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念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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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與徐思嫣無形中的一唱一和令皇後噎了聲。她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個外人,皇帝莫名的暴怒更令她不寒而栗。

於是殿中短暫地安寂了幾息,安寂之後,皇後強笑著做了兩句辯解,道自己「隻是關心悅貴嬪的身子」,「想到什麼便說了什麼」,言畢就訕訕告了退。

身邊的宮人們一個個都不敢吭聲,直至她退出霜華宮的宮門,聽琴才不忿道:「悅貴嬪的孩子自己體弱活不下來,陛下沖娘娘發什麼火……」

皇後聞言冷笑:「你當他是為著悅貴嬪和孩子麼?」

聽琴一愣,望了望皇後,又低下眼睛:「奴婢愚鈍。」

「這是還念著冷宮裡那位呢。」皇後心生譏諷,但想到徐思婉已是萬劫不復,那股譏諷就又變成了一種勝利者的得意,「由著他想吧,徐思婉橫豎是不可能出來了,他發脾氣也沒用。你一會兒去告訴蓮美人和嫵寶林,就說陛下這兩日心情都不會好,讓她們小心侍奉,多盡盡心。」

「諾。」聽琴應聲,皇後不再多言。

她自問了解皇帝,了解這位相伴多年的夫君。他素來是「深情」的,但歸根結底,還是薄心寡性的。

於他而言,後宮佳人皆不過是玩物。吳昭儀為他生了兩個孩子,也沒見他多麼在意。得寵如林氏,也是說殺就殺了。

如今被廢入冷宮的徐氏,便也不值得她費什麼心了。在皇後看來,皇帝如今對徐氏這般念念不忘,不過是因為徐氏入冷宮乃是為了太後,並未獲罪,他必要做出一陣子的痛苦難過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後宮美眷那麼多,他的這份深情勢必維持不了多久,他將徐氏拋之腦後隻是早晚的事。

與其在意這些,她倒不如在意一下皇帝言辭間透露出的不信任。

皇後思及此處,眉心跳了一跳。

成婚數年,皇帝從未對她有過這樣的不信任。可方才那些話,乍聽似隻是氣惱之下的口不擇言,細想卻帶著一股深深的懷疑,像是覺得她在刻意地針對冷宮徐氏。

不錯,她的確在針對冷宮徐氏。哪怕入了冷宮就斷無出來的餘地,死人也比活人更讓人安心。所以,若沒機會殺冷宮徐氏便算了,她不想費太多工夫,但若有送到眼前的機會,她當然要試一試。

隻不過,若因此引得皇帝生厭就不值當了。皇後靜心想想,就將此事做了罷。

聽琴的聲音在此時又響起來:「悅貴嬪也是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先前在娘娘麵前做得一派乖順,如今倒又顧念起姐妹之情來,娘娘該讓她知道知道輕重才好。」

「再說吧。」皇後沉了口氣。

打從徐思婉進了冷宮,徐思嫣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時時處處隻念著這個姐姐了,她心裡也不安生。可眼下皇帝既然還念著當姐姐的,她就不能動這個妹妹,忍著惡心也得粉飾太平。

皇後這般想下去,愈發覺得心累。末了迫著自己去想了想皇長子近來的長進,心情才可算好了些。

然而這份鬆快也並未持續太久,她回到長秋宮不到一個時辰,就聽說皇帝哄好悅貴嬪後便回了紫宸殿,晌午時分前去陪伴皇帝用膳的卻並非她之前有意提點的蓮才人和嫵寶林,因為瑩淑媛早她二人兩刻先入了紫宸殿去,皇帝見了她,自然而然地就不再見別人了。

皇後於是又頭疼起來。她發覺瑩淑媛近來愈發不知收斂了,勾引起聖心來總有百轉手段,明明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竟將一眾新進宮的如花似玉的小嬪妃都比了下去。

但萬幸,瑩淑媛一直沒有孩子。就連與她還算交好的悅貴嬪的孩子也死了。

冷宮。

徐思婉奪這個孩子原隻是一時興起,因為在冷宮橫豎也沒事乾,不如鬧出些事端看看熱鬧。

眼下孩子真抱過來,她卻發現還挺有趣的。

她之前為保自己平安,入冷宮前特意求了皇帝的旨,要求除卻自己身邊的宮人之外,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她住處的方圓數丈之內。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這般安排無形中也為這孩子做了遮掩,讓她得以暫且將事情瞞著。

隻不過事情既要瞞著,吃穿用度上就有了些麻煩。孩子的一應東西都是沒法直接要的,除卻人乳有路遙一日日送來,餘下的東西都需他們自己自己想辦法。

這其中,繈褓一類的還算好辦,讓花晨她們多做些針線活便可,搖籃卻就讓人頭疼了。

最後,是唐榆借口要在屋裡修修補補,使銀子與尚工局討要了些木料,又與張慶、小林子、小哲子一起悶頭琢磨了三天,好歹自己打出了一方搖籃來。

之後的日子,平靜祥和。徐思婉除卻偶爾操心一下宮外的事情,將大把的事情都花在了這孩子身上。

八月十五,是她給孩子定的生辰。她在這日給孩子取名「念珺」,念是思念的念,珺字既作「美玉」,也與君字字音接近。

念珺,念君。

待得有朝一日他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必定以為她在一直想他。

有孩子陪伴的日子,似乎比從前過得快了一些。彈指間一載過去,徐思婉聽聞南方鬧了蝗災,如法炮製地又托唐榆取了錢,挑了幾處地方送去。

上一次送去蜀中的那些錢,如她所料引得真正缺糧少錢的災民們群情激奮,一時間鬧出了幾場動亂。隻可惜百姓們手無寸鐵,鬧事也難形成陣仗,被官府輕易壓了下去。

但不妨事,她就像一個田中播種的農人,有的是時間在這天下一點點撒下哀怨的種子。那些沒得到錢糧的縣鎮會因為這樣的不平生出許多猜忌,會想朝廷是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富裕、交得稅銀不夠多就視他們如草芥,亦或懷疑朝廷原是撥了同樣的錢糧的,隻是被當地的父母官貪了去。

不論他們想哪一種,都在動搖大魏的根基。

而她甚至不必擔心這些安排會傷了她,因為賑災時能讓父母官煩心的事情多如牛毛,一間鏢局好心地自掏月要包去捐些東西,不是什麼大事。

其中,就算有幾個遠見卓識的官員意識到這樣會有多深遠的影響也不妨事,左不過是那些東西不好再捐,就地變賣便好了。善心捐助,放到哪裡都要受人稱頌,總也不至於坐罪。

哪怕是宮裡過問起來,她都不怕。

沒有人會懷疑她會有意動搖江山,若因此惹出亂子,左不過就是她的「婦人之仁」沒用對地方而已。

皇帝更不會隨意懷疑,讓他意亂情迷的枕邊人竟是一條毒蛇。

是以為著這場蝗災,徐思婉又挑燈夜讀了幾日的地方誌。唐榆多數時候都會陪在她身邊,她若有拿不準的地方,也好有人能聊上一聊。

一日讀到半夜,念珺打著哈欠醒來。

她近來剛滿一歲,覺睡得比剛出生時少了不少,但醒來也不鬧,眼睛一轉看到母親坐在不遠處便很安心,便撐坐起來等著。

等了半晌,見徐思婉還是沒有反應,念珺才扒著搖籃的圍欄站起身,奶聲奶氣地喚了聲:「娘——」

徐思婉這才回神,趕忙起身抱她。唐榆快她一步,一把將念珺從搖籃中抱出來,又後退幾步落座回茶榻上,抬手撫過念珺的額頭:「醒了?叔叔陪你玩。」

念珺吧唧著嘴巴看一看他,含含糊糊地喚了一聲「叔叔」,然後就乖乖地在他膝頭坐了下來。徐思婉銜笑看看他們,想了想,就放下書,道:「她大概餓了,我去把蛋羹給她端來。」

唐榆聞言便說:「我去吧。「

「不妨。」徐思婉沒多言,舉步就出了屋門。行至院中她下意識的隔著窗紙一望,冷不防地看到他抱著孩子的背影投在窗紙上。

若她真能別無所求地嫁一次人,這大概會是她想象中的夫君的樣子。

不過這樣歲月靜好的畫麵並沒有持續太久,等徐思婉端著蛋羹回到臥房,房裡已經一片混亂。

她拎裙邁進門檻時先是聽到念珺在興奮地笑,本也不自覺地笑出聲,抬頭卻見念珺頭朝下被唐榆拎著。他雙手雖架著她的月要抱得挺小心,還是嚇得徐思婉花容失色:「唐榆!」

她信手將蛋羹往門邊的矮櫃上一放,幾步沖過去抱住念珺。念珺傻呼呼地還在笑,徐思婉氣得狠狠一推唐榆:「你做什麼!她還這麼小呢,你也沒點輕重!」

「沒關係啊。」唐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含著笑,抬手敲敲念珺的額頭,「念念最喜歡這樣玩了,對不對?」

念君一臉真誠地點頭。

「胡說八道!」徐思婉狠狠瞪他,抱著念珺坐回茶榻邊哄了哄。不待她抬頭再尋覓那碗蛋羹,唐榆便將蛋羹端了來,放在她手邊的榻桌上。

念珺果然餓了,小手一指蛋羹,吐出一個字:「吃!」

唐榆立在她麵前眯眼:「不給你吃。」

念珺聽懂了,小眉頭皺起,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唐榆笑起來,伸手就又將她抱起,「來吧,叔叔餵你,你娘還有事沒忙完。」

念珺不記仇,這就又高興起來了。徐思婉於是接著讀她的書,唐榆一口口地餵念珺吃蛋羹。吃了小半碗,念珺心滿意足地再度睡過去。唐榆怕抱著她挪動會再驚擾徐思婉讀書,索性就一直這樣抱著,等到徐思婉讀完手頭的地方誌再抬起頭時,念珺已不知睡了多久。

「定了?」唐榆看看她。

「嗯。」徐思婉起身繞到他麵前,接過念珺,放回搖籃裡去,「我記得吉源山裡的幾縣,早先鬧出過謀逆的傳聞,隻是沒查出什麼。」

唐榆頷首:「有這事。」

「無風不起浪。」徐思婉笑笑,「這回的蝗災,聽聞吉源山一帶也受了災。你讓鏢局送糧送錢過去,再多送些鐵器,鍋碗瓢盆都可以,隨他們怎麼用。」

若他們得了東西之後願意重新鍛造成刀槍劍戟,和他們的鏢局可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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