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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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送來笙歌聲,姬明笙與樓長危互敬了一杯酒,思及彼此亂糟糟的家事,彼此莫可奈何一笑,多思無益,反敗壞了良辰美景,不如看看滿江繁燈,一城流光。

姬明笙聽得岸上打更人敲著鑼打著梆子,笑著道:「夜到晚更,外頭已經宵禁,將軍掌兵馬司,總不好以身犯禁,怕是回不去將軍府了。」

樓長危輕笑一聲:「倒不妨事,我在曲宴坊中有落腳處。」他見姬明笙臉上微露探究,便道,「我少時跟著老師住在深山裡,采買方回禹京,來回要兩三日,我既不願回樓家,也為便利,就在坊內置辦了一座小院。」後來他身赴邊關,屢立戰功,姬景元常有屋宅賞賜下來,這處小院便閒置在那,交由幾個傷殘老兵看管著。

「再者,我老師在這裡頗多屋宅。」

「俞聖人?」姬明笙有些訝異。

「老師極喜曲宴的熱鬧。」樓長危道,世人都以為俞丘聲世外高人一個,有驚天地通鬼神之才,超凡脫俗,放誕無羈,視人間萬物不過虛妄,隻差飲風食露、駕鶴乘雲、羽化飛升。

他老師做事隨心所欲不假,卻也是俗人一個,七老八十看中山下一名漁女的姿容,娶回山中,還生了一個兒子,老人家生怕兒子潦倒,無有金銀傍身,未雨綢繆置辦了偌大的家業。

俞老仙人道:身無長物,不屑黃白之物,此為酸氣橫流;身臥金山銀山,嫌銅臭撲鼻,此為高潔清雅。腹飢看花,道:此花可食也;倉實賞花,嘆:此花將休敗,青帝何不憐?我兒得是那知花可食,卻惜花時短的憐花人。

因此,俞丘聲看似常居深山,不理俗事,實則廣布家業,甚至還有幾家青樓,為攪名流騷客,他老人家另取名號,親自動手畫了幾幅春宮圖,聽聞已被捧為至聖寶畫,風流才子色中餓鬼皆千方百計以圖細賞。小師弟將來能揮霍到老死,連帶他這個徒弟也跟著沾光,借著老師的商鋪礦業,安置了不少從伍行退下的兵卒。

姬明笙神往道:「若有緣,真想拜會俞師啊。」

樓長危笑而不語,姬景元把俞丘聲煩得夠嗆,恨不能遠離姬姓人士十裡地。

一時,食手做好船宴,鮮落落的魚蝦蟹螺、嬾藕水菜。船菜本是漁家靠水吃水的應付之物,船隻離岸後不得回返家中做飯食,便在船上置辦一隻小小的風爐,挑揀現捕的不好將賣的小魚小蝦,潦草加些鹽巴,清煮之後聊以充飢。活魚活蝦,雖少佐料,卻也鮮美異常,漸漸便成一方風味,食手來做船宴,再是返璞歸真,也不似船家一鍋亂煮,需得其鮮美,去其泥腥,味清不奪本味,色淺不失其形。

如意請來的食手,為求在姬明笙跟前得個好臉,拿出畢生的本事,一桌船宴做得鮮香撲鼻,姬明笙將人叫來,賞了金銀,食手大喜過望,連連嗑頭,紅光滿麵地退了下去。

「與將軍相聊甚歡,明知耽誤了將軍的功夫,還是嫌月移早。」姬明笙雙手執杯,正色道。

「交淺言深,亦我所願。」樓長危同樣執杯相敬。

二人一同飲盡杯中酒,相示杯底。

文內侍和如意立在兩邊伺侯,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哪來的相談甚歡,他二人聽了半天,就沒聽自家公主與樓將說過多少話,落他們耳裡沒幾句,公主與將軍那神色,倒似已過千言萬語。

如意擰著眉毛,暗道:公主與將軍真是神了,說話都不用張嘴。

文內侍則瞪如意一眼:毛丫頭好大的膽,擱心裡腹誹公主與將軍。

如意平白捱了一眼,一皺鼻子,很不服氣地瞪了回去。

姬明笙瞥見他二人在那打眉眼官司,道:「你二人要說話,便好好說話,光在那看鼻子眼的。」

如意眨眨眼,文內侍兜著手,二人齊聲道:「回稟公主,奴婢二人無話可說。」

樓長危掃了他們一眼,如意和文內侍一個哆嗦,樓大將軍瞧人似能把人瞧個透穿,不安中,就中樓將軍道:「怕是在打趣你我。」

如意眼珠差點掉出來,忙道:「沒有沒有,奴婢沒說公主與將軍的壞話。」

唉喲,這丫頭……這可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嗎?文內侍的老臉,皺得都不成樣子,明明生得聰明相,居然是個傻丫頭,始料未及啊。

姬明笙與樓長危被她逗笑,笑罷碰飲一杯。

如意氣得跺腳,一時忘形,道:「將軍竟也是不是好人。」

樓長危一本正經道:「京中也無人說我是好人。」禹京裡十個裡有九個私下對他大罵出口,剩下一個,是光明正大罵他的。

如意一愣,尋不到反駁的話,氣道:「奴婢替公主與將軍冰一壺酒去。」

姬明笙笑與樓長危道:「這丫頭被我寵壞了,舉止粗疏。」

樓長危也笑道:「不失天真爛漫,膽子還大。」

姬明笙挑眉。

樓長危很是坦然道:「我在京中惡名累累,少有小丫頭敢跟我放肆。」他亡妻留下的侍婢見他,無一個不是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姬明笙長睫輕扇一下:「將軍真如江海中的堅石。」憑它狂潮駭浪,他自巋然不動,吹捧也好,詆毀也罷,他都視若等閒。

樓長危見她似有欽佩之意,想著姬明笙給沐安辰寫了一封休書,幾沒戳穿京中老道學的肺管,私下還不知如何謾罵於他,這些口舌筆刀,專乾殺人不見血的構當,再過不久,市集怕有指桑罵槐暗喻姬明笙的話本子流傳於書舍、說書人案頭。

一場船宴,賓主盡歡,酒至微熏,樓長危看江上船隻漸少,笙歌笑語隱入高牆深院,岸上商鋪依次打了烊,唯剩幾家通宵達旦的食鋪、博戲、花樓燈火高懸。夜深至此,再留就有了不便處,桉長危思及此,撩衣起身告辭。

姬明笙也知夜已晚,酒宴該散,移來筆墨,道:「不敢多留將軍,我今日得了一張空白的花箋,雖別有意趣,到底嫌不足,將軍文武雙全,不如留首詩詞給我?」

樓長危也不推辭,接了筆,捉袖抬腕,筆走遊龍寫下一首詩,道:「天色不好,風起有涼,公主早些安歇。」

「將軍慢走。」姬明笙起身相送,看樓長危提氣飛身,踏風而去,站了一小會,回轉看樓長危留下的詩:血洗邊塞黃沙,骨壘天塹關峽。不問蓮台佛下,但求以殺止殺。

筆墨蒼勁,力透紙背,詩句之中,不藏鋒,不避刃,盡顯狂傲。姬明笙越看越愛,不問蓮台佛下,但求以殺止殺。樓將軍心中無愧,恣睢縱意,既敢殺萬人,目中無神佛山,甚得她心啊。

如意等人不敢擾她興致,領著仆婦收拾桌案上的狼藉,另煮了醒酒湯送上來,直等湯不熱,月偏移,還在含笑品詩中意,不得不提醒道:「公主,天晚,早些洗漱安睡,將軍的詩字令匠人精心裝裱,再細品也不遲。」

姬明笙意猶未盡,奈何夜深沉,道:「也好,明日叫人好好裝裱。」說罷,自己親手收好。

如意見她高興,道:「公主愛和將軍吃酒說話,改日再請他。」天大地大,自家公主高興最大。

姬明笙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樓大將軍怕沒有這麼多的閒暇陪我吃酒閒聊。」

如意笑道:「奴婢看將軍也挺鬆快,奴婢就不信了,人再忙,再不得空,還不吃飯休憩的?又不是陀螺。」

姬明笙道:「凡事過猶不及,恰逢其會方是賞心悅事。」譬如今日,無意撞見,她臨時興起,要請樓將軍酒宴,他毫無預料,卻欣然受邀,無備之宴,才是好宴。

如意不管其它,道:「總之,公主高興就好。」遇著沐安辰這種晦氣的,得多遇些好事、高興事,才能去去黴頭。

姬明笙道:「你家公主也不是日日無事,處處尋樂子消遣的。」太子妃要辦宮宴,她也有個百花宴要辦呢。

如意見她提起這事,問道:「真個要擇同一天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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