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換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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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

因戰局瞬息萬變,軍隊又常拔營行軍,除卻朝廷八百裡加急的信件外,其餘的一應書信都到得艱難。

衛川直至六月才收到從京中寄來的信,攏共兩封,都已變得褶皺破舊。

這兩封信裡,有一封顯是家中寄來的,信封上是母親的名字。另一封的信封上則不見署名,他既不知寄信者何人,就沒急著看,先拆開了母親所寫的那封。

這是一封長信,母親絮絮地寫了許多京中之事,又關切他吃得好不好、受沒受什麼傷,所謂兒行千裡母擔憂,在信中可見一斑。

衛川讀得心下一聲嘆息,提筆認真寫了封回信,事無巨細都答了母親。還著重多寫了這幾次的大捷,有意將打仗寫得輕鬆,讓母親安心。

然後,他才開了沒有名字的那封信。

抽出信紙,他下意識地先看落款,誰寫的,可這信上也並未留名。

視線微移,他的目光移到那言簡意賅的正文上,再熟悉不過的自己令他瞳孔驟縮,短短的一句話讓他心底直顫。

「今生恐無緣再見,唯願君平安,勿念。」

此言何意?

似有恐懼鋪天蓋地地落下,讓他喘不過氣。他坐在那裡盯了這句話良久,仍回不過神,一些可怕的猜測在心底綻開,他隻得努力壓製,但越壓製就越禁不住地要想。

他想,她莫不是觸怒聖顏,被賜死了?

伴君如伴虎,服侍君王本就不是易事。而當今天子又早已因為他的緣故對她生出不滿,若她再沾染上什麼是非,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不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劇烈的不適蔓延向四肢百骸。他想了許久,腦中的神思才終於清明了兩分。他克製住那些可怕的猜測,告訴自己她那麼聰明,必定無事。接著猛地從案前站起身,揭開帳簾,舉步而出。

「何天!」衛川沉聲急喚。

正在不遠處的篝火邊大口扒拉午飯的副將聞言忙起身,抹了把嘴,朝他尋來:「將軍,怎麼了?」

「你進來。」衛川轉身回到帳中,何天一頭霧水地跟進去,衛川問他,「你之前似是說過,你有個妹妹在宮中當宮女?」

「啊,是啊。」何天笑起來,「她在禦花園打雜,好像也沒什麼好差事。我若這次立了戰功,回去就求陛下放她出來,闔家團圓。」

衛川點點頭:「下次給她去信的時候,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何天惑色更深。

衛川的出身他再清楚不過,若想和宮裡打聽什麼,自己去個信便是,何必來找他?

卻聽衛川道:「你問問她,宮中近來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各主位娘娘是否都安好,但莫要說是我問的。」

「這……」何天正想說這話問得奇怪,話沒出口,突然懂了,「將軍那個青梅竹馬……出事了?!」

衛川來從軍的緣故,他也知道一些皮毛。

「什麼青梅竹馬。」衛川鎖眉,「少打聽。」

「……哦。」何天應得沉悶,撓撓頭,不吭聲地走了。

衛川睇了眼他的背影,坐回書案前,沉悶地籲了口氣。

他復又拿起那封信看了看,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軍已近一載,這是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他的視線凝在那行字上,讀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讓他更加不安。

不安之間,一股久違的念頭再度湧上心間,如夢魘般侵襲他、糾纏他,讓他無力自拔。

她曾跟他說,當今聖上並非明君,讓他另尋明主。

他那時就鬼使神差地想過,倘若天下易主呢?

衛川的神色愈沉,一股厲色從眼底逼出,過了許久才漸漸淡去。

他緩了口氣,將信紙裝回信封,再度站起身,走向炭盆。

近來中原應該已經很熱了,但邊關還涼著,帳子裡又曬不著太陽,總要點個炭盆才暖和。

他在炭盆邊半蹲下身,將信封一角觸及炭火,不過多時,火焰燃起來,跳躍著向上躥。

她寫的每一個字,他都會牢牢記得,但一個字都不會留下。

他知道該如何保護她了,不會再給她惹任何麻煩。那些年少輕狂時犯下的錯,他不能再犯。

官中。

入了七月,暑熱更重了些。但太後久病纏身、皇後鳳體抱恙、徐思嫣又臨盆之日已近,今年的避暑便隻得免了,闔宮的人都在暑熱裡捱著。

路遙在七月初三又去見徐思婉時向她回了話,道:「娘子要的人,已尋得了,今日清晨剛降生。」

「好。」徐思婉頷了頷首,細問,「她不知何時才會生,到時這戲可好做麼?會不會身上已起了屍斑一類的東西,讓旁的太醫瞧出端倪?」

「娘子放心。」路遙舒氣笑道,「娘子該也知道,婦人生產不易,宮中與深宅內院財力雄厚,生產時醫者、產婆齊備,尚且難免意外。民間的窮苦人家,意外更多一些,有時是母子俱損,有時是兩者取齊一。這般降生的孩子,落地便斷氣的不在少數,亦有些落地時雖尚有氣息,卻也已回天乏術,隻得等死。」

「臣便是尋來了這樣一個孩子,用山參、靈芝熬藥融進人乳中,為他吊著氣。如此便可保證他在悅貴人生產之時才殞命,娘子憂心之事,皆不會有。」

徐思婉不由麵露喜色:「你很心細。」

路遙又笑道:「瑩淑媛還托臣帶句話給娘子。」

徐思婉─愣:「什麼話?」

路遙道:「她說,皇後最近氣得連初一十五的晨省昏定都免了,她可沒少費力氣,要娘子記得她的好,若有朝一日出了冷宮,得擺席麵請她吃。」

徐思婉啞了啞,轉而失笑:「闔宮裡,估計也就她還覺得我能出去了。」

兩日後的夜裡,悅貴人徐思嫣胎動了。

霜華宮裡早已有備在先,她一有動靜,宦官們就疾步出了宮門,去向皇帝、皇後與各宮嬪妃稟話。

與此同時,霜華宮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敏秀居尤其燈火通明。路遙為著她生產的事,近幾日都留在太醫院中待命,聞訊不出一刻就拎著藥箱趕到了霜華宮來。宮女與產婆們更已齊備,圍在徐思嫣床邊,七嘴八舌地讓她莫要慌張。

一時之間,敏秀居成了闔宮矚目的地方。嬪妃們為表關切,陸陸續續地起了床,趕到敏秀居的院子裡聽消息。

敏秀居的院子本也不算太大,闔宮嬪妃這樣在這兒一站,就顯得有些擠了。

過不多時,帝後也先後到了。皇帝見院中人多,看得煩亂,將她們都摒了出去,自己與皇後坐在了外屋。

院中這才安靜了幾分,除卻宮女們進進出出惹出的輕微聲響,便是思嫣的嗚咽聲最為分明。皇後靜靜看著臥房緊閉的房門,望了望皇帝略顯深沉的神色,寬和笑道;「陛下寬心,悅貴人是個有福氣的,必能母子平安。」

說話間恰有宮女前來奉茶,皇帝一壁接過茶盞,一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沉默之間,一個不當有的心念在他心底湧動,連他自己都覺得愧疚,卻就是忍不住。

——悅貴人在裡麵生著孩子,他心裡卻在想另一個人。

她明明已經離開許久了,他原也以為,過些時日他就能忘了她,她卻還是會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譬如現下他便在想她失去的那個孩子,想她當時的痛不欲生,想她後來一遍遍地與他說,她想和他生一個孩子。

皇後安坐在旁邊,兩人之間隻隔著一方八仙桌,她看出了他的失神,沒話找話地與他說:「悅貴人這回真是受苦了,如若誕下皇子,便按規矩尊為貴嬪吧,對他們母子都好。」

皇帝又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喚了一息才忽而意識到皇後說了什麼,遂搖頭:「便是公主,朕也會封她為貴嬪。不論兒子還是女兒,朕都喜歡。」

他鬼使神差地說句這樣一句話。

曾幾何時,他對阿婉說過差不多的話。

皇後怔了怔,很快調理好情緒,強笑著向宮人道:「還不快去告訴悅貴人,讓她安心生產。隻消孩子平安降生,她便是霜華宮的主位了。」

霜華宮的主位。

霜華宮的正殿是拈玫殿。

皇帝便又搖頭:「你另擇一處像樣的宮室給她,待孩子滿了百日,就遷過去。」

語畢他頓聲,沒有看皇後的反應,欲蓋彌彰地道:「挑一處寬敞些的。她要帶孩子,不比一個人住。」

聽起來就像是在嫌拈玫殿不夠大。

皇後撐住了笑,應了聲「諾」。

悄無聲息間,一道身影踏著夜色,走出了冷宮的偏門。

唐榆提著食盒一路疾行,不知是不是因為悅貴人生產引人矚目的緣故,他覺得這一路過去,宮道上的宮人似乎都少了些。

他手中的食盒經了改裝,外頭看上去是三層,其實內裡隻有兩層,下層的空間極大。

一個隻餘一口氣的男嬰被裝在盒中,這會兒已經連發出半分聲響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樣的一個孩子,連徐思婉看著都嘆了聲可憐,好在他自此便得以按皇子身份下葬,也算得了一份哀榮。

唐榆不想讓他咽氣之前再吃更多的苦,一路都走得極為小心,盡量讓食盒平穩。入了霜華宮,他一邁進敏秀居的院門就迎麵碰上了兩名禦前宦官,左邊那個一眼識出了他:「哎……你是徐娘子身邊的?」

「是。」唐榆麵不改色,睇了眼臥房的方向,「悅貴人臨盆,我們娘子總歸是不安心的。這不,讓人熬了參湯送來,您驗一驗?」

那宦官攔下他本就要驗食盒裡的東西,但唐榆這般主動開口,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擺手笑道:「誰不知徐娘子與悅貴人姐妹情深?還驗什麼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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