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求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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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潑墨,錦繡成堆的禦街兩側一片華燈寶炬,金碧交輝,秦纓坐在馬車裡無心賞景,隻催道:「沈珞,再快點——」

馬鞭揚起又重重落下,蹄聲似奔雷般落在秦纓心頭。

幸而盧國公府所在的長春坊距離皇城不遠,馬車疾馳兩炷香的時辰後,沈珞將馬車穩穩停在了盧國公府外。

秦纓掀簾跳下馬車,徑直進了國公府大門,門房小廝見她來,立刻上前行禮,秦纓腳步不停道:「我去百鳥閣看看——」

小廝有些意外,忙喊人去向盧炴通傳,待吩咐完回身,隻見秦纓步履如風,已經走出了數丈之地,小廝一驚,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秦纓認得路,等到百鳥閣外,又聽見了鳥雀啾鳴之聲,她推門而入,一眼瞧見閣中四處掛著鳥籠,兩個小廝正趁著夜色收籠子,這二人被秦纓的動靜嚇了一跳,仔細一看,認出她身份尊貴,連忙迎上來行禮。

秦纓便問道:「除了你們兩個,其他人在何處?」

一個小廝道:「幾位師父都回家去了,如今隻有小的們在此照料。」

秦纓狹眸,「你們二老爺最喜歡的那隻名叫紅鸞的鸚鵡,眼下在何處?」

兩個小廝麵麵相覷一瞬,先前那人道:「紅鸞昨夜死了,眼下……眼下已經燒掉了,是趙師傅問過世子,世子讓燒掉的。」

秦纓心道不妙,又問:「在何處燒得?帶我去看看。」

小廝道:「我們這閣中並不生火,是送去水房燒的,縣主請跟我來——」

小廝又引著秦纓出門,剛出門便見盧炴得了消息,從內院趕了出來,看到秦纓,盧炴很是不解道:「縣主來百鳥閣做什麼?」

秦纓道:「來尋一樣東西。」

小廝在旁道:「國公爺,縣主要找紅鸞的屍體,但紅鸞已經被燒了,隻怕都化成灰了。」

盧炴眉眼間本有幾分嚴峻,一聽此言瞳底微明,輕鬆道:「既然是縣主要看,便帶她去看吧——」

小廝應是,帶著秦纓往水房去,盧炴看著秦纓背影,神色復雜地跟了上去,他不相信被燒掉的死鳥還能找出什麼不利證物。

水房在國公府西北側,在廚房院內,到了地方,秦纓一眼看到房內燒著三口大灶,灶上鐵鍋內正燒著熱水,秦纓問水房內的老仆,「今天早上送來的死鸚鵡是在哪裡燒掉的?」

老仆不知發生了何事,見盧炴也跟著,便指著其中一口火勢正旺的大灶,「是扔進此處燒的。」

灶膛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架柴火,下層則是漏灰的灰堆,此刻灶內火舌轟轟,足足一整日了,別說死去的鳥兒,便是木柴都不知燒燼多少,白鴛和沈珞都麵露失望,秦纓卻問:「今日可鏟過灰?」

老仆搖頭,「還未,等晚間主子們用完了熱水才熄火鏟灰。」

秦纓眼瞳微明,目光掃過灶下灰堆,抬手便開始挽袖,「將灶膛內的火滅了,再拿兩把灰鏟來!」

……

審了小半個時辰,盧文濤仍然口風極緊,謝堅無法,隻得暫停審訊,他滿臉喪氣地進來隔間,苦悶道:「公子,小人問不出,這盧文濤混不吝,始終咬死不認,咱們是不是要用刑他才肯招?」

隔間內的燭火閃爍,謝星闌眼底也一片微光明滅,他離開隔間走到審問室之外,從牢門小窗看進去,隻見盧文濤麵色嚴正地坐在刑椅上,看起來分外沉定。

審問室四麵不透風,牢門上的小窗隻有三指寬,謝星闌在門外靜看,室內的盧文濤被控製在刑凳之上,極難察覺,忽然,謝星闌看到盧文濤抬眸往頭頂的氣窗看去。

謝星闌站著未動,不過幾息功夫,盧文濤又抬頭看了一眼。

謝星闌若有所思,很快回到隔間吩咐謝堅:「將今日查到的與盧文濤和其妻兒有關的簿冊拿來。」

謝堅正聽李芳蕤說秦纓去找證據了,聽見此言立刻轉身出門,李芳蕤和李雲旗都望著謝星闌,李雲旗道:「今夜可還能讓他開口?還有那盧旭,你們打算何時審他?」

謝星闌沉吟道:「認罪便死罪難逃,盧旭更不可能輕易招認。」

李芳蕤朝外看了一眼,「縣主離開兩炷香的功夫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已經很晚了,她真能找到令盧文濤開口的證據嗎?」

謝星闌也無法回答此問,而他尚且記得,今晨盧瓚曾讓養鳥的匠人將鸚鵡燒掉,已經整整一日,誰也不知那鸚鵡此刻是何情形。

謝星闌雖相信秦纓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他也不是乾等消息的性子,他沉著臉道:「稍後再審一次。」

一炷香的時辰之後,謝堅帶來了今日所得卷宗,謝星闌翻開卷宗細細查看,很快又示意謝堅靠近,低聲吩咐了兩句,謝堅微訝,轉身離開了牢室。

謝星闌這時命謝詠打開牢門,自己走進了審問室中,盧文濤瞧見來的是他,下意識挺了挺背脊。

謝星闌走到刑案之前站定,也不說話,隻目光深沉地看著盧文濤,而這時,一道遙遠的打更聲傳進了牢房之中。

謝星闌就著這打更聲道:「已經三更了,你巳時被抓入衙門,到此時已有七個時辰,你沉得住氣,但我的脾性卻不好,我再給你一個時辰。」

謝星闌這話落定,盧文濤眼皮一跳,他看向謝星闌,謝星闌便盯著他的眼睛道:「若你老實交代,那我可對你從輕發落,禍不及你妻兒,但你若不願交代,你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便要享連坐之罪,趙鐮雖為胥吏,卻也是朝廷公職,你謀害朝廷命官,罪加幾等都可。」

盧文濤唇角緊抿,「謝大人若有實證,便給小人定罪吧,小人身份卑微,也不敢違抗,謝大人大可將所有罪過都栽在小人身上。」

謝星闌冷冷牽唇,「你是國公府的老奴了,應當聽說過我父親的名聲,若是從前,你這罪過我想如何定便如何定,但如今,我想給你一份公道,隻看你要不要。」

盧文濤咬緊牙關,麵對謝星闌,他似乎怕說多錯多,不再像麵對謝堅那般放肆無忌,而謝星闌目光陰鬱地看著他,也不動怒,也不逼問,但正是這份氣定神閒,反而令盧文濤額角生了一層薄汗。

謝堅呼喝來去,也不過是慣常刑訊,但謝星闌卻不同,他是龍翊衛欽察使,本就算位高權重,而他還有個臭名昭著的父親,說能禍及妻兒,便能當真禍及妻兒,說給他一個時辰,便也會真會給他一個時辰。

牢室之中並無漏刻,盧文濤無法計算時辰,隻得去看頭頂的天窗,但那天窗巴掌大小,黑魆魆的一方小口,看不見月亮也看不見星星,他根本不知一個時辰有多久。

牆角的油燈漸漸昏暗,時間不知不覺便已流逝,盧文濤艱難地吞咽了兩下,在焦灼地看了氣窗十多次後,筆挺的背脊微佝,手腳也下意識蜷動,焦躁從他眉宇間漫開,通身的坐立難安。

謝星闌靠在刑案邊沿,這時才緩聲開了口,「你是國公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盧炴身邊,後來得了『盧』姓,成為盧炴身邊最親信之人,不過說到底,你仍然還是國公府的奴才,你一雙兒女也在奴籍之列,盧炴若真待你好,怎不替你脫籍?」

盧文濤咬緊牙關,謝星闌又道:「你夫人知道你被抓,很是憂心,你的長子今年八歲,幼女今年才四歲,這些年你陪他們的時辰屈指可數,但你兒子和你女兒還不知道,你或許再也無法伴他們左右,他們如今穿金戴銀,但你猜猜,你在金吾衛牢裡關著,外頭的盧炴,是會善待她們,還是會忌憚她們?」

「她們什麼都不知道!」

盧文濤忍不住出聲反駁,謝星闌卻看向牆角的那盞油燈,眼看著燈燭越來越暗,他出聲道:「你還有半個時辰——」

盧文濤心跳加快,「咚咚」的聲響有些震耳,他抬頭去看氣窗,可狹小的氣口之中隻有一小片黑黢黢的夜空,就好像留給他的前路,看不到任何光亮。

謝星闌又道:「你跟了盧炴多年,也算見慣了世麵,你應該知道,這一次盧旭被抓住現行,他是在劫難逃,你看著他這樣多年,隻怕也沒想到他是如此不成器。」

盧文濤低低垂著腦袋,落在膝頭的雙手緊攥袍衫,下頜亦繃的極緊,謝星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現如今盧國公府的管家叫盧文強,按照資歷他遠在你之下,你用你最好的十年光景,就看著盧旭這樣一個貨色,想來你也很不甘心。」

謝星闌輕敲著桌案,「噠噠」的脆響聲好似滴漏,一下一下的撞在盧文濤心頭,謝星闌這時接著道:「在你之前,我已見過盧旭,你猜他如何說?」

盧文濤緩緩抬眸看著謝星闌,謝星闌牽唇,「他欲要謀害李芳蕤,乃是被被抓了現形,但其他罪過,他卻是想推給誰便推給誰。」

盧文濤眼瞳微顫,謝星闌這話雖未正麵解釋,可這意思卻是分明,盧旭隻會承認謀害李芳蕤之罪,其他的罪行,卻隻會推給同行之人,畢竟也沒有別的人證。

他再度垂眸,冷汗從他額角流下,一路流到了他青筋畢露的頸子裡,但他佝著背脊,仍然一個字也未說。

謝星闌也不著急,他靜靜等了片刻,又走向牆角,將那快被燈油浸沒的燈芯挑了挑。

室內光線微明,謝星闌出聲道:「你還有兩刻鍾。」

盧文濤落在膝頭的指尖微微發顫,但他不知想到什麼,又猛地攥手成拳,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他低聲開口,嗓子粗啞的像被鈍刀割磨過,「大人莫要騙小人了,小人身為奴籍,走到這一步,再如何從輕發落,也是個死。」

謝星闌看他,「你連妻子兒女也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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