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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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之事,元姑娘考慮得如何?」

「你是沒瞧見,那位二王子啊,生得那叫一個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大渝第二把交椅,前途不可限量,是個百裡挑一的良人佳婿,打著燈籠都難找。你滋要嫁過去,保準有享不完的福。」

二月晝短,申時還沒過去,日頭就已掛上西牆。赤紅的霞光彌漫滿天,把頤江染得灼灼,風一吹,像流動的火。

雕梁畫棟的曦園,也被映襯得隻剩一抹沉沉剪影。

安嬤嬤坐在臨湖的小窗下,團團的一張臉盛滿霓霞,每道細紋都在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隨行的內侍圍在邊上,一個個都豎著眉毛,吊著眼兒,手裡的棍棒比廟裡的金剛還凶神惡煞。

知道的,說他們是奉皇後之命,來接人回宮;不知道的,還以為乾坤變了天,山賊也能在皇家的地盤稱大王了。

銀朱冷笑,「一個死了兩位王妃、姬妾成群的蠻族小王,也能算良人佳婿的話,嬤嬤為何自己不嫁?癩-□□想吃天鵝肉,我呸!」

這一聲「呸」驚天動地,屋子人都皺了眉。

安嬤嬤卻半點不見惱。

銀朱叉月要一迭聲地罵,她隻管坐在帽椅上閒閒地整理裙裾,待她罵累了,才悠著聲兒開口:「銀朱姑娘既這樣說話,那就甭怪我不留情麵了。

「這人吶,貴在自知,什麼樣的境遇,就享什麼境遇的福。過去元姑娘是什麼派頭?北頤的四公主,當朝太子的同胞親妹,貴不可攀,便是上天嫁玉帝也沒人敢說話,可現在呢?」

她哼笑,眼底浮起譏嘲,「都已經被貶為庶民,逐出宮門兩個月了,能不能活命都未可知,還挑別人呢?癩□□想吃天鵝肉的確可笑,隻是眼下這形式,誰是□□,誰是天鵝,還真不一定。」

「你!」

邊上的內侍跟著發笑,越發拿下巴尖兒看人。

銀朱脖子都氣粗一圈,恨不能上前撕爛他們的嘴。

安嬤嬤卻懶怠再分給她半個眼神,隻端起茶杯,優哉遊哉地拿蓋兒撇著浮沫。視線卻透過杯蓋搭起來的縫隙,悄悄打量銀朱身後的人。

收拾再多小鬼,也不及拿下後頭的大王。

原以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小姑娘無論生氣,還是委屈,總該有點反應,可她卻是比自己還淡然。

一雙妙目始終盯著椅邊半人高的白瓷魚缸,也不知在看什麼。濃睫細細輕顫,似在應和波光裡搖曳的落日熔金,很有一種美人如玉的楚楚感,我見猶憐。

覺察到她探究的目光,還歪頭朝她一笑。

劍拔弩張的堂屋,都因她而調和得愜意從容。

內侍們不自覺紅了臉,訕訕將手裡的家夥往身後藏。

安嬤嬤也鎖起眉,深深靠回椅背中。

世上從不缺美人,尤其是帝京這樣的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可真正算得上驚艷的,就隻有這丫頭一個。饒是自己不甚喜歡她,也不得不承認,如此好顏色,世間再難尋出第二個。

還記得五年前,小姑娘剛回京那會兒,萬人空巷。

護送的車馬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擠到街頭,就為一睹美人風采。叫囂聲、推搡聲吵成一片,刀刮耳朵一般。

有幾個不信的,當街便指著馬車,質問她是不是並沒有傳聞中那麼美,才不敢露麵。

然下一刻,清風無意撩動車簾,所有喧囂就都遠去了。

彼時就是這麼一雙鹿眼,清澈如溪,也婉轉可憐。叫外頭的景象嚇到,還怯生生地往回躲。那一低頭的嬌羞,能叫人惦記一輩子。

帝京十分神,曦和占九分。

自那以後,這話就這麼傳了出來,還傳去了別國。每年慕名而來者,不知凡幾。即便見不到她本人,去看看她到過的地方,也是極好的。

也難怪那位眼高於頂的二王子,頭先還百般嫌棄,隻隔窗遠遠瞧了一眼,便立馬改變主意,非她不可了。

然這樁親事,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促成的?

打從上個月,求親的使團進京起,安嬤嬤就沒少往這曦園跑。宮裡宮外那麼遠的路,她腿都跑細了,卻連門都進不去。今天好不容易見著了真佛,又是這番情狀……

論資歷,她也是宮裡的老人,大半輩子都耗在那個富貴窩裡頭,跟人精周旋。貴人見過無數,有心機的,沒心機的,她打眼就能瞧出來,對付起來更是得心應手,還從沒見過這樣的。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像濃霧深處若隱若現的海市蜃樓,讓人捉扌莫不透,又不敢忽視。

過去多怯懦一人啊,打碎個盞兒都要慌上好幾天。

究竟何時變成現在這樣?

安嬤嬤心頭閃過一絲不安,和善的麵容也起了一道龜裂。但也僅是一瞬,她便收拾好心緒,繼續老神在在地吃茶,「元姑娘可是在擔心,太子殿下回來後,會要你性命?」

嘩——

缸裡的錦鯉甩了下尾巴,激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水花。

元曦平靜的眼波,也隨之盪起一絲漣漪。

雖很細微,還是被安嬤嬤捕捉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說那位二王子弱冠之年就手握重權,已是人中翹楚。那他們北頤這位太子,便是翹楚中的絕冠。

君子六藝,治國之道,他可謂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品性更是高潔如仙,不可攀摘。

去歲一場邕王之亂,攪得北頤上下民不聊生,熟人相見都不敢抬頭打招呼。滿朝文武皆沒了主意,要不是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這會子帝京都已經淪陷,哪還輪得到她在這閒話家常?

眾人無不嘆服,連最愛雞蛋裡挑骨頭的都察院,也感嘆:「太子光風霽月,如高山仰止。北頤百餘年,也隻沉澱出這樣一個驚才絕艷之人。」

若真要說有何汙點?大約,就是這位「曦和四公主」。

她是陛下的心病,也是太子的性命。

因十八年前一場混亂,她剛落草,就被賊人擄走,在外整整蹉跎了十三年。雖說後來找回來了,可缺了的東西就是缺了。就像斷成兩截的玉,拿金子重新鑲回去,也填補不了那道罅隙。

是以對她,太子總是格外疼寵,都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隻因她睡不慣皇家其他別院,太子便特特尋了這麼個風水寶地,專程為她蓋了這座曦園;

後來又因她皺眉說了句「冷」,他又親自設計了個控溫窖,尋天下名匠在園子底下修建。夏日填冰,冬日燒炭,一年不知要填進去多少銀兩。

為這個,都察院沒少參他,可他依舊我行我素,甚至越發肆無忌憚。

這些年,光是公主閨閣裡的擺設,就快抵上半個國庫,叫人羨煞了眼。隻恨自己不會投胎,做不成公主,做她手底下養的貓也好,橫豎用的也都是金器。

然這一切殊寵,都在上月一次滴血驗親中,戛然而止了。

「兄妹倆」徹底決裂,世上再沒有「曦和四公主」,隻剩一個元姑娘。

沒名沒分,孤苦無依。

昔日金碧輝煌的曦園,也終於成了她的囚籠。

這就是命啊……

安嬤嬤忍笑,煞有介事地挺起月要杆,「我也算看著姑娘長大的,姑娘就容我托個大,說兩句。

「你也別怪殿下心狠,冒充皇嗣本就是死罪,誰也幫不了你。

「皇後娘娘恩寬,念在你這些年陪王伴駕也算有功,一沒把這樁醜聞散出去,二沒將你送去慎刑司,還特許等殿下回來再定奪你的罪,對外也隻說你是來園子靜養,給你留足了顏麵。你該感激才是,怎的還恩將仇報,把章二姑娘往水裡推?

「這冰天雪地的,人沒淹死也凍得夠嗆,差點救不回來。好在最後人沒事兒,章二姑娘也沒再追究。否則別說皇後娘娘,太子殿下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元曦抿緊唇,手絞著帕子,微微顫抖。

到底是年輕,不經嚇。

安嬤嬤從鼻腔深處哼出一個鄙夷的調,緩了聲口:「不過姑娘也甭擔心,事情不是完全沒有轉機,眼下不就有一條現成的活路?

「去大渝和親,將功折罪,你還是可以受封,繼續當這『公主』的,皇後娘娘也會幫你在殿下麵前說話。終歸是曾經疼愛過一場,殿下是不會為難你的。」

她猶自絮絮念叨,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元曦果然坐不住,捏著帕子怯怯站起身,「嬤嬤可否過來一下?」

她是柔軟的性子,聲音也跟她本人一樣,甜糯綿軟,像元宵裡流出的細豆沙。

饒是鐵石心腸如安嬤嬤,也經不住軟了心肝兒,「欸」了聲,笑盈盈踱步過去,「姑娘考慮好了?有什麼話盡管吩咐,老奴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啊!」

話音未落,一直安安靜靜立在魚缸邊的人,忽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壓著她後腦勺,一把將她摁進魚缸!

安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腦袋都埋進水裡,「咕嘟」灌進去好幾大口。

魚腥味混著水草,嗆得她五髒六腑生疼,跟吞刀似的,她整張臉都漲成豬肝色,尖叫著揮手掙紮,「元姑娘……你做什麼……元姑娘……」

元曦卻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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