。當金發男孩亮出一把飛刀的時候,人群隻是小聲低語。我睜大眼睛,然後突然之間,飛刀已從他指間消失,如果不是刀柄嗡嗡作響,我都無法察覺飛到已釘進了我太陽穴左側。

人群中爆出短促的議論聲,又漸漸恢復。不過是拋磚引玉,我看著金發男孩的時候心想。然後他動了起來,像貓一樣優雅,像鹿一樣敏捷。隻見飛刀一把一把從他指間出現又消失,而我身後的大圓盤則被釘得「鐸鐸」作響,隱隱震顫。這些動作一氣嗬成,幾乎還來不及眨眼就已結束,人群中開始有人鼓掌叫好。

這時,金發男孩手一翻,又有四把飛刀一起出現在了他的指間。我不由屏住呼吸。然而仿佛還嫌不夠,那大嗓門的男人又上前來,抓住圓盤一側,然後用力一轉。即便在天旋地轉的時候,我也能聽到人群中發出「喔」的驚嘆。

由於眩暈,我沒能看清金發男孩的動作,但人群中突然爆發出響亮的叫好聲和拍掌聲和我的砰砰心跳混在一起,不可能被錯過。

當轉盤緩緩停下,我忍耐著胃裡的翻騰,看著金發男孩解下絲巾,向觀眾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然後又轉身向我致敬。乾瘦男孩則捧著帽子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大呼小叫著。

這僅僅隻是第一輪而已。

日頭走到正當空的時候,觀眾漸漸少了起來。當飛刀轉盤前空無一人之後,男人宣布休息一會兒。乾瘦男孩立刻竄了出去,沖向遠處的小吃推車。男人則走進帳篷,喃喃地咒罵著不景氣的收入和敗家的兒子。

是金發男孩把我從轉盤上放下來的。我的手腕沒有磨破,大概是姐姐的咒符在起作用,但我的全身上下都僵硬得要命,手臂幾乎無法動彈,連走路都隻能蹣跚而行。

「幸好你沒吐出來。」男孩一邊扶著我,一邊微笑著說,「父親從不給吐出來的幫手發錢。」

「那要歸功於我空空如也的肚皮。」我嘀咕。

午飯是又冷又硬的肉餅,但我狼吞虎咽了幾分鍾就吃完了自己那份。日頭很曬,我把姐姐的長袍披在身上,拉起帽子遮擋陽光,心想要是能就此一覺睡到秋天到來就好了。但甚至還來不及合眼,男人的吼叫聲就響了起來,如同驅趕羊群一樣催逼我們各就各位。我的手腳比上午更酸痛,月要像是斷成了兩截。飛刀聲不絕於耳,到後來,刀尖紮入木頭的聲音都變得乏味起來。我逐漸適應了隨著圓盤旋轉,不在覺得胃裡翻江倒海。這倒是好事,比起早上胃裡空盪盪,我可不想把難得吃下去的午飯吐出來,我需要它們呆在胃裡,支撐我走下去。

「這是你的五塊。」漫長的一天結束之後,天色已經全黑,甚至早已經超過了普通人睡覺的點鍾。男人把皺巴巴的鈔票扔到我腳邊,揮手不耐煩地趕我走。

我撿起錢。馬戲團尚未完全安靜,盡管遊客們已經陸陸續續離去,但收攤仍需要花上一點時間。我借著仍舊明亮的燈光走向廣場外圍,因為震了一天耳膜的音樂突然消失而感到不適應。

與早上相比,我仍舊又渴又餓,而現在更是多了一身的淤青,還有酸痛的肌肉、僵硬地骨骼。口袋裡的五塊錢輕飄飄的沒有分量,當我拖著腳步走到廣場邊的長凳邊時,終於忍不住一屁股坐下去,然後再也站不起來。

「我應該在這裡休息一晚。」我心想,「而且看樣子馬戲團明天也在,也許我還能找到一份工作。」但我心裡希望能是一份比當轉盤上的活靶子更輕鬆的活計。

連著幾天睡在森林裡,城鎮的氣息似乎都顯得陌生起來。我猶豫過是否應該找一個更僻靜的地方,但渴望和人群呆在一起的心戰勝了保守與本能。我裹緊長袍,然後在長凳上躺了下來,盡量抱緊自己。五塊錢被我塞進了褲月要裡麵,以防被扒手趁我熟睡時偷走。

入睡前,我仍在考慮是應該明天逗留一天,還是直接上路。城鎮並非妥善的途徑地點,尤其是對我這種沒錢的流浪者來說。但森林是個危險的地方,在那裡,餓死的風險太大,遇到野獸則會使風險翻倍。就算沒被餓死,鹽和其他東西的缺失也是個問題。這些天我感到自己身上已有些浮腫,而今天攝入的分量根本不夠。

我隻是在心裡嘆了口氣,因為已實在沒有嘆息的力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到時候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但現在,我隻想閉上眼睛睡上一覺。

甚至在我知道之前,我就沉入了夢鄉。車輪聲、河流聲,以及城鎮入夜之後仍不停息的各種噪聲取代了樹木的低語、風的嗚咽,與動物謹慎的足音。我夢到我的劍,如同前幾晚一樣,在夢裡,那把劍有了難以形容的威力,不再是現實中僅為姐姐留給我的紀念品一般雞肋的存在。

也許正是因為夢的警示才讓我突然驚醒,冷風刺骨,同之前的每一晚一般難熬。不同的是緩緩靠近的黑影。

我立刻坐起來,長袍從肩頭滑下。雙眼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兩個正在靠近的身影顯得高大、壯實,我聞到濃鬱的酒氣和汗臭。

「這小妞醒了。」一個人嘟噥道,咧嘴一笑。另一個隨聲附和:「醒了,醒了。」他們聽上去醉的不輕,讓我毛骨悚然。

我攥緊拳頭,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有事嗎?」我問道。心髒擂鼓的聲音就在耳旁,嘭嘭、嘭嘭、嘭嘭。

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就像我講了個笑話似的。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你為什麼穿一身黑,小丫頭?」一個人搖搖晃晃朝我走來,沒有停下的意思。我忍不住從長凳上跳起來,當對方逼近時繞過身後的長凳向後退去。

後麵是斜坡,隻有腳踝那麼高的路沿做阻擋。我盯著對麵的男人,說:「我不認識你們,離我遠點,滾開。」

「哦,你不認識我們。」另一個人說,咯咯傻笑著。他的同伴似乎並不想廢話,直接大步朝我走來。

「滾開!」我尖叫,希望能有人聽見,希望能嚇退這兩個醉漢。我的手心滿是冷汗,當對方無動於衷地繼續走近時,我差點忍不住要亮出手裡的劍,哪怕能嚇退這兩個人。

可心底有聲音阻止我這麼做。這不是應該用劍解決的麻煩,至少還不到用劍的時候。

「嘿!」男孩的聲音在夜裡聽起來格外清晰,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到金發男孩站在十幾步開外,兩隻手插在口袋裡,路燈照亮他臉上始終掛著的微笑。

我心底升起一絲希望。

「滾遠點,小鬼。」後麵的那個男人沖金發男孩揮揮拳頭,當先的男人也暫時停下了腳步,醉醺醺、紅彤彤的臉上掛著卑鄙凶狠的表情。

「我可不是小鬼。」金發男孩微笑著說,「這裡離馬戲團太近了,你們應該找個僻靜的地方,再要一個人幫你們望風。」

我如遭雷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金發男孩上前幾步,臉上仍掛著微笑,「我可以幫你們望風,」他看著那個男人,「隻要你們讓我也加入。」

「小鬼毛都沒長齊,就想嘗嘗女人的味道。」一個男人咯咯笑了起來,然後打了個酒嗝。另一個人則狐疑地看著金發男孩,說:「我看到這個女孩白天跟你們家在一起。」

「她隻是個吉普賽人。」金發男孩聳了聳肩,「老頭缺個靶子來完成把戲,我老媽最近又剛好扭了月要。」

「你這小鬼想跟我們一起玩女人。」當先的男人說,然後突然朝金發男孩沖過去,揚起手凶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並吐了口吐沫在他臉上,「菲克家的小雜種。你老子曾經打斷我的門牙,今天我就讓他兒子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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