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雪月之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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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沒有和修界的什麼名人重疊,大概率是個假名。

但一個名字既然在使用,總會關聯到相關的信息。

詩千改收下了匣子,道:「夫人改主意了嗎?」

「現在天下都知曉我的夫君與天魔有染,我就不便替他隱瞞了,何來改主意一說?」

張婉君微微側頭,眸光含笑,似乎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左右的雇役都退開了,張婉君獨自撐著傘,二人漫步在風雪中,走到了九曲河岸邊。

現在外麵是盛夏,但雪月洞天裡還是一片冬日之景。那細細的長河閃著碎光,與詩千改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樣。她撐開了內府,將二人包裹進去,以表示對話的私密性。

張婉君也停步,望著九曲河,在內府之中,它顯得更如夢似幻了。詩千改取出那枚流光石,道:「夫人,您應當知道這裡麵的內容。我想問問,您傾向於怎麼做?」

探查出真相是接下任務的修士的義務,但將案卷交由委托方之後,處理權並不在她。

若是想要公布真相,她可以作保。

張婉君瞧了那石頭一眼,微笑著搖搖頭:「它證明不了什麼。」

詩千改所看到的那些碎片中,其實並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盧元駒冒名頂替了張婉君的作品。

她絲毫不懷疑,盧元駒在做那些事的時候都會清除掉蛛絲馬跡,就連「九連珠」這個碎片,也是因為張婉君的情緒執念太深才被詩千改看到的,換一個修士來,有八成可能根本查不到這裡。

況且,如果公布這個真相,就也同時公布了張婉君引入天魔的事實。其他手段還好說,可關於天魔,現在正是敏感的階段,如果未文教的人不來,那盧元駒所化的魔物會傷害多少人?

張婉君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寧願永久地將事實掩埋。隨著盧元駒身死道消,張婉君身上的那些契約也一並煙消雲散。同時湮沒的,還有證據。

她或許別的不擅長,可八十年的苦痛煎熬,至少讓她學會了耐心,來剪去一切外界可能而來的猜度。

視線交錯間,詩千改明白了她的意思,卻忽然道:「那『白馬居士』呢?」

——這個本該屬於張婉君的筆名,還有本該屬於她的榮譽,難道也要一同沉入幽暗嗎?

若換個外人來,一定聽不懂二人的啞謎。

但張婉君能聽懂。她出神地看著九曲河,目光似乎有些幽冷,道:「白馬居士早就寫不出那樣的文字了。」

外界的人認為是盧元駒江郎才盡,但事實上,白馬居士封筆隻有兩個原因。一是她不願再讓盧元駒吸血,二是她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筆下的男歡女愛。

若世人要她證明,她能做什麼呢?寫一些悲哀的、瘋癲的文字去出醜?那不是白馬居士,沒有人會相信那是白馬居士。

「她」應該是住在雪月洞天裡,看著日升月落、地上星河就能寫出華章的天才文修,而不該被現在這個落魄的盧夫人玷汙……

「張夫人。」詩千改輕聲打斷,直視她,「就算沒有這些,你也是白馬居士。」

張婉君一愣,才發現自己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她第一次在詩千改麵前蹙了眉,看起來微帶惱怒,固執地用第三人稱陳述:「你以為『她』沒有繼續嘗試過嗎?可是已經不像了。」

詩千改道:「過去之你、現在之你、未來之你,都是你。那些文字不是雪月洞天製造的,不是『白馬居士』這四個字符製造的,它們是因為『張婉君』才誕生的。」

——張婉君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夠被敬仰愛慕,是因為「白馬居士」這個筆名。那是她離開了盧元駒之後的依托,是她自認為自己的價值所在。

所以她會覺得,離開了它自己就什麼也不是。想要模仿白馬的人其實不止有盧元駒,還有她自己。

她曾因為這四個字站起來,但這四個字如今也成了她對自己的束縛。

張婉君倏爾沉默下去。

她聰慧至此,這個道理當然明白,可大約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肯定地對她說。

「沒有人可以拿走你的才華。」詩千改輕緩道,「它也永遠不會背叛你。」

她有些想說,即便換了一個世界,它們也不會被弄丟。

因為這話是當今天下第一的新秀說出來的,所以顯得格外有說服力。張婉君一瞬間攥住了傘柄,骨節發白,道:「……是嗎?」

詩千改笑道:「當然。」

漫長的時光已經摧毀了張婉君對外界的信任,她主動張開手,示意自己十指上的芥子戒都已取下,道:「今天我們兩個人的對話內容,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張婉君視線有點復雜,古怪道:「你是想……幫我?為什麼?」

她還以為詩千改探查出真相後,會將她扣押到玄靈閣。

詩千改:「可能是因為我想證明,外界之人並沒有『他』描述得那麼壞、那麼危險。」

張婉君似乎也是受到過外界援助的,比如秦圓道的那樣不知名信物——但聽秦方濃轉述的口氣,兩個人沒怎麼深交。

這麼些年裡,她從未和外人深交過,在她們前來時也隻想要誤導。她對盧元駒由信任轉恨,可後者的作為還是對她影響至深。

「……」張婉君默了一下。

詩千改:「你若是想謹慎些,可以先一點點地以自己的身份寫文章,與讀者們建立聯係。我會配合你,慢慢放出流光石。」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可任誰看了流光石,都能夠推測出真相。

輿論能用,為何不用?張婉君將一點點地走進大眾視線裡,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至於天魔,可以以功抵過。你有喜歡的門派嗎?可以試著遞交文牒申請,做不了學生,可以做附課生、夫子。門派會給你支撐,給你立錐之地。」

詩千改一邊說,一邊覬著張婉君神色,不等她皺眉就搶白,「——年齡沒有問題。不要說一百歲,就算一千歲,有誰說不能去改換門派嗎?」

張婉君微微睜大眼睛,又移開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突兀換了個話題,小聲說:「……我原本想的是,我會同他一起死。」

不得不說,現在的她暴露出了少許「小姑娘」的神態特征。

詩千改道:「還好沒有成功。」

張婉君也忪怔了一瞬,恢復了冰霜美人張夫人的神情,低低道:「……幸好。」

她仿佛還在猶疑,還沒有決斷。但現在沒關係了,未來她還擁有無限的時光和可能性。

詩千改朝她拜了個文士禮,道:「我祝願婉君前程似錦,想自己所想,寫自己所寫。」

張婉君撐傘看著她,沒有回答。

詩千改問完了自己想要問的話,轉身離開。等走到院門口,她才聽到風雪中傳來張婉君的回答——

「琅嬛魁首的金口玉言,我信了。」

……

詩千改與張婉君道別之後,還去找了盧霜月。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不知道張婉君的經歷,但盧霜月不可以,她是張婉君的女兒。

出了這麼大的事故,盧家上下都被推到風口浪尖——無論真相有沒有披露,現在在外界眼中,盧元駒板上釘釘死於勾結未文教,走火入魔。

詩千改走進雪汀園的時候,盧霜月正在一處小竹閣裡。自從《九連珠》大火之後,九曲河邊就修了一個小閣樓,可以在那兒欣賞日出、觀看江魚。

她剛剛應當也看到了二人在交流,似乎早已知道詩千改要來找她,聽到聲音便抬起頭來,無聲地望著詩千改。

盧霜月眉眼之間十分像張婉君,但能看得出來,她從小並未經歷什麼挫折。

「請盧少主……盧道友過目。」詩千改將卷宗交給她,她便坐在窗邊翻閱了起來。

翻完,又開始看流光石。一時間,竹閣裡隻剩下沙沙的輕響。

待終於,看完,她抬起頭,那神情說不上是悵惘、是早有預料、還是如釋重負。

「我一次次請案,何嘗不是在欺騙我自己?」盧霜月自嘲地搖了下頭。

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

張婉君是盧元駒的妻子,一個大活人,在盧家生活了這麼久,盧家的其他人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或許那些長老早就已經知道了真相,卻隱而不宣,視而不見。

她隱約猜到了,卻不敢信。

這對母女彼此之間並無太多聯係,或者可以說,張婉君有意在控製自己不要對盧霜月過多地投入感情,血緣會擾亂人的狠心,影響人的判斷。

考慮到她出身時張婉君已經得知真相,甚或可以說,張婉君有點抵觸這個孩子。

盧元駒閉關之後,家主之權交給了長老們。盧霜月用了很久才獲得了權力,成為了所有人都看好的繼承人,但她還是不夠快,沒有查清真相,一切就已爆發。

隻是看了這文書,她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還有點厭倦——比她猜過最差的情況還要差,看起來,她敬仰的父親的確是「死得好」,連她都說不出什麼。

詩千改能夠指點張婉君的心結,但卻無法安慰盧霜月,那不在她的過往經歷範圍之內,於是便隻站在那等她。

盧氏的名聲經此一落千丈,而且肉眼可見,未來還要更臭不可聞。留給盧霜月的,實乃一灘爛攤子……要說這一境況,倒是和何芷芷有些相似。

好在盧霜月恢復得很快,收起卷宗,便開始給詩千改結款。

她之前在張婉君的靈石基礎上已經翻過倍,現在竟又麵不改色地翻了一倍。

「詩大家想餵魚嗎?」送詩千改走出閣樓時,盧霜月問道。

詩千改道「不必」,她便拿著魚食撒了一把,河麵有數道銀色劃過。

這是雪域河流中特有的魚類,通體潔白,鱗片如同銀鑄,兩邊的魚鰭像兩扇半透明的小翅膀,躍出河麵時,在陽光下泛出一層霜雪光澤。

盧霜月的語聲似嘆似感慨:「……不知道我現在開始去了解『白馬居士』,還來不來得及。」

六月中旬,詩千改一行人終於返回了琅嬛。

因為存稿足夠,她在渡雷劫的那幾天硬是沒有斷更,隻可惜存稿清零,現在又要開始囤稿。

她發憤圖強,開始連更——《盛世》已然進入尾聲,即將完結,而翡不琢一向喜歡在結尾處爆更。

除此之外,詩千改還在籌備《桃源》下一個案子。

讀者們的身心都受到了極大安撫,因為天魔和未文教的緣故,這些時修界的情緒都較為低迷。

簡升白、詩千改牽頭辦了一次大能小會,外界沒有人知道在小會上大家聊了什麼。但外界的變化卻是極為顯著的——也許是為了攢一波氣運對抗隨時可能發難的未文教,眾大能突然變得勤奮起來,新的文章和戲劇作品又贏來了一次井噴。

這歡欣鼓舞中,隱約蘊藏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

六月二十,入伏。

天氣到了大雅一年中最炎熱的時節,三個女巫在烈日下狂奔,到了屋簷下、感受到門內的小廣寒涼氣後才驟然鬆了口氣,沒有形象地倚在一起。她們旁邊也聚了些人,灰發女巫咂舌道:「好多人啊。」

今日是《故劍恨》上映的日子,客棧老板建議她們提前整整半天來排隊。當時她是這樣說的:「哦?你們要看翡不琢先生和邱元藍先生一同寫的那出戲啊,我也想看!不過,你們得早點去排隊,最好再帶上枕頭……」

她們先前還半信半疑,現在一看才知絕無誇張之語。

這處雅音華光的劇院外張貼著彩色簡報,上麵寫了翡不琢的名字。

——現在所有來大雅的使團都知曉,大雅有一名十八歲的大乘修士。有些讀者人口不足的小國,對此隻能生出望洋興嘆之感。

三個女巫提前登記名字:蘇、凱、伊。

進入等待大廳,一路上,都有「翡不琢」相關的元素。伊很有見識地道:「據說,這『雅』劇院也是翡不琢老師創辦的。」

「大雅國可真是人才濟濟……」說不清是羨慕還是佩服,蘇眼巴巴地看著那些簡報。

等待的過程裡,老板建議的枕頭派上了用處。好容易捱到了晚上,三個昏昏欲睡的女巫小姐從軟座椅上起身,抖了抖腦袋醒神,隨眾人一起走入包廂。

她們的國家也有歌劇,和大雅的戲曲相似,都是在舞台上表演的。

本以為這「新戲種」也是差不多的類型,誰料一走進雅音華光,這戲劇院內部的格局就讓她們愣了愣。

隻見遠處本該是戲台的地方,牆麵上拉著一道巨大的幕布,幕布泛著細微的熒光,顯然裡麵篆刻著陣法;

而幕布前方是座位,層層向上,這倒和她們的歌劇院相似。頂上還有懸浮著的小包廂,是貴客席。

「凱!你看,這裡有靈器!」伊跑得最快,已經沖到了座位前幾排,看到那幕布和座位之間的寬闊隔斷地上還擺著幾台儀器,裡麵鑲嵌著流光石,精美絕倫。

凱道:「慢一點,小心踩到你的裙擺。」

但她也麵露好奇,看得出來,這場流光戲其實就是流光石裡內容的投影。在她的國家,流光石多用來記錄事實,這要怎麼拍戲?

蘇走得最慢,雙眼亮閃閃地左顧右盼。觀眾們漸漸湧入大廳,三人依次落座。

來之前,她們已經聽說了這個叫《故劍恨》的故事,並且找來原文看了一遍,也知道新劇情是由翡不琢主導改編的。

戲院裡的燈熄滅,讓三人有點不適應,難道還有煙火魔術師的表演?但隨即,幕布亮起的畫麵就讓她們受到了震撼沖擊——

隻見懸崖峭壁,萬峰林立,暮色雲海,一隻飛鳥鳴叫一聲,從高處向下俯沖,翅尖劃過雲霧。而她們的視線也追隨著飛鳥一盪而下,仿佛呼吸間也有那金色的霧氣。

伊甚至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一聲驚呼:「天哪!」

這畫麵無比清晰,顯然經過改良,就好像是在觀眾眼前發生的。如果她們是大雅人,這時還會想起一句詩——「盪月匈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蘇最為穩重,可也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她這時腦海裡劃過一個想法:哪怕隻是為了這一幕,那票價便值回來了!

那隻飛鳥進入了一個修建在絕峭上的建築裡,一隻手抬起,將它腳上的信拆了下來。凱方才回過神,左右看看,發現這些大雅觀眾也同樣是一臉驚艷,才撫月匈口吐了吐舌:嗯,還好,她們的表現不是那麼出格……

接住信鴿的是一位青衫青年,他腕骨伶仃,麵帶病容,左側眼尾有一顆褐色小痣,倚在青鬆山石下,一雙眼眼尾微紅,略帶懨懨之色。

僅一個照麵,蘇便察覺到了這個角色身上那種壓抑厭世的氣質,像一株即將凋零的花,死前卻盛放著燦爛糜艷。

「我派多了一個師妹……」他喃喃念出了信紙上的內容,卻並不在意,嗤笑一聲,隨手丟棄在一旁。

伊在心裡無聲地復盤著前半段已知的劇情:「男主角是這個『門派』裡第一學徒的哥哥,天生體弱,不能見人。有一天,他弟弟領回來了一個女孩兒,就是女主人公,女主人公和弟弟相識相愛,成了一對情侶……」

「隻是,這位影子般的哥哥也愛慕著女孩,於是殺死了弟弟,假扮為他丈夫。」

每次想到這裡,伊就忍不住感慨起來,「噢天吶,這對可憐的交頸鳥兒……鬱發現真相的時候,一定感到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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