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溫其如玉(十五)(1 / 2)
南荒魔君看著自己被刺穿的肩部,被一個弱小的人類如此戲耍令他惱羞成怒。
他伸手用力掐住裴嬌脖子,直到她漸漸咽氣,才將她一把甩向地麵。
「裴寧!!」秦文耀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
趙君之麵色沉重,魏明揚憤憤地握緊了身側了拳頭。
秦文耀立刻祭出符咒,想要前去接住從高空墜落的裴嬌。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
裴嬌意識模糊之時,嗅到了清冷的白梅香。
她模糊視線中映出少年的臉,他弧度冷峻的下頜沾染了她身上的血。
他修長的脖頸浮現黑色的符文,眼角下方的符文更是蔓延出紅色的血光。
顧景堯……
在這混亂的時刻,他身上的禁咒竟又發作了。
可真是會添亂。
他會被這種禁咒折磨,開始發瘋發狂,變得不受控製,變成嗜血的野獸,這也是令她一直提心吊膽惴惴不安的。
可是這一次,她不能阻止他了。
她最後看了他一眼,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是無聲的。
其實不重要,隻是一些無關緊要,很無聊很沒有意義的話。
可是在瀕死的這一刻,她很冷,她很痛,她想找人說說話。
但是她開口,卻說不出話,隻有鮮血不停地往外溢。
顧景堯垂眸看著懷中的人緩緩閉上雙眼,她真的很輕,輕的像是一張被鮮血染紅的白紙。
頸上遍布紫紅色的淤青,甚至能想象到,被人掐著脖子一點一點窒息的時候,是有多痛苦漫長。
他垂眸盯著那片淤青,眼前蒙了一層血紅色薄霧,腦中刺痛,眼前斷斷續續浮現出初次見她的畫麵。
白雪簌簌而落,女孩從冰天雪地中走來,她如同雪天中那些出沒的弱小的軟毛動物般,看起來有些害怕與謹慎,卻還是慢慢靠近奄奄一息的他,遲疑地對他伸出了手。
他們的初見便已然是刀光劍影爾虞我詐。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漠然地掐住了她的脖頸。
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湧來,伴隨著刀割般的疼痛漫上腦海。
在荒蕪的記憶中,所有的碎片都是慘烈的紅色。
他自小便被當做魔物囚禁鎮壓,後來被鎮魔鎖貫穿蝴蝶骨關在暗無天日的寒冰煉獄內。
直到修道那日才殺出重圍,自那以後,每日都是躲避追殺。
所有人都不可信任,所有人都懷抱殺意。
那麼唯有充滿野心,變得異常強大,強大到一個眼神便能主宰他人的生死。
這條路上布滿血腥尖叫與恐慌,唯有雪域的這片回憶的碎片,是安靜純潔的白色。
在那片靜謐的雪白之中,倒映著少女淺棕色的瞳孔,和懵懂乾淨的麵龐。
與昔日千機穀幻境中萬家燈火皚皚白雪中注視著他的少女身影重疊。
「你要好好活下去。」
腦中的一根弦瞬時崩塌,化作無數碎片,割裂混沌的邊緣,在腦中橫沖直撞,血流不止,四分五裂,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出。
她在千機穀內遞給他的雲雀糖,在幻境內給他戴上的色彩斑斕的麵具,在不歸林中牽著引導他的紅線,朝著天光大亮的地方奔去。
耳邊嗡鳴聲作響,腦內痛得像是要裂開。
隨著他抱著她緩緩站起身,他渾身的散發著混亂洶湧的靈力,暴戾殺伐的氣息遊走在失控的邊緣。
在他抬眼的那一刻,壓抑許久的靈力爆發而出,在永夜城的邊界,燃起一片氣勢洶洶凶戾可怕的白色焰火。
白色的焰破開濃稠的霧,流火朝著天際翻騰而去,燃燒在白日與黑夜的交接處。
顧景堯左手微微抬起,麵無表情地抹去下頜沾染的血跡,微微上揚的眼尾下方的符文卻翻湧出鮮血的紅色。
地麵一灘血跡映照出他的容顏,脖頸與手腕遍布的符文發出妖異的光澤。
他麵色陰沉地吐出一口血,修長的手覆上自己發紅的雙眼,低聲嗤笑一聲,「當真是沒用,竟會被一個女人的低劣手段迷惑……」
因此心智動搖,甚至引發身上的禁製反噬。
下一瞬,他的瞳孔便化為血紅色,憤恨的清明之色被瘋狂的殺意代替。
白焰隨之暴漲,呈荒草燎原之勢燃燒起來。
南荒魔君在內的所有魔族在望見那白色焰火之時便麵色大變。
昔日魔域一直畏懼忌憚白色,隻因隻要那人所經之處,必定燃起森白的天光焰。
顧景堯在魔域可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反復不定的瘋子,旁人好歹能用利益條件威脅約束一下,他偏偏就不在乎,乾的都是些損人不利己的事,就連幾位魔君都不想隨意去招惹他。
但凡隻要見過他真容的人,都基本死絕了。
顧景堯……他不是死在正道之人手中了麼?
暴漲的白焰便化為一道咆哮的蟒蛇朝他襲來,南荒魔君連忙祭出黑色的魔焰反擊。
他本就因為化身被封印,修為損失大半,但是他也看出顧景堯應當受了傷,所以便鬆了一口氣,那便還有機會。
隻是未等他鬆懈片刻,便見白色的蟒蛇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魔焰吞噬,嘶吼著奔騰而來。
南荒魔君隨後迅速祭出法寶抵禦,二人交手的速度之快,在空中化為一白一黑的兩道殘影。
二人纏鬥了許久,南荒魔君有些招架不住,當他稍稍鬆懈片刻時,緊接著,一道可怖的威壓從身後傳來。
他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身後的人鎖住了脖子,一時之間,血液從腳底倒流,他對上那人的血紅色的雙眼,瞬時渾身血液倒流,像是墮入冰窖。
「魔君!」
南荒魔君的手下見自家君上被困,當即麵露惶惶之色。
隻是當他們剛踏入範圍之內時,連慘叫聲都尚未發出,便被泛著金光的白焰燒為灰燼。
南荒魔君自知現下實力不敵,他被宗明毀去一分神,還耗費過多在攻擊神樹陣法上,當即絕不可與顧景堯硬碰硬。
他便迅速開始示弱,「顧景堯,你我好歹都是魔域之人,為何不聯手將這永夜城拿下,平分其中資源,不僅如此,事後我南魔域數十座城池分你如何?」
見顧景堯仍舊滿眼張狂凶戾的殺意,像是根本沒將他的話聽進去。
南荒不知他身上有禁製,此刻已然全無理智,是個隻知殺戮的怪物。
他想起方才顧景堯抱著那女人的畫麵,不可思議的想法竄入他腦中——莫非他……
他不由得顫聲道,「我不知那女人是你的人,你若喜歡這樣的,不過是一個女人,我魔域南鏡有的是……」
隻是未等他下一瞬,高昂頭顱的蟒蛇不由分說地將其吞噬,在白色的焰火中他發出哀嚎聲,慘叫著想要反抗,卻被顧景堯不耐煩地直接掐斷了脖子。
一縷青煙從他的屍身中迅速飄出,朝著遠處遁逃。
這是南荒魔君最後的求生招數,顧景堯此刻腦中被殺意主導,懶得在意,倒是給他逃脫的機會。
然而就在那抹青煙即將要逃出生天,南荒魔君一顆心終是要落地之時,忽被一人用一玉壺鎖住。
南荒魔君的神魂大震,看向來人,「卓念慈,你這是在做什麼!!」
卓念慈麵色冰冷地看著南荒魔君的神魂被困在玉壺之中,緩緩道,「你當日陷害劍魔大人之時,可曾想過自己還有今日?」
他美麗的麵龐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放心……我會保留你的神魂,將你放置在這玉壺之中,這玉壺是低劣的東西,想來魔君大人也看不上。」
「不過好就好在,不會那麼快將您的神魂煉化,而是一點一點折磨您,讓您嘗嘗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南荒魔君的神魂咆哮著,「卓念慈,你這個低等廢物,你敢這樣對本尊,你不得好死——!!」
卓念慈卻輕蔑一笑,若無其事地卷了卷鬢角的發,隨後將玉壺鎖上,目光望向天際,目光微微有些恍惚。
明暗交織的畫麵中,立於白焰中的少年的白袍無風而動,他微微側目,麵無波瀾地俯視著匍匐在他腳下瑟瑟發抖的螻蟻們。
卓念慈怔怔地望著顧景堯,恍若又見到了那位冷漠的黑衣持劍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