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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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院一年,葉知春早已不知四季。

做完開顱手術後,她昏迷了半個月,醒來變成下床困難戶。

別說手指,她連身體都控製不了,哪還有閒心理會窗外是下雪還是開花。

是在袁山河推她至花園裡,她才恍然發覺,花都開好了。

在這明亮的世界裡,陽光沒有被病房的玻璃過濾,草木的氣息撲麵而來,像克裡斯托佛·馬洛寫的詩一樣,世界充滿生氣。

記不清上一次看見這一幕是什麼時候了,葉知春一直活在快節奏裡,不論是在車禍之前,還是在車禍後。

之前忙著學琴,輾轉於全世界。

之後忙著絕望,忙著反復詰問命運,到底她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種懲罰。

更多時候,她望著天花板思考一個問題:那輛摩托當初為什麼沒撞死她?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思緒被袁山河拉回現實。

花園裡,葉知春抬頭,看見袁山河笑吟吟指著那隻一串紅。

「一串紅」,這三個字出現在腦子裡毫不費力,但要她開口說出來,卻比登天還難。

她的腦部受過損傷,留下後遺症,導致她能順暢思考,卻無法順利用語言表達出來。

醫生安慰她說,隻要接受康復訓練,就會慢慢好起來。

可是一年過去,她仍然像個啞巴。

所以葉知春看著那簇花,最終搖頭。

袁山河說:「它叫一串紅。」

他又挑了一朵問:「那你知道這個嗎?」

葉知春還是搖頭。

「這是山茶花。」

連問數種,葉知春除了搖頭,沒有別的反應。

袁山河四下瞧瞧,趁沒人發覺,飛快地彎月要摘了朵花,回頭一邊說:「你還真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一問三不知啊。」一邊把手攤在她眼前。

那是一朵很小的花,黃得耀眼,風一吹就要飄走。

袁山河不得不攏住手心,小心翼翼護住它。

「那這朵呢,知道是什麼花嗎?」

葉知春搖頭,這次是真不知道。

下一秒,男人將花放在她手心。

「這是迎春花。」他說,「是春天開得最早的花。天寒地凍,別的花都還不敢開的時候,它已經勇敢地綻放了。」

葉知春的手很僵硬,握不住那朵小小的花,風一吹,她想合攏掌心,但為時已晚。

黃色小花一瞬間被吹得很遠。

她下意識張嘴,發出啊嗚一聲,搖搖晃晃想去抓。

袁山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不要緊,還有很多。」他指指身後那一片金燦燦的黃。

葉知春卻還惦記著剛才那一朵,四下尋找,卻再也看不見它,最後默不作聲坐在輪椅上。

「怎麼了?」

她搖頭。

「我再給你摘一朵?」

還是搖頭。

袁山河看出她的不高興,蹲下身來耐心地問:「隻要剛才那朵?」

這次她遲疑了下,慢慢地點頭。

袁山河笑起來,說:「那你等著,我去給你找找。」

風仍在吹,那朵花早不知道飛去哪裡了,可袁山河居然耐心十足地在花園裡四處搜尋,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葉知春沒見過這樣的人,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頭發亂蓬蓬的,該剪了。

衣服也皺皺巴巴,洗脫色了。

胡茬都長出來了還不刮,配上那蒼白的臉色,真像落拓的流浪漢。

他太瘦了,似乎也沒什麼力氣,每回彎月要翻開草叢,重新直起月要時都有些喘,動作也變得緩慢。

是因為年紀不輕了,還是因為身體的緣故?

直到某一刻,他興沖沖回頭招手,唇角一勾,「找到了!」

葉知春沒忍住眯了眯眼。

即便他這樣落魄,這樣瘦削,也笑得比陽光更熱烈,竟叫人不敢直視。

他走回輪椅旁,重新把黃色小花放回她手心,「是這朵吧?」

葉知春低頭看花,光看輪廓都知道,很明顯,這不是剛才那朵。

她下意識想搖頭,可不知為何,也許是袁山河熱切的口口勿,欣喜的目光打動了她,她臨時改變了主意,點了點頭。

這一次,她很有先見之明地握住了那朵花,不讓它被風吹走。

後來的半個下午,他們也不過是坐在太陽底下曬曬,袁山河一個人絮絮叨叨,葉知春一個字都不說。

他幾乎把花園裡的花都問了個遍,而她通通表示不知道。

最後推著輪椅,慢慢地把葉知春送回十三樓時,都快到走廊盡頭了,袁山河才說:「其實我知道,剛才那朵花不是最初那一朵。」

葉知春一怔。

「可你還是接受了它。」

「……」

走廊上,袁山河輕輕拉過她的手,掰開指縫,靜靜地看著那朵黃色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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