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溫其如玉(十)(1 / 2)
雖說宗明最初引導裴嬌他們落入地下拍賣場的陷阱,但是裴嬌總覺得他是刻意的,並且一直都在暗地裡幫助她。
這小孩與表麵不符合,神出鬼沒,深不可測。
並且……
裴嬌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他腳下,他沒有影子。
活人都是有影子的,這說明他要麼是他人創造的幻象或是□□,要麼就是死去的亡魂。
這也正是為何他能神出鬼沒的緣由。
起初裴嬌以為他隻是被那個地下拍賣場威脅的魚餌,可是他似乎對自己這個外來者格外關注,她不解問他,「你是誰?為何現在又要幫我?」
宗明靜靜看著她,最後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男孩瞧起來稚嫩,眼中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她和神樹都相信你,所以我便相信你。」
裴嬌微微蹙眉,目光落在遠處的天明神樹上,感受著其帶來的親和感,融雪珠靜靜懸浮於右眼處,她不由得握緊了手心停著那枚展翅欲飛的玉蝴蝶。
這枚玉蝴蝶和神樹都似乎指引著她在往某個方向去。
她不知道宗明和城主究竟是抱有如何的目的,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她不相信任何人。
但是她的直覺相信天明神樹,所以她決定去一探究竟。
她如今所作的一切,都要爭分奪秒,都要小心翼翼,因為她很清楚,這不止關係到她的安危,更關係到整個永夜城的存亡。
她不免自嘲地一笑,若是城中的百姓們知曉這般重擔落在了一無是處的她身上,估計已經連夜開始準備遺書棺材了。
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夜色中,城主府內的梨花香氣渲染,似是一夜落雪於枝頭。
下一瞬,她忽然瞥見一抹純白的影子。
那人於梨樹之下,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側目望過來,眼尾微微上揚,高高束著發拂過雪白的長袍,帶出幾分旖旎靡麗之感。
她未曾想過會遇見顧景堯,他確實是個不確定因素,自己已經出來的事情決計不能讓他知道。
她微微低下頭,轉身便想走,聽見他聲音落在她耳畔。
像是這滿園的梨花般溫柔,卻攜著難以掩飾的冷然。
「你是府內的侍女?」
裴嬌垂著頭,雖說有卓念慈給她的偽裝,但她還是有些莫名的心慌,隻是訥訥答道,「回客人,是的。」
耳畔落下一聲悅耳的低笑,那少年緩緩走近,昳麗的容貌於夜色中顯現,「你為何一直低著頭?我很嚇人?」
如若裴嬌真的隻是與顧景堯有過一麵之緣的侍女,那麼她一定不會如此刻這般冷汗涔涔。
據她所知,顧景堯這人若是笑得這麼溫柔,就證明,她估計怕是離死不遠了。
她輕聲道,「回客人,奴婢長得嚇人,怕冒犯到……」
「去屋內說罷。」他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嬌一怔,隨後目光掃向自己清涼的穿著,這……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等等,客人,奴婢雖然穿得少,但是卻是正經侍女,賣力不賣身……」
話音剛落,她忽覺對方俯身過來,審視的目光落在她的麵龐上,他目光澄澈,聲線乾淨,「屋內茶水涼了,可否容姑娘為我添一杯?」
「……」
裴嬌本想拒絕,卻聽遠處回廊身後傳來侍女的聲音,「客人可是喚奴婢?」
她立刻低下頭,生怕旁人發現她並不是府中侍女。
顧景堯抬眸,唇角微揚,「這裡有她伺候便可,不勞煩姑娘了。」
裴嬌進退兩難,雖然十分不情願,但還是跟他進了屋。
「姑娘可是從西院來的?」
裴嬌一怔,回了聲,「是。」
隨後聽見一聲關門聲,她提著水壺的手微微一抖。
果然,在下一瞬,強烈可怖的威壓瞬時降臨在這狹小的室內,令她背脊迅速升騰上一股子冷意。
清雋的少年背靠著梨花木門,為了引誘獵物上鈎從而偽裝的清潤模樣瞬時褪去,化作漠然與陰鷙。
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腕骨,冷聲道,「不想死在這裡的話,就領我去西院的地牢。」
裴嬌:「……」
她就知道!!顧景堯這個騙子,專門騙單純無知的可憐小姑娘!!
不對,他去西院的地牢做什麼?
她下意識問道,「客人要去西院,可是探望關在裡邊的姑娘?」
他真有那麼好心,會去探望自己?
見他不語,隻是神情越發不耐,眼中殺意更重,就連身旁的空氣都因此冷凝。
她連忙從懷中掏出綰綰送她的錦囊道,「等等——其實、其實我與西院的姑娘相識,都是自己人,客人萬萬不要誤會了!」
「雖然我是被派去監視她的,但久而久之,我被那位姑娘的善良與堅強所打動,決定幫她,這枚她的貼身錦囊就是證據。」
顧景堯注視著那枚錦囊,目光這才重新落在她身上,開始仔細地打量起她來。
裴嬌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一寸一寸掃過自己的背脊,沉沉地壓在她身上。
她連忙轉移話題,試探問道,「難道客人,是想去救裴姑娘嗎?」
顧景堯定定看著她被凍得發紅的耳朵,眸光微微一動。
似乎是因為天氣有些冷了,她努力地緊閉雙腿取暖。
他抱臂似笑非笑道,「不,我打算去看看她死透了沒。」
「……」
也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好心?
她垂眸道,「裴姑娘說了,城主府最近不會太平,希望您能小心一些。」
他漫不經心瞥她一眼,「她還有別的遺言麼?」
「……」裴嬌輕聲道,「裴姑娘是被冤枉的,她冰雪聰慧,料事如神,隱隱覺察到,此事定與魔域的人相關,神樹旁有淺淡的魔氣,她懷疑有魔族潛伏在城主府,公子若是能幫她去將城主府內監視的魔族引開便是幫上大忙了。」
顧景堯冷笑一聲,垂眸看向她,意有所指淡淡道,「她倒是想的挺美。」
「……」
「當然,若是公子肯幫忙的話,一定要小心行事。」
未等來他回話,裴嬌垂下眸子,鼻尖忽的動了動。
好香……
她忍不住湊近了些去聞,卻在桌上發現了一張剪紙包著的點心。
這是……是城北點心坊裡的桂花糕!
這可是永夜城內的特色,鬆軟可口,光是聞著便讓人心裡歡喜。
上次去時便需要等候許久,排到她時竟然還沒有了,害她傷心了許久,就連好幾天的噩夢都是這個場景。
她試探地問道,「這桂花糕,是買給裴姑娘的麼?」
見顧景堯沉默,她便當做是默認了,將點心揣在懷裡,語氣卻難掩興奮,「那我就謝…代替裴姑娘謝謝您了!我一定會帶給她的!」
她不敢多呆,輕聲說了句,「客人告辭。」
轉身欲要推門之時,她迅速從中扌莫了一塊桂花糕塞在嘴裡。
香甜軟糯的糕點融化在舌尖,她滿足歡愉的同時,心裡的納悶卻還不減。
他何時竟這般好心了?
「……不會是過了期限的吧?」
就算話語聲小,卻還是被身後的人聽見了,他抬眸,哂笑一聲,神情陰鬱:「何止呢,還摻了毒。」
這時夜風攜著少年幽幽的話語聲傳來,清而厲,像是初春湖麵倏地炸開的薄冰,「等她用完,就送她上路吧。」
小姑娘的腳步微微一頓,便連頭頂翹起來的碎發都耷拉了下去,俯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身後傳來嘲諷的笑聲,她連嘴邊的偷吃的糕點屑都忘了擦,回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恰逢夜風吹來,她微微瑟縮了一下,垂眸看向自己裸露出的鎖骨和一大片白花花的月匈脯,不由得暗戳戳握緊了拳頭。
這卓念慈究竟有什麼特殊癖好?
她默默抱緊自己的雙臂,垂眸輕聲道,「公子,奴婢先告辭了。」
下一刻,一道黑影從她頭頂晃過——一件厚實的黑色鬥篷落在她身上。
她從褶皺的衣袍中探出頭來,神情有些疑惑,「這是?」
少年的目光從她白皙的肌膚上掠過,眸色微微一暗,隨後迅速收回視線,微微蹙眉道,「帶給她。」
裴嬌心裡難得有了一絲感動:「奴婢替裴姑娘謝謝公子……」
諷刺譏誚的聲音落在她頭頂。「若是不爭氣死在了裡頭,一件裹屍布都沒有,多晦氣。」
「……」
她瞬時收斂了笑容,麵無表情地迅速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就知道,在背後,他絕對沒有一句好話。
顧景堯懶洋洋倚在木質回廊之下,雙手抱臂定定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
他的目光又望向隱沒在夜色中的城主府,神色晦暗不明,隨後不悅地嗤了一聲。
夜風刮過,房簷下的風鈴清脆作響,下一瞬,回廊上已空無一人,徒留桂子花香彌漫,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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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玉蝴蝶飛出城主府,循著永夜城的西南方向,裴嬌跟著來到被一泓弱水環繞的密林之處。
弱水鴻毛不浮,難以越之。船隻不度,橋梁不過。
據說弱水形成的湖泊還會吞噬人的靈力,縱使從空中禦劍也無法度過。
可是玉蝴蝶已然飛過弱水,朝著河對岸被迷霧遮掩的樹林飛去。
披著鬥篷的裴嬌尋了一圈,才在河頭發現一身披鬥笠垂釣的老者,在他身前,竟然有一艘茅草搭建的船悄然飄於水上。
此船瞧著普通,破損嚴重,竟能施施然立於水上。
她思量許久,上前恭敬問道,「前輩,請問您可知如何過此河?」
老者鬥笠下的眼堆砌著厚厚的褶子,隨著他抬眸時微微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