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第一章:
京兆尹是個苦逼的官,天子腳下,少說也有幾百雙眼睛盯著,出點錯,就能被捏住把柄,輕則罰俸,重則丟官,再重點,小命都得交待掉。
曹芳眼下就很苦逼,這都什麼雞零狗碎、汙糟爛心事?
他家的河東獅曹夫人溫了一壺酒,就著一碟炸酥骨,骨頭就酒越吃越有,吃得興起,還塞一杯給丈夫,道:「知你是當官的,不知的還當你是拉磨的,這一圈圈轉下去,地皮都給蹭掉了一層。」
曹芳接了酒,吃了半杯,仍是心煩氣躁,拍拍月匈口:「堵著呢,忘憂酒也送不下去。」
曹夫人笑起來:「到底何事為難成這般模樣?瞧你這張老臉,皺得跟落地風乾橘子似得。」
曹芳長嘆一口氣:「碰上一樁糊塗官司。」
曹夫人將嘴一撇:「真是官越做膽越細,什麼倒灶官司,至於如此?有例依例,有法依法,無法無例,各打五十大板,可不就了了?」
曹芳捶月匈頓足:「你倒說得輕巧,這官司國夫人狀告當朝附馬,五十大板,我打哪個去?」
娘的,莫不是初一沒燒高香,碰上這麼一樁糟心事,事不算大,就是噎得人脖細肚縮,渾身難受。
今日開衙,八十有一的泰國夫人身著大禮服,拄著禦賜鳳頭拐,顫顫危危、危危顫顫、一步三晃、三晃一搖地親自來狀告附馬沐安辰毆打她的乖重孫,致使她的小重孫進氣少出氣多,要不是家中百年老參吊命,就要去跟閻王老人家吃酒,她李家千頃地裡的獨苗,折後那就是斷子絕孫。
依國夫人的說法:附馬此舉,實乃要他李家傾族滅家。
曹芳瞠目結舌,隻想發自肺腑地問一句:國夫人,何至於此?又琢磨:這不死不休的架式,莫不是沐、李兩家有仇?
可曹芳搜腸刮肚,將近年來京中的人事往來理了一遍,沒理出個所以然來,就又往上倒了幾十年,再捊一遭,還是沒找到兩家的過節。
真是奇也怪哉。
曹芳是搔禿頭發也想不明白一樁小事,何以讓國夫人親來狀告。
泰國公府的小郎君李桓林挨了駙馬的毒打,緣由是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娘。
李桓林是京中有口皆碑的紈絝子,人憎狗嫌,便是隻雞都要避著他啄食。
這日李桓林沒事乾,拎著鳥、牽著狗、腆著肚帶著一眾狗腿到街上溜達,溜達來溜達去,正無趣呢,忽瞅見前麵人擠人擠成一堆,這人沒事尚且要生出點是非來,碰上熱鬧,豈有不湊之理?
李桓林令橫行霸道的小廝開路,揮開左右人群,大搖大擺地走了上去,一看,原來是一貧家女無有銀錢置辦棺木,跪在路邊賣身葬父,但求五貫錢了父親身後事。
貧家女很有幾分顏色,李桓林眨巴眨巴小眼,二話不說,立馬解下荷囊,放到貧家女麵前。什麼五貫錢?這小娘子好容顏好心腸還孝順,給五貫錢是辱沒,少說也得五十貫。
李桓林生得傻大黑粗,眼小鼻粗嘴大,一臉橫肉,不說凶神惡煞,那也是能驚走癩皮狗的長相,再兼這種立馬要小廝買棺材拉屍身去下葬,自己動手就要去拉著貧家女纖纖手,雙雙把家還的強橫作派,將去了頭上賣身草的貧家女嚇得如受驚的鳥雀,淒聲痛哭不止。
恰好附馬沐安辰路過,打抱不平,揪著李桓林就是一頓胖揍,完後一聲冷哼,一抖袍袖,帶著貧家女揚長而去。
李桓林的一眾小廝等沐安辰走後,一路嚎哭著將半死不活的李桓林抬回了國公府,國公府門房還以為自家小郎君被打死了,跟著齊聲嚎哭,好在聞聲起來的管事年老沉穩,上前一看,慶幸不已:還好還好,小郎君雖然被人打成了爛豬頭,到底還會喘氣。
李家子嗣稀少,到李桓林這一代,隻得這一根獨苗苗,是全家上下的眼珠子。好好一顆眼珠子,豎著出門,橫著回來,舉家齊慟,國夫人更是被摘了心肝似得,險些背過氣去。
這哪是毆打她的乖乖重孫,這明明是要她的命。
李家對自家小郎君的心性還是有幾分知曉的,細細地將事問清楚之後,國夫人就不乾了,皇帝家的女婿也沒有這麼不講理的。李家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祖宗和元帝一起挨過餓,一起打過江山,如今君子之恩未斷,自家的小兒郎就讓附馬打個半死,以後是不是是個後進新貴就能踩著李家糟賤?
老夫人上了年紀,性子有點左,吞不下這個啞巴虧,當下換上大禮服,抬著孫兒就要去鳴冤。李家原本以為老人家進宮哭訴,也沒攔著,這事怎麼看都是附馬的錯,李家幾輩子攢下的臉,一個公道還是能討下來的,哪想到老人家出門後,連個彎都不打,直撲京兆尹。
有機靈的小廝這頭瞅自家老夫人進了府衙,掉頭一道風卷回國公府通風報信,娘咧,這梁子結大了。
國公府的小廝心肝在那抖,京兆府尹曹芳也是頭大如鬥,聽了國公夫人的告訴,再看看李桓林,唉喲!觀之不似人形,下手著手不輕啊。
曹芳一麵差人去找附馬來府衙,一麵在肚子裡把沐安辰顛來倒去罵了百千遍,恨不能用唾沫給他洗洗臉,再問上一問:君有疾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