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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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

無邊大霧。

她手裡提著燈,站在霧中。

但光在霧中也並不能傳播多遠,它們濃得像海浪一樣,在光線中翻湧。

當她轉身過,那些視線範圍內的霧會突然凝成一張張的人臉,它們遍布天地間表情痛苦地哀嚎著,仿佛地獄的惡鬼,但這哀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們伸出無數隻手,抓向提燈的少女,可那些扭曲得如同魔爪一樣的霧氣搭在她身上就無聲地散開,像被風吹散的煙,沒有人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有人嗎?」她高聲問。踮腳伸頭把手裡的燈提得高一些,努力地向前方的霧中望去,卻對自己視線外發生什麼事一無所知。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自然也沒有人回答她。

她忐忑地試探著向前走,大概試圖找到出口。地麵永遠是平整金屬,沒有任何裂隙,也沒有任何瑕疵,她不明白這麼大的、大到沒有邊際的一塊金屬板,要怎麼製造出來呢?

從一開始慢慢踱步,到後來一路狂奔。沒有地標可作為參考,又沒有任何可以供她辨別方向的工具,她完全無法得知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轉圈而不自知。

最後她不得不因為疲累而停下。

喘息著望向四周。簡直懷疑自己會不會是一直都在原地。

她感到惶恐,心跳越來越快,甚至隱隱約約似乎聽到哪裡傳來腳步聲,有時候會突然感到有風吹在自己後頸。但她猛地回頭,身後除了翻湧的霧,什麼也沒有。可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又重新在她身後響起。不知道什麼東西在動,帶起的風吹頭她後頸的碎發。

腳步聲更清晰了。

踢踢踏踏,一步……兩步……三步……慢慢地那步子快了起來,甚至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會是誰?

她回頭,可聲音又再從身後傳來。

不論她怎麼回頭都沒有用。聲音始終都在身後。

「是誰?」她高聲問:「是誰啊?」她的質問產生無數的回音,在霧中如同海浪翻湧不止,就永遠也無法消散那樣來來去去。一聲比一聲更大,一聲比一聲更震耳欲聾。她捂著耳朵,但並沒有效果,聲音像無數的針紮在腦中……

就在這時,突然一切都停止。

「你沒事吧?」那位小娘子半坐著,狐疑地俯身過來,似乎在確認她神智是不是清醒:「你剛才一直在叫。」

是夢。蒹葭猛地鬆了口氣,她幾乎以為自己會永遠陷在那種痛苦中。

「醒了嗎?」對方問。

她點點頭,發現自己額頭上全是冷汗:「沒事了。」

對方便又躺回去。

蒹葭心有餘悸,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翻身的時候發現對方也沒有睡。平躺在那兒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出了神。

「阿圓。」她叫了一聲。

對方猛地轉頭看她看過來。

那眼神讓她心中一凜。甚至飛快地向後挪了挪位置。

「我……我看你照身貼上是這個名字。」蒹葭下意識地解釋。

「那隻是應付人的。」

「那叫你什麼?」蒹葭說:「叫的和照身貼上不同,萬一被人聽見,豈不是會被懷疑。」

對方沉默了一下,躺平吐了口氣,說:「叫吧。天下阿圓何止千萬。隻是個名字而已。」

「你這麼討厭這個名字,那個侍女怎麼弄在照身貼上呢?」

「她不知道。不知者不為過。」她閉上眼睛,似乎要睡了。雙手放在月匈前,人躺得筆直。仿佛平常不著調的樣子都隻是迷惑人的,現在沒有別人在了,哪怕睡著了之後打算要遵守什麼禮儀。

蒹葭覺得這人怪得很。躺在她旁邊倒是有點睡不著了。

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將要入睡,身邊的人突然說話:「我不是討厭這個名字。」

她含糊地應付了一聲,翻身就要繼續睡。

身邊的又說:「你還是叫我恪恪吧。」

她實在想睡得不行,假裝沒有聽見。

背後的人踹了她一下:「聽見了沒有?」

她惱火得很:「隨便叫什麼不都是叫嗎,哪裡就這麼在意。你叫我阿貓阿狗阿豬,我都聽得。」

一生氣覺也醒了。怒火沖天地翻身麵對著對方,動作大得一看就是憋著氣呢:「什麼格格?你叫格格嗎?」

對方皺眉似乎因為她離自己太近而不滿。黑泠泠的眸子盯著她。

可她又不是阿平也不是米粒,半點也沒有要退縮的意思。更不覺得自己需要害怕麵前的人。

最後對方退讓,向後退移了移,想了想又調了一下語調:「就叫歌歌。」

「歌歌歌歌歌歌。」蒹葭點點,一臉惱火:「行了吧?」

「行。」

蒹葭猛地甩了一下被子,翻身繼續睡。

可這怎麼還睡得著,越是睡不著越是煩,扭頭一開,對方竟然已經睡得正憨了。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故意用力弄得床吱吱呀呀地亂響也沒能將對方吵醒,更生氣起來,伸手就給了她一下:「你醒醒。」

對方被打醒,皺眉睜開眼睛,似乎有點不大清醒的樣子。脫口而出的大概是斥責,但一個字都沒說完,就停下來緊緊抿著嘴,死盯著她壓著怒意問:「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聲我要睡了。」蒹葭神清氣爽,連翻身的動作都溫溫柔柔,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但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被叫起來上路。

以至於吃完了早飯,坐在車上人都還有點暈暈乎乎。

順著路線不斷前行,雖然中途也會路過些小村落,但偶爾經過的城市越來越大。有些城甚至城牆高聳入雲。

蒹葭趕車進城門的時候,頭都要仰到後背去了,還看不到城牆的盡頭在哪裡。

那位小娘子對她這樣沒見過的世麵的樣子不屑一顧:「城牆不是高才有用。」

「那要怎麼才有用?」

小娘子又不理她了。

雖然走了這麼多地方,但並沒有遇到太多事,隻有幾次是在抓捕什麼逃犯,說是個二十來歲的男人,不論是行人、騎馬、坐車統統都要下去接受盤查與審問。

蒹葭還看到幾個拿著鏡子的人,每個人都必須被那鏡子照一照。大多沒什麼事,隻有一個照出來與原本的不同,當場就被抓獲,說是用符改了麵容的逃犯。

因蒹葭與車上的人都是女子,一直暢通無阻。

越是走到後麵,去過的大城城多,車中的小娘子就開始有點認識路了。

叫蒹葭不必再去打聽,小娘子一路告訴她要往哪邊走。

甚至有時候還能說得清,從哪裡到哪裡需要多長時間,兩人應該在城裡歇腳還是多向前走一段。

就這樣走了大半個月,才說:「再有三日就要到了。」

兩人沒有在城中留宿小娘子讓她買了一堆東西後,就離城西行。

路越走越偏深入山川之間,四麵高山越來越巍峨。還沒入夜,就有夜霧濃重。

雖然小娘子拿了拳頭大的夜明珠掛在車外照明,但能見度還是越來越低。眼看天色就要晚了,山中奇怪的響動也越來越多。讓蒹葭也有些疑神疑鬼起來。總覺得霧裡頭、蒿草間有什麼東西在跟著車子走。

時不時她會停下來,去聆聽外麵的東西。

有時候她有懷疑,車裡麵是不是已經沒人了,似乎中廂裡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上一次她和那個小娘子說話,似乎還在霧外吧?霧又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濃?

這讓她想到自己的噩夢,甚至有一種,噩夢成真的感覺。

「不要亂想。」車裡突然傳來小娘子的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她從車裡遞出一塊皮子:「披著。」

蒹葭接過來胡亂裹著自己,隨後發現山林、天地間的一切似乎又沒那麼詭異可怕了,她微微鬆了口氣用力揚起鞭子。

走到後來,道路已經窄到剛好容下這樣一輛車,一點富餘都沒有了。

兩邊高高的野樹枝葉繁茂,荊棘胡亂支棱侵占所有侵占的所有空間,拍打在車身也刮過馬匹。三匹馬都煩躁起來。因為視線不好,走一走馬就會停下來,似乎搞不清楚要往哪裡去了。

蒹葭不得下車撥開枝葉去尋找前路。

這樣走走停停,速度越來越慢,原本仰頭還能看見太陽的,可走得越深,樹木遮天蔽日地別說太陽了,連光都沒多少。全靠著的夜明珠。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是不是已經晚上。

但這山間幽暗,是晚上還是白天也沒什麼差別了。隻是怕會有猛獸醒來覓食。

她正想著,突然發現狹窄的路突然開闊,車子不知道什麼停在一處廣場上麵。許多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人,手裡拿著散發各種光澤的法器,圍著一個巨大的門。

那門看上去非常普通,隻是比尋常的門要寬很多高很多。看上去是金屬製成,散發著幽幽冷光,上麵布滿了各種各樣花紋一樣的文字。這些文字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門上四處遊走。一會兒與另一個結成一個,一會兒又散得七零八落與其他的糾結成一團。每每團成一個,就會發出明顯的光。當它們散開,又變得黯淡。

有一個女子從人群中出來,走向那扇門。站在門前駐步,轉身看向現場所有人高聲說:「封符就要開了,封符一開方圓十裡內一切生靈,皆會被禁囚於門中。現在此地雖然都為落雲氏子弟,但我還是要問,你們之中是否有不甘、怨悔,凡有此意,都可以站起來自行離去。不會有人怪你們。」

人群中有人哭起來。

人人麵上都有悲切之情。

蒹葭看向不遠處,那裡似乎是一個聚居之所,白牆黑瓦的屋子、院子連成片的布滿了視線,與這廣場隻隔著一個不大的湖泊,許多人臨湖而站,看著這邊。

那女子的聲音,聽上去輕巧,卻傳得很遠。那些人聽得清楚,卻都沒有動。

但有一隊婦孺正沿著河岸向這邊跑過來。

為首的婦人頭上的發髻都跑散了,她邊急奔著邊哭罵:「你不是落雲氏的人,你又不是落雲氏的人,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要死在這裡!!」

她身後的大約是侍女,她們跟著想拉著她,但怎麼也追不上。

她跑起來像一陣狂風。不一會兒就沖到陣中來了,要去毀壞地上畫的符紋。

在場的其他人沖上去將她架住,她仍不依不饒大聲向站在那女子身邊的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怒罵:「她自小長到大,沒有吃你們家一口飯!!憑什麼要為我們落雲氏這樣效忠??我辛辛苦苦養大她,我做過乞丐吃別人吃剩的,我沒用你們家一個錢來養她。你有沒有心?」

又罵:「說來這件事又和落雲氏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我們來填!!這是那個短陽壽的逼、崽子乾的好事!!天下要滅,那就由天下來救!!!天下那麼多人,為什麼是落雲氏!!是我們倒黴,怪我們好心!!!還是好心的人就該死!?」

但那女子卻不回答她的話,隻問她:「阿娘,你要走就快一點。」

她不掙紮了,紅著眼睛滿臉涕淚,死死盯著那女子,悲切問:「我走到哪裡去?」

「你回奚氏去。奚漣漪她心地好,你肯去那裡就永遠是你的家。」

那位夫人又哭又笑,仿佛她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看著她口中不停地念叨著:「你要我走?你要我走……我的家?你都沒了我還有什麼家?」

架著她的人,發現她並沒有再掙紮,便手上放鬆了。

她雙腳落了地,站在那裡看向四周。

這些人看上去都不健康,臉上泛著一股黑氣,即便是太陽落在他們身上,都好像受到了什麼阻隔。

那位夫人看了一圈,含淚笑了一聲,猛然沖上前去一耳光重重扇在那女子臉上:「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那女子被扇得歪了頭,卻並沒有辯駁。隻是說:「阿娘,我也不願意。可怎麼辦,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邪祟就在身上,現在不封,大家還是會死。死後不死不滅神智全無沖出去亂殺亂咬。一傳十,十傳百。阿娘你說怎麼辦!我們躲過去了,又還能活幾天?」

那婦人隻是落淚。

蒹葭看得一臉震驚。

這是什麼事?

奚氏?奚漣漪?

這個門是什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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