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危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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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晚霞鋪滿天際,盧炴披著一肩夕輝進了守慎院的大門,楊氏快步迎出來,高興地喚了一聲「老爺」,然後便親自伺候盧炴更衣,待盧炴換了常服在榻上落座,色香味美的晚膳也在榻幾上擺好。

楊氏親自給盧炴倒了杯酒,「老爺今日乏了,喝杯酒解解乏。」

盧炴看了楊氏一眼,一言不發地端著酒杯抿了一口,楊氏見他表情,試探著道:「我昨夜與老爺說的,老爺可想好了?」

盧炴聽得眉頭微蹙,口中瓊漿也變得澀然,他艱難咽下,又將酒盞一放,一邊拿著銀筷吃飯一邊道:「沒必要。」

楊氏麵上本笑意滿堆,此刻像變臉般倏地散去,她不解道:「怎就沒必要?老爺也想讓瓚兒走軍中的路子,既是如此,為何不與宣平郡王府結交?宣平郡王乃是宗室之中最為貴胄的一門,還替陛下掌著半支神策軍,這樣大好的機會,老爺為何不願試試?」

盧炴用膳的興致半散,將筷子一放道:「你也知道宣平郡王府的身份,如今咱們國公府不比從前,怎攀的上他們?你也知道,此前郡王府看中的是韋家——」

盧炴在禮部任侍郎之職,而宣平郡王此前為李芳蕤挑選的夫婿,正是盧炴頂頭上司之子,最終連韋家公子也未做得了郡王府的乘龍快婿,郡王府又怎會看上他們家的孩子?

楊氏聽得冷笑,「老爺也知道我們不比從前?既然知道,便更該想法子才是,正好凝兒與郡王府的小姐有幾分交情,昨日她們母女在我們府上,也算相談甚歡,為何不趁勢找找機會?難道瓚兒往後隻能娶個尋常官家女,而後承爵,再做個不上不下的小小侍郎嗎?」

盧炴絲毫不為所動,「我勸你少打這些主意,那郡王府的小姐與凝兒便真有交情,又有幾分?郡王府小姐會因為凝兒便來做她的嫂嫂?郡王府是什麼人家,你的心思別人一眼便知,你若非要舔著臉去討好去算計,可別怪我與你翻臉。」

楊氏本就滿心鬱氣,一聽此言怒意上湧,登時從榻邊站了起來,「什麼叫我舔著臉去討好?我算計這一切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她滿是怨憤地盯著盧炴,「我真的不明白,當年老爺也是誌得意滿,野心勃然的,可為何自從父親去後,老爺一日比一日謹慎,連咱們的院子,都改了『守慎』二字,老爺在朝堂之上,明爭暗鬥不斷,的確要謹慎小心,可老爺這些年謹慎著謹慎著,竟謹慎成了縮頭烏龜——」

「你放眼看看京城,看看崔氏與段氏,從前他們哪裡及得上盧氏?如今卻個個都大權在握,老爺在他們跟前,隻怕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老爺看看自己,哪裡還有半分盧國公的氣性?老爺自己沒有氣性也就罷了,還天天讓瓚兒也要小心謹慎,難道要讓瓚兒也變成縮頭烏龜不成?」

盧炴堂堂一家之主,被楊氏指著鼻子罵烏龜,心底自然惱怒,但他生生壓著,又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嚷什麼嚷?!你要把我們的臉麵都丟盡嗎?!」

楊氏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又憤憤道:「臉麵丟盡?老爺與其在此說我,不如去看看你那好弟弟吧,這些年他做的荒唐事,哪件沒把我們的臉麵丟盡?你作為大哥不管,今日有何臉麵說我?」

她想到昨日,怒極反笑,「昨夜大好機會,我本想讓瓚兒多與郡王妃母女說說話,可你那好弟弟,竟為了一隻病鸚鵡,非要瓚兒出麵,去找宮中養牲司的鳥匠來,瓚兒說府上有客多有不便,你那弟弟竟說他去向郡王妃告罪!」

楊氏深吸口氣才將月匈中怒火壓下,「到底是誰丟盡了臉麵?瓚兒不想鬧到前院,隻好幫他去找鳥匠,等他回來,郡王妃母女早就走了!」

說至此,楊氏眼眶一紅,直氣得哽咽起來,盧炴見狀便有些心軟了,嘆氣道:「我知道夫人委屈,但我隻有這麼一個弟弟,再不成器,也不能將他關起來啊,我管也管過,連最親信之人都放去他身邊,不然還能怎樣呢?」

「我知道你想為瓚兒謀算,但榮華富貴不是那般好求的,與其去求那些,何不如將眼下的家業守好?起家易守家難,如今段氏崔氏厲害,但你看他們能尊榮幾世?有時候韜光養晦不是壞事,瓚兒是我親生孩兒,我難道不希望他過好日子?」

楊氏啞聲道:「隻是讓老爺多點心眼多求機會罷了,怎讓老爺說的那般艱險,盧國公府是世襲的爵位,有何守不住的?如今咱們眼看著是空有爵位,就要坐吃山空了,這才是我著急所在,我——」

「國公爺,夫人——」

楊氏話還沒說完,門外響起了小廝的聲音,楊氏聽得一怒,喝道:「滾!別來擾我與國公爺說話!」

她語聲怒意分明,若是往日,小廝婢女們早就嚇退到了院門外,可眼下,那小廝不走,又接著道:「夫人,是有人來訪——」

楊氏皺眉,「何人?」

小廝忙道:「是金吾衛,領頭的是金吾衛的謝欽使,管轄龍翊衛的那位,世子得知消息,也已經往前院去了。」

……

國公府前院中,謝星闌並未入廳堂落座,隻帶著一眾翊衛站在中庭裡候著,片刻之後,世子盧瓚先一步到了堂前,他上下打量謝星闌片刻,狐疑道:「謝星闌?你帶著金吾衛來我們府上做什麼?」

謝星闌神色凜肅:「還是等你父親母親出來再說。」

盧瓚欲言又止,想到聽聞謝星闌近來在查一樁舊案,心底不知怎麼,浮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這時,盧國公盧炴和夫人楊氏一齊走了出來。

見著二人,謝星闌開門見山道:「敢問國公爺,盧文濤可是你們府上之人?」

盧炴聽得眼瞳微縮,「謝欽使找他作甚?」

謝星闌掃了一眼這一家三人,寒聲道:「如今懷疑一樁凶殺案與此人有關,我們要將他找出,令他去案發之地搜查。」

此言好似平地驚雷,嚇得在場三人皆是色變,盧炴一臉的不敢置信,「凶殺案?你們懷疑盧文濤殺了人?」

一旁盧瓚也道:「他是我們府上的管事,一直勤勤懇懇,絕不會殺人!」

楊氏想到了昨日在文川長公主府上聽到的傳言,也問道:「你們查的是哪樁案子?難道是十年前那宗舊案?你們懷疑盧文濤是當年殘害姑娘的凶手?」

盧炴和盧瓚皆看向她,楊氏麵色微白道:「昨日在長公主府上,眾人說起雲陽縣主這陣子跟衙門破案,還說到了這舊案,瓚兒不知記不記得,但國公爺一定記得,十年前三位姑娘被害,滿京城都人心惶惶,我和滿府女眷都不敢出門去。」

盧炴容色陳雜,又去看謝星闌,「謝欽使,到底怎麼回事?如今盧文濤並不在府中,他是我二弟身邊的管事,常跟著他住在別院之中——」

謝星闌審視地看著三人神色,「別院在何處?如今案子尚未查清,衙門也隻是懷疑,不便告知內情,若不是他,待我們嚴查之後,也不會平白冤枉他。」

盧炴看向盧瓚,「昨日你二叔回來之後,晚上回的何處?」

盧瓚道:「回的城南柳兒巷,這些日子因為那鸚鵡之病,他已經許多日不曾回城外莊子上了,再加上鋪子裡的生意,便一直在柳兒巷住著。」

盧炴便對謝星闌道:「那能在柳兒巷找到他。」

謝星闌應是,又往這前院各處掃了一眼,道:「眼下隻是跟著線索查到你們身上,你們府中上下不必驚慌,衙門不會放過惡人,也不會冤枉好人。」

盧炴見謝星闌要去找盧文濤,便對盧瓚道:「你跟著一起,剛好給謝欽使帶路,去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文濤不可能傷人,若有何誤會,務必要將誤會弄清楚。」

盧瓚也覺此事簡直是晴天霹靂,立刻叫人備馬,謝星闌見狀也不反對,不過片刻,他帶著人離開國公府,與盧瓚一道往城東柳兒巷趕去。

楊氏沒想到會遇見這等事,不忿道:「這個謝星闌我都知道,這半年鬧出了不少放肆無忌之事,偏偏仗著陛下看重都拿他沒有辦法,如今誰知怎麼查的,還將髒水潑到了文濤頭上,這事最好不要鬧大,否則外麵又不知要怎麼傳我們!」

楊氏一番怒斥,話落卻未聽見盧炴隻言片語,她心底冷笑一聲,隻道盧炴這幾年果然愈發慫包,她轉身看向盧炴:「老爺剛才就不該——」

楊氏本想說不該讓盧瓚跟著,免得不知內情之人將汙名傳到了盧瓚身上,可她話剛出口,卻瞧見盧炴眼神格外肅殺地盯著眾人離去的方向,那副淩人模樣,她已多年未曾看到過。

楊氏心腔「突」地一跳。

……

夜幕初臨,昏黃的燈火從柳兒巷各家各戶流瀉而出,謝星闌一行人放緩馬速,往巷子盡頭的國公府別院行去。

謝星闌問盧瓚,「為何盧二爺會住來此處?」

盧瓚道:「二叔性情古怪,喜怒無常,住在府中常與我父親拌嘴,但他又有些害怕我父親,不想讓我父親管束,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單獨住在外麵。」

謝星闌眉眼微深,盧瓚也問道:「怎麼就查到了盧管事身上?」

到了此時,謝星闌也不回避此問,徑直答道:「找到了一處疑似案發之地的宅邸,調查出來後,發現那宅邸乃是盧文濤所有。」

盧瓚麵上驚疑不定,沒多時他當先勒馬,「到了!」

黑漆大門緊閉,寫著「盧宅」二字的牌匾高懸在門額之上,謝星闌抬眸去看,能看見院子裡亮著燈火,眾人紛紛下馬,謝堅快步上前叫門。

「砰砰砰」幾道重響,帶著摧人心魄之力,很快,院子裡傳來說話聲,腳步聲漸漸靠近門口,「吱呀」一聲後,門扇打了開,一個年輕小廝看向門外,一臉迷惑不解,目光一晃看到了盧瓚,當下驚道:「世子怎麼來了?」

謝堅冷聲道:「我們是金吾衛,是來查案的,你家老爺和盧文濤可在家裡?」

「世子來了?」

謝堅話音落定,院子裡響起了一道中年男人之聲,小廝轉身道:「盧管家,是世子和金吾衛的人,他們找老爺和您。」

腳步聲迅疾靠近,沒多時,一張方正的國字臉出現在了門內,正是國公府管家盧文濤,他一眼掃到了謝星闌的官袍,又看到了盧瓚,稍稍遲疑之後道:「世子怎麼和金吾衛的大人一起來了?二老爺眼下不在,世子還找小人嗎?」

盧瓚沉聲道:「不是我找,是金吾衛找。」

謝星闌冷聲道:「初一那天晚上你在何處?」

盧文濤雙眸微狹,坦然道:「不知大人為何有此問?初一那天晚上……我在自己家裡陪夫人和孩子,並未當值……」

謝星闌冷眼看著他,忽地道:「拿下。」

謝堅一把推開門扇,與兩個翊衛一同進了院子,盧文濤生的高大魁梧,見狀迅速後退兩步,看那身法,竟也是個會武功的,但他看了一眼盧瓚,不知想到什麼,又很快頓住身形,待謝堅三人靠近時,不做抵抗地被壓製住。

他隻有些屈辱道:「不知大人為何捉拿小人?小人初一那天晚上真的在自己家中。」

謝星闌問:「你家何在?」

「就在距離國公府不遠處的廣安街上。」

謝星闌微微頷首,「好,我們自然會去查問,但眼下,你要先隨我們去芙蓉巷一趟,去看看你那處別院裡藏著什麼。」

盧文濤一驚,「芙蓉巷?」

他一臉意外,好似根本沒想過那裡會出事,謝堅在旁冷笑道:「少裝了,快給我走!」

找到盧文濤,本就是為了去院中查探,謝堅和翊衛將盧文濤推搡出去,謝星闌又去問那小廝,「你們二老爺去了何處?」

小廝被這場麵嚇得不輕,又搖頭,「小人不知,這兩日老爺最愛的紅鸞病了,老爺一直在為此事煩憂,今天午時老爺隻帶了車夫出門,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

謝星闌去看盧瓚,盧瓚道:「紅鸞是二叔養的鸚鵡,數日前生了病,不吃不喝,這幾日二叔看了多位給鳥獸看病的大夫,卻都不見好,昨日讓我找了宮中的匠人出來,看後說了調養之法,如今紅鸞還養在我們府中白鳥閣,至於二叔去了何處,我並不知道。」

謝星闌覺得有些古怪,但如今尚無證據,他也不好追根究底,於是吩咐:「先回芙蓉巷。」

為了趕路快,院中小廝給盧文濤備了一匹馬,等眾人趁夜回到芙蓉巷之時,巷子裡的其他人家早已關門閉戶,幽靜窄巷靜悄悄的,盧文濤掏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一處兩進的小院,前堂擺滿了雕刻玉石製作首飾的家具器物,宛如一處加工玉石的小工坊,左右廂房堆著大大小小的箱籠與原石,當真是存放貨物之地,而後院三間上房家具齊備,裝點雅致,像是為主人備下小住之地。

謝堅打著燈籠前後快速搜了一遍,來回稟道:「公子,無人,也沒發現有何打鬥的異樣,各處房中都還算齊整,前堂是作坊,後麵是住人的地方。」

眾人站在中庭等候,盧文濤聞言道:「大人,小人真的不明白,為何我這好好的院落,怎麼忽然成了金吾衛調查之地?小人這院子犯了何事?」

謝星闌目光似刀鋒一般看向他,「你可認得京畿衙門捕頭趙鐮?」

盧文濤蹙眉,「打過交道,怎地了?」

謝星闌寒聲道:「他死在八月初一半夜,到了初三早上,屍體在玉關河下遊被發現,當時人已經被泡的發脹,而有目擊之人,最後一次看到他,便是進了芙蓉巷。」

盧文濤一臉驚愕,「趙捕頭死了?大人,這芙蓉巷並非隻有一條巷子,這前後左右都是芙蓉巷,他從南邊進,從北邊出,又或是繞去東西兩側離去,也都有可能,為何就是進了小人這院子呢?初一那天晚上,小人根本沒來。」

謝星闌眼底銳色更甚,「是嗎?但你的鄰居說,初一初二整日,這院子裡都有動靜。」

盧文濤麵色微僵,謝星闌這時自己走進了前堂,謝堅和其他翊衛連忙打著燈籠進來,盧瓚也跟著走到了門口,他此刻才知,原來京畿衙門竟死了一個捕頭!

盧瓚出聲道:「死了捕頭並非小事,但盧管事與趙捕頭無冤無仇,也沒理由殺他。」

「是否有仇怨,現在說還為時過早。」

謝星闌將目光從屋子裡各式各樣的器物之上掃過,隻見此處匠案六張,其上除了雕刻玉石的器物十分齊全,便是切割玉石的水櫈都有兩架,水櫈是製作打磨玉器的必備之物,案板、之上固定著轉軸,轉軸上的砂繩連接著踏板,通過踏板帶動砣具,用砂繩來切割玉石,而側板之外放著木桶,木桶內盛清水,用以打磨玉石之時降溫和沖洗石塵。

盧文濤被人看管著,不能隨意走動,此刻高聲道:「此地是用來給鋪子囤貨的,偶爾也做工坊用,尤其有時候有貴客需要趕製特殊的玉器之時,便會來此趕製,裡頭的器具是早早備下的,絕無任何古怪。」

謝星闌不為所動,而此時,他目光忽然落在了最遠處的牆角,他接過謝堅手上的燈籠,快步往那牆角走去,走到近前,劍眉驟然一擰。

放在牆角的是一口土缸,那土缸三尺來寬,有大半人高,此刻缸口蓋著一塊嚴絲合縫的木蓋,謝星闌上前將木蓋揭開,隻見缸裡盛著大半缸死水,因多日無人來此,水麵上飄著一層灰塵,看著便覺汙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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